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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是她的五周年结婚纪念日。
今天,她即将搭上远行的飞机。离开房间前,她亲手将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书放在梳妆台上。
其实这样的结果她并不意外,这段婚姻是她强求而来的。她天真地以为结婚了,她就能拥有他,以为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他会慢慢地爱上她,而不再恨她。
结果证明──她输了。
五年的婚姻,她得到的是冷落,是嘲讽,是他一天又一天的冷漠无视,是看着他温柔地搂着自己的最爱出现在报章杂志上。
她这个原配被众人嘻笑同情,也被人看尽笑话,她知道那些人在背地里怎么说她。
他们说──她活该,这就是抢人家男人的报应,不知羞耻地倒贴过去,难怪被这么对待。
他们说的都对,她不否认。明知他有个论及婚嫁的女友,可她还是设计了一个圈套,逼他娶她。
她成功了,她嫁给他了。
婚礼的那一天,她开心喜悦,就算没有人祝福她,她也无所谓,因为──她嫁给他了。
那时的她,爱他爱到痴傻,爱他爱到不顾一切。
后悔吗?不,她不后悔。
昨天的结婚纪念日,是她嫁给他的第五年。
按照惯例,每年的结婚纪念日,她会放佣人一天假,亲自做一个漂亮可口的蛋糕,煮一桌他爱吃的菜,再穿上新买的衣服,化好美丽细致的妆容,微笑地坐在餐桌前等他。
然后,等来的是一室的孤寂,冷掉的饭菜,融化的蛋糕,还有孤单坐在餐桌前的她。
等到天亮,她会一一将菜和蛋糕收拾好,原封不动地打包进垃圾袋,然后回房。
就算难过,她也不许自己哭。
这段婚姻是她要的,即使所有人都劝阻她,她却仍一意孤行,到最后连她唯一的亲人──最疼爱她的哥哥都不支持她了。
“陶心芽,你这个蠢蛋!你明明知道他爱的是别人,却还该死!以后你就别哭着回来!”
哥哥得知她要嫁给他的时候,曾怒气冲冲地责骂她,眼里是心痛,是愤怒,是浓浓的失望。
而她,却执拗地听不下去,甚至告诉哥哥“不会的!他会爱上我的!有一天他一定会爱上我的!”
面对她的固执,她的哥哥失望离去,而她仍是挺直背脊,看着哥哥离去的身影,顽固地认为自己是对的。
她是对的!她爱他,而且为了爱他,她不顾一切,再卑鄙都要得到他。
她不会哭的,她怎能哭呢?哭了,就代表自己认输了。
不哭,不能哭──
每一年的结婚纪念日,她都这么告诉自己:陶心芽,不能哭,你嫁给他了,迟早有一天他会爱上你的。
多甜美的谎言,可她信了。
第五年的结婚纪念日,她仍在餐桌上等着,看着熠熠闪烁的蜡烛在眼前燃尽、熄灭。
钟声响起,十二声的钟鸣告诉她,这一年的结婚纪念日过了。
她微笑,伸手挖起一块蛋糕吃下,泛着草莓香的奶油,酸酸甜甜的,滑入她的心田。
她一口一口吃着,连那些冷掉的饭菜都吃了。菜虽然冷了,可味道还是极好。
为了讨好他,她跑去学厨艺,天天都亲手准备一桌好菜,满心欢喜地期待,可是他从没吃过。
她记得第一次下厨时,她被油烫到,被跳起来的鱼吓到,被手上的刀划伤手指,可她仍是笑着,想着这是为他煮的菜,受伤她也甘之如饴。
多傻!
陶心芽微笑,嘴角四周全都沾着奶油,双手也全是油渍,看着墙壁上的独影,她笑着,一直忍耐的眼泪终于滑了下来。
时间到了,她强求的婚姻,五年了,她没得到他,他没爱上她,他的心一直都在他的最爱上。
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的,却一点都不让人同情。
因为,这是她强迫得来的婚姻。
她给自己五年的时间,她失败了,那么,也该放手了。
伤心、疼痛、难过,但那又如何?她失败了,是该放他自由了,三个人的世界不,一直只有两个人──是她强行介入他们之间,却破坏不了他们,只让自己成为令人憎恨的小丑。
如今,这个小丑该退场了。
她回到房间──这个房间一直只有她一个人睡,他从未进来过,房里只有她的东西,却没有男主人的踪迹。
这个家,一直都只有女主人。
陶心芽看着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看着那张她已签上名字的离婚协议书,泪水早已布满脸颊,可她仍是微笑着。
拿下指上的婚戒,那象征永恒的钻石彷佛在嘲笑她──费尽心机得来的,终究不属于她。
她轻轻笑着,没有留恋地将戒指轻轻放到离婚协议书上。
天亮了,她提着行李,在佣人还未回来前,离开这栋新婚时入住的独栋别墅。
她踏上飞机,不是想逃离,她只是想四处走走,流浪也好,放逐也好,她只是想独自一个人,却没想到这就是她的终点──
看着机舱里怆惶尖叫的人群,陶心芽仍是坐在舒适的皮椅上,心头竟是奇异的宁静。
她甚至还有心情想着,当他看到离婚协议书时会是什么表情,会开心吗?对于她的终于不再纠缠;而当他知道她坠机死亡的消息时,又会是什么表情?是否会感到一丝难过?
可不管会不会,都已经无所谓了。
当她在协议书上签下名字的那一刻,她就决定不再爱他了。
陶心芽缓缓合上眼,感受着飞机坠落时的强烈气压,霎时,她感到呼吸困难,耳膜剧痛,温热的血液盈满她的口鼻。
她仍是微笑,即使眼里有泪,她也不许自己滴落。
真的,她放他自由了
一百零一天。
指针跨过十二点,情人节过去了,拆开金色的包装纸,吃下要送他的巧克力,一口又一口,浓郁的苦味在嘴里泛开。奇怪,怎么这么苦?明明放了很多糖的
“铃铃铃──”
“啪!”一只手从棉被里伸出来,熟门熟路地找到床头上的双铃闹钟,切掉那刺耳的铃声。
印着蓝色碎花的棉被蠕动了下,白皙的小脚缩进被子里,床上的一团球又恢复安静。
又过了十分钟,换手机设定的闹铃嘀嘀响起,一只手又从棉被里探出来,摸着床头,找到手机,切掉!
一分钟后,一颗毛绒绒的头颅缓缓探出棉被。
“砰砰砰!”门外拍出敲门声,听的出来是用拳头捶的。
“心心,快起床!”女性的声音带着凶狠。没办法,谁教房间主人太会赖床了。“醒了没?不要逼我进去拧你起来哦!”“有。”软软的声音从毛绒绒的头颅下传出。“我醒来了。”
裹着棉被坐起身,她揉了揉眼睛,再打个呵欠。
“给你十分钟,快出来吃早餐。”最后还不忘撂下恶狠狠的威胁。“十分钟没看到人我会亲自将你的早餐解决,从此以后别肖想我再帮你准备早餐!”
然后,是趿着拖鞋走离的声音。
知道妮亚说到做到──至少会执行一星期──床上的人终于离开温暖的床,穿上毛绒绒的熊猫拖鞋,顶着一头蓬松乱发,像只幽魂飘进浴室。
站在洗手台前,她挤着牙膏,仍残留着睡意的眼睛一抬,望着镜中映出的脸。
一头蓬松的鬈发,及肩的发色不是纯黑的,而是微浅的栗子色,发尾往内卷出可爱的弧度,像一朵一朵的圈圈花瓣。
她有一张圆润的娃娃脸,再搭上圆滚滚的灵活大眼,小巧的鼻尖下是红润润的菱嘴儿,笑起来时颊畔会有深深的酒窝,极甜极甜。
这一张脸不漂亮,可是却很可爱,加上不足一六的身高,在苏格兰这地方恐怕连小学生都比她高,又是个东方人,娇小玲珑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二十岁,倒像可爱的小洋娃娃。
她,叫陶心芽。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两年来,面对这张脸,她仍是觉得有些陌生。
记忆中的自己,有着一头乌黑的波浪鬈发,浓纤合度的身材,混血的美艳五官,和一双如宝石般的碧蓝眼眸。
那个记忆里的她也叫陶心芽,两个人同样的名字,却是截然不同的相貌。
她,占据了这个叫陶心芽的女孩的身体。
那一场坠机,醒来时,她没死,却成了一个十八岁的东方小女孩──小女孩同父母出游时发生了连环车祸,父母当场死亡,头部受伤的小女孩昏迷了三天,清醒时,却是另一个灵魂。
面对这个奇异的经历,陶心芽是震惊的,她不知道自己的灵魂怎会跑到女孩身上,是因为坠机的时间和车祸的时间一样,还是因为她们有着一样的姓名?
她当然找不到答案,只是经历过一次死亡,以往的执着就像梦一样,让她觉得想笑。
既然老天再给她一次机会重活过一次,那就将过去的陶心芽忘了吧!从今以后,她将代替小女孩活下去。
她对小女孩的身世不清楚,而后从旁人口中才知道,陶家父母来自台湾──对这个偏远的亚洲小岛,她并不陌生,她五岁前就是同母亲住在台湾,每年母亲的祭日,她也会到台湾祭拜她。
陶家父母在苏格兰只是低层的劳工,却因为车祸得到一笔巨大的赔偿金,加上保险金,陶心芽瞬间得到一笔巨富,也突然冒出许多亲戚来。
面对这情形她一点都不意外,她十五岁那年,父亲逝世,也是一堆亲戚冒出来,说要照顾她和哥哥,那时是大她五岁的哥哥护着她,将那些亲戚赶出去,然后抱着她,承诺着就算父亲不在,还有他这个哥哥会照顾她、保护她。
可最后,她却让最疼爱她的哥哥失望,她执意追求的爱情,让所有人陪着她痛苦。
重生之后,面对环伺的陶家亲戚,陶心芽不禁想到过去,只是现在的她已没有哥哥会挡在她面前保护她。
她只能靠自己,幸好十八岁的陶心芽在苏格兰已算成人,她找了律师处理这些亲戚,表明她不需要人收养,可以自己独自生活。
解决完那些亲戚,再处理陶家父母的丧事,再来就是陶心芽的生活问题。
然后,她才知道陶心芽是史格威尔香水学院的学生,让她很讶异。
史格威尔在苏格兰可是有名的贵族学校,不只教学素养好,还是以贵出名的,而像陶心芽这样的家庭是绝对念不起的。
不过史格威尔的奖学金却也很丰盛,也是有少数清寒的学生进入史格威尔,而陶心芽就是其中之一。
陶心芽的理工很好,对香水很有兴趣,靠着优秀的成绩以第一名考进史格威尔,成为香水学院的学生,而更让她讶异的就是这个──她没想到陶心芽跟她有着同样的兴趣,她曾是isipca专业法国香水学院的学生,只是念了两年后,为了嫁给那个男人,她休学了。
她想,她会进入陶心芽的身体,是不是上天想完成她的愿望呢?
她曾经想成为出色的调香师,只是为了那人,她放弃一切,却也失去一切。问她后悔吗?她也无法回答,只能把那当成梦般的过去,她已不再是那个陶心芽,她重新活了过来,这一次,她想为自己而活。
因为车祸的关系,她晚半年入学,幸好她本来就有底子,倒不会赶不上课程。学校里的少爷千金虽然个性自大傲慢,不过大概这副身体的长相实在太无害、太可爱了,她倒也没被欺负过,反而还颇受欢迎,在史格威尔被称作“可爱的东方娃娃”
只能说外国人对东方人的幻想,有时真的无法用言语解释。
“陶心芽!只剩下五分钟!”门外传来吼声。
陶心芽一惊,赶紧刷牙梳洗,换上军绿色的长毛衣和深色丹宁窄管裤,穿上厚袜子再套上褐色短靴,拿了米色羊毛围巾和驼色大衣,顺手拿起桌上的课本,急匆匆地冲出房门。
厨房里,一名高身兆的金发女孩正看着腕上的表计时,餐桌旁则坐着一个壮硕的褐发男孩,正笑看着冲出房的陶心芽,然后瞄了瞄墙上的时钟。
“刚好十分钟。”男孩朝陶心芽拍手。
“早安,爱德华。”陶心芽对男孩微笑,再用一双骨碌碌的圆眼瞅着金发女孩。“早安,妮亚。”
妮亚哼了哼,用力揉了揉陶心芽松软的头发,又觉得不解气,捏了下那丰润的嫩脸。
“哦,疼!”细致的皮肤一下子就红了,那双圆眸隐约湿润,可怜的模样让人瞬间心软。
妮亚松开手,坐到男孩身边,倒了杯牛奶,瞪了陶心芽一眼“还不过来吃早餐。”
陶心芽乖乖地坐到他们对面,接过妮亚倒好的热牛奶,喝了一口,红润的嘴唇上方立即印上一圈奶白,衬着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可爱得让人想亲一口。
面对这模样,妮亚哪还有脾气?她夹着烤好的牛角面包放到陶心芽面前的盘子。
“谢谢。”陶心芽朝妮亚笑,然后看到爱德华对她眨眼。
“好了,宝贝,心心这次不是乖乖起床了?”搂着女友,爱德华朝妮亚的脸亲了一口。
妮亚瞪了男友一眼。“你太宠她了。”
爱德华耸肩挑眉。“是谁一早就热好牛奶,烤好面包的哦!”大腿被狠狠捏一记,帅气的脸庞立即纠结成团。
陶心低抿嘴偷笑。
“笑什么?吃你的早餐。”妮亚瞪她,不过绷住的俏脸却也忍着笑,见陶心芽快吃完了,她再夹个牛角面包放到餐盘上,不忘淋上蜂蜜。
“妮亚,我呢?”爱德华一脸委屈,也想要女友的贴心服务,可他得到的却是女友的白眼。
“你自己没有手吗?”然后再转头看向陶心芽。“吃慢点,还有一小时。”
陶心芽点头,早习惯妮亚老妈子似的叮咛。
妮亚和爱德华是情侣,也是她的同学,妮亚同她一样是香水学院的,爱德华则是法律系,明明三个人年纪一样──正确来说,她还比他们大,毕竟她的真实年龄已经是二十七岁了──不过这两人却一直将陶心芽当小孩一样,谁教陶心芽看起来就像十五、六岁的少女?
她和妮亚、爱德华住在一起,应该说是妮亚看不过她孤身一人,硬逼她跟他们同住,她拗不过妮亚,最后只好同意搬进她和爱德华爱的小窝。
妮亚和爱德华的小窝有三房两浴一厅,距离史格威尔不远,走路约十分钟,有许多学生都住在这栋高级公寓,要进入大楼需使用专属的磁卡,楼下还有专业保全看守,没有身分证明和住户同意是不能随意进入的。
陶心芽住在套房里,里头有她专用的浴室,剩下的一间房就当成书房和游戏房。
“心心,耶诞晚会的男伴你还没决定好吗?”妮亚随口问道,受不了男友装可怜的模样,终于亲手夹了块牛角面包给他,爱德华立即高兴地亲了女友的小嘴一口。
面对两人的闪光,陶心芽早练就视而不见的功夫,她点点头,喝下最后一口牛奶。
她有英文名字,不过学校里的人总爱叫她心心,说什么学习东方文化。虽然不懂叫个中文名字跟学习东方文化有什么关系,不过陶心芽也没说什么,随他们去,反正她也习惯了,以前她也都被这么叫──只有一个人不一样,他从不叫她心心。
“艾伦不是一直很想邀请心心当女伴?”爱德华插口。“还有威尔、约翰、帕特”
太多了,这个东方娃娃在史格威尔可是很受欢迎的。
妮亚再帮陶心芽倒了半杯牛奶,一边不屑地嗤哼。“这些人怎么配得上心心?”心心不只长得像洋娃娃一样可爱,个性也极好相处,在学校的人缘很好,虽然她的出生普通,在学校仅靠着奖学金支付学费,可是举手投足却总是带着优雅的贵气,不知道的人,真会以为心心出身高贵的家族。
而爱德华说的那几个男生,都是出名的花心,心心这么单纯,跟他们在一起要是被欺负怎么办?
“安德鲁就不错,心心,你怎么一直不接受他?”安德鲁是经济系的学生,大他们一岁,家世不错,长得帅,人也好,追求心心很久了。
“没为什么,我现在不想谈恋爱。”陶心芽对妮亚微笑,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她起身披上围巾。“我先去学校了,待会”
声音突然停住,她看到爱德华放在椅子上的杂志。
杂志封面是个混血男人,微鬈的黑发,琥珀色的瞳眸,宛如大师雕刻般的深邃轮廓,形成一张俊美且吸引人的相貌。
芽芽──在她嫁给他之前,那个人总是这么亲昵且疼爱地叫她,只有他会这么叫她。
注意到她的目光,爱德华也看向杂志。“心心你也知道他?我以为你对商场的事没兴趣,不过他在苏格兰这么有名,你会知道也正常听说他最近从纽约回来了,好像今天是他妻子的忌日。”
“他妻子好像是坠机死的。”妮亚也搭话,八卦嘛,总是让人感兴趣“不过听说他跟妻子的感情不好,早在外面有女人了”
“欸,宝贝,你不知道,他那个妻子根本不是自愿娶的,他原本有个相恋很久的女友,都论及婚嫁了,谁知最后却娶了别人?好像是被强迫的,所以才感情不好”“我出门了。”陶心芽不想再听下去,抓了外套就离开。
只是爱德华说的话,却一直在脑中盘桓。
他那个妻子根本不是自愿娶的
对,是她设计他的。
原本有个相恋很久的女友,都论及婚嫁了
对,是她亲手破坏的。
今天是他妻子的忌日
她闭了闭眼,不让自己再想。都过去了,她已不是那个陶心芽,已经不是了
天空飘下细雪,天气灰蒙蒙的,宁静的墓园笼罩在雾气里,显得那般寂寥冷清。
一辆蓝宝坚尼停在墓园门口,笔直的双腿踏出车门,从车后拿出一束花和纸袋,顶着雪花,踏进墓园。
远远的,海尔.琼斯就看到站在墓碑前的颀长身影,脚步顿了顿,然后又继续往前,停在男人身旁。
低头,就见墓碑前已放着一束配着满天星的茉莉花和小巧的草莓蛋糕。
海尔没说话,仅是弯下身,放下手上的茉莉花,再从纸袋里拿出草莓蛋糕,手指轻抚过十字墓碑,微哑的声音轻轻的。
“嗨,心心,哥来看你了。”他笑了笑,口吻里满是宠溺“哥还带了你最喜欢的茉莉花和草莓蛋糕哥记得茉莉花要搭配满天星,你最喜欢这样的花了。”
记忆里,妹妹在收到花时,会将脸埋进花束,然后给他一个拥抱和灿烂的笑容。
而如今,只有冰冷的墓碑。
忍住眼里的酸涩,他挺起身子,没有看向身边的男人,两个人并肩站着,却是默然无语。
对旁边的男人,海尔心里不是不怨怒的,明知错不在男人身上,可他的妹妹确实因为他而伤了心,最后年纪轻轻地就离开了。
在妹妹过世后,他和男人就已经形同陌路,不复以往的友谊──其实在妹妹嫁给男人的五年里,他们的生活就少有交集,他也因为气愤,不再与妹妹见面。
只是没想到,最后他却得到妹妹坠机死亡的消息。
那瞬间,他几乎发狂,心里是深深的懊悔,后悔自己对妹妹的无视,明知她那五年有多难熬,却因为愤怒而视而不见。
再气再怒,她都是他唯一的妹妹,唯一的亲人,可他却没有好好保护她。
在知道妹妹死亡的时候,他冲到男人面前,狠狠揍他一顿,他咆哮怒吼,要男人把他的妹妹还给他。
而男人沉默无语,任他将拳头落在身上,任他发泄心里的痛。
可有用吗?他的妹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从那之后,关系良好的两家彻底断绝往来,他和男人不再见面,只有这一天,两个人会碰上面。
海尔低头点烟,犹豫了下,拿了一根烟给男人。
男人微愣,没说话,接过烟。
海尔将打火机丢给他,男人接过,点燃烟,再将打火机丢还。
海尔收起打火机,看着男人微湿的发梢,肩头早被雪花打湿,想来不知在这里站多久了。
去年也是这样,他来时男人已在,而他离去时,男人仍未离开。
海尔吐口烟,烟雾里他的声音极低。“你不需要感到歉疚。”那场婚姻是妹妹强求而来的,而坠机,是个意外。
两年了,当初的愤怒已淡了,即使心头仍因妹妹的逝世而痛,可是男人不需要为此惩罚自己。
毕竟朋友一场,再多的不谅解也随着时间而淡去。
“心心的死跟你无关。”他熄了烟“阿让,别让伊莲娜继续等下去。”
他、伊莲娜和原聿让曾是无话不谈的好友,而伊莲娜曾是原聿让的未婚妻,只是最后原聿让娶了陶心芽,而伊莲娜却仍待在原聿让身边。
那五年里,他的妹妹强求得来的婚姻可说是有名无实,比起来,一直在原聿让身边的伊莲娜还比较像原夫人。
面对这情形,他不是不为妹妹心疼,可是能说什么?妹妹当初的行为让他失望不已,也让他决定不再理她。
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陶心芽离开了,而原聿让和伊莲娜却仍是没结婚。
他想,原聿让是因为愧疚吧?毕竟他曾是那么疼爱陶心芽。
陶心芽曾是原聿让最呵疼的小妹妹,但她却自己破坏了一切,毁去所有人对她的疼宠。
海尔在心里轻叹,轻声说着“你和伊莲娜不需要对心心歉疚,是心心耽误你们,那时她留下离婚协议书她成全你们了。”那纸离婚协议书说明她放手了,只是放手后,她却没回家,而是独自离开。
终究是他这个哥哥没保护好她
不再说什么,海尔转身离开。
原聿让仍是留在原地,俊庞冷冷的,没有一丝表情,仅是看着墓碑,任指间的烟烫了手。
心心成全你们了──
海尔的最后一句话,让琥珀色的瞳眸微暗。
他记得那时他在墨尔本,身边跟着伊莲娜,然后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哭着说陶心芽坠机死了。
霎时,他的脑中是空白的,几乎以为那是玩笑。
可当他回到纽约的家,屋里没有她,头一次踏进主卧室,房里空空荡荡的,她的东西都不见了,梳妆台上放着一张已签好名字的离婚协议书和婚戒。
然后,是她的丧礼,落入大海的她找不到尸骨,只能用她生前的衣服代替。
她的丧礼那天,就像今天一样,天空灰蒙蒙地飘着雪。他听着神父的祷告,脑中不停闪过她的一切。
五岁时的她,从空中落入他怀里,穿着白色的小洋装,绑着蕾丝发带,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可爱得像个天使。
身为独子的他,将这个邻家小妹妹疼进骨子里。她缠他、黏他,他宠她、疼她,对她的宠溺一点都不下于海尔。
她是他捧在手心的小鲍主,是他最疼宠的宝贝,他信任她,对她没有任何防备。
可是,却没想到他最信任的小妹妹竟背叛他,设计了他,逼他娶她。
她的背叛让他愤懑,对她是无尽的失望,从此之后,他将所有的宠爱收回,对她只有忿恨。
而她的无理取闹和骄恣野蛮更让他不耐烦,疼爱她时,他可以包容她的任性和娇气,可被她背叛后的他,对她除了愤怒还是愤怒。
高傲的自尊让他无法容忍被设计及强迫,对她的背叛,他更是无法原谅,不管她如何解释恳求,他都无法听进去。
五年的婚姻,他对她只有冷漠和无视。
他以为以她蛮横执拗的个性,定会和他继续纠缠下去,让大家都继续不好过,没想到她竟会放手。
离婚协议书上的签名几乎刺痛他的眼,而她的逝世更让他措手不及。
她就这样离开了,没有一丝痕迹地。
那间屋子里,她将所有属于她的痕迹都擦去,半丝都不留多像她的个性,一旦决绝起来,比谁都狠心。
“芽芽”终于,他低低出声。
叩叩的脚步声让他一震,这样的走路节奏太熟悉,她总是会这样悄悄地靠近他,然后从后方捂住他的眼睛,再用娇娇软软的撒娇声音轻快地嚷着:“猜猜我是谁?”
曾经的记忆多么让人想念。
原聿让的唇角不禁微扬,他几乎是渴望地转头望向来人,却没看见记忆中的身影,只有一名十五、六岁的东方小女孩愣愣地站着,像是被他吓到了,眼睛微微睁圆。
紧紧吊起的心直直坠落,剩下一片空虚,他收回目光,为自己的反应觉得可笑。
怎么忘了?那个女孩已经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沉默地望着墓碑,不理会那个被他吓到的女孩,而女孩也没离开,就站在旁边的墓碑前。
直到天渐渐昏黑,原聿让才迈开脚步,经过女孩身侧,离开墓园。
他离去后,女孩才挪动步伐,站到男人原本站的地方,看着那沾满雪的花束和蛋糕。
花,是她最爱的满天星和茉莉花;蛋糕,是她喜欢的草莓蛋糕。
而那个人,原聿让是她曾经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