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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呆快步跟上庞统,也登桥上船,进入舱内。
庞统一入舱,两手往身后一背,左看右瞧,看到舱边小案上放着十几根未穿编的竹简,随手拿起就看,也不和鲁肃打招呼。
阿呆越发觉得此人无礼、高傲,心想纵然是才学冠世,也不能如此目中无人。反倒是鲁肃一直笑脸相迎,恭谦有礼,把庞统当做上宾迎奉。
庞统拿起几根竹简一根一根地查看,口中念道:“武韬、关羽、韩龙;龙韬、张飞、赵云、祝奥;犬韬、吕蒙、凌统、周泰…”等等,看完后便往案上随手一放,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阿呆,眼神中似有责怪和鄙夷之色。
“韩龙?祝奥?怎么这些名字也在上面,这二人都是曹军的黑衣人,极是隐秘,我并不记得我提到过他们,难道鲁肃先生也知道?”阿呆不由地心中诧异。
“子敬兄好手段、好谋略,在下佩服。”庞统说到这里,竟认认真真地给鲁肃作了个揖。此刻阿呆的脸上全然是惊讶的表情,而鲁肃却有一丝难堪的尴尬闪过。
“士元兄说的什么,鲁某可听不懂了,只是昨晚与阿呆小将军把酒言欢,品评天下武勇之事,随性而为,士元兄切勿当真。”鲁肃连连拱手赔笑道,“士元兄是如何到的此地?当真巧合有幸在此相见。”
“水镜先生病亡,毕竟曾指点于我,我尽些孝道。”庞统说道,“好了,闲话也不说了,你我二人各有使命,你此去江夏,我料定吴侯心意已决,孙刘两家通力,勉勉强强可以和曹孟德打上几仗。”
“原来是司马德操病故,一代大隐离去,实在是可惜可叹!现荆州将临大战,若需我江东尽力,尽可接水镜先生家眷赴我江东,我主吴侯必好生抚养。”鲁肃虽年岁比庞统还大了七岁,却一直恭敬倍至。
“哈哈哈”,庞统大笑数声,“原来你家主公也在动心思寻那《太公》奇书?子敬兄,听我一言,书呢,是有的…”
“什么?”鲁肃大惊,不由地打断了庞统的话。
“但是被我烧掉了,哈哈!”庞统又是大笑。
鲁肃知他故意说谎,取笑自己,暗想此人确实非同一般,随便几句话便能把自己套进话术之中,弄得大惊失态,不由正了正脸色,复又笑脸道:“原来士元兄打趣于我,《太公》种种,都是传言,我家吴侯并不以为意。”
庞统挥了挥手道:“吴郡孙氏乃孙武嫡传后人,手中有《孙武兵法》原本,竟然说《太公》只是传言?算了,你我话不投机,下回有缘再叙。”
“士元兄取笑了,我只是一介外人,吴侯家中的事我又如何能知。不知士元兄可否去江东与吴侯一见?久仰先生大才,若能…”鲁肃还没说完,庞统便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必了,你我心里明白,荆州将有大战来临,按照现在两家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战胜曹军水陆大军。”
鲁肃赶忙请教:“先生可有高策?”像极了学堂中向先生求学的学童,阿呆在一旁都暗暗觉得鲁肃能在庞统这般孤傲狂妄的人面前仍旧保持谦虚礼让,真是涵养非凡。
“卧龙出山,一把火搞得天下皆知,接下来就是我凤雏的好戏了,具体的方略,我明日启程去找周公瑾说。咱们就此别过,祝你此行夏口一帆风顺。”庞统说完,又是随便一拱手,就往船外而去,回头指着阿呆道:“你,随我下船,还有话与你说。”
阿呆虽然心里有气,但怕误了事情,又想他能未卜先知在此地等候自己,定是有要事交代。
两人下的船后,又走了十几步,庞统没好气地对阿呆说:“小郎,你记住,这世上不是对你笑的的人,就对你好,也不是给你脸色看的人,就想害你。你虽然没入刘玄德帐下,但好歹也是孔明带出来的人,即便不帮刘玄德,凡事也要三思一番,不能坏了孔明的大事。鲁子敬江东奇才,你以为他是你请来的?”
阿呆不解地看着庞统,心想自己骑马坐船赶赴柴桑与鲁肃见面,那自然是自己请来的鲁肃,不知庞统此言何意。
庞统也不等他答话,说道:“刘琮上位只是早晚的事,他若上位,荆州立刻就降。江东军容正盛,当今天下能够阻挡曹孟德的,只有这倚仗着长江天堑的孙权了。我料定你昨日与吴侯见面,所言不过三两句,孙权便让鲁肃与你同行。但我要告诉你,即便你一言不发,那鲁子敬就是自己主动上门,也会带着随从前往荆州去找刘玄德。”
“这是为何?”阿呆半信半疑,见庞统猜得准确,又觉得他盲目自信。
“孔明没教过你他的口头禅?”庞统瞥了一眼阿呆。
“口头禅?”阿呆思索了一下,幽幽地说,“难道是‘利益’和‘人心’?”
“我看你这阿呆,真是人如其名,呆得可以,也不知道你这笨头笨脑的样子是怎么学会这无双的剑术的。你自己和吴侯说了半天,战和降哪种选择对他更有利。你都能想得到,人家孙权和鲁肃自己就想不到?”庞统说完,气得两只眼睛往天上翻去。
“是啊!”阿呆恍然大悟,脱口而出。
“行了行了,你且记住,鲁肃再如何客气,他终究是孙权的人,他的利益与孔明的利益并不一致,你若再与他‘把酒言欢’,酒后胡言,可就真要闯下大祸了!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聚!”庞统说罢,两手一摆袖口,往山中走去,浑然不顾还在思考他所言何意的阿呆。
“先生何往?”阿呆问道。
“你个呆小子,我刚不是说了,我去投那周公瑾!”庞统不再答话,径直走远。
阿呆一边想着庞统的话,一边回到船上。鲁肃命船夫们拔起石锚升帆起航。
阿呆站在舱外,看着慢慢远去的西塞山,那些渐渐看不清楚的墓碑,梦中进入的小村、司马徽的叮嘱、以及庞统临别的告诫,都历历在目,不由地又是冷汗涔涔,仿佛大病一场般。他想来想去,实在不明白为何庞统说他酒后胡言会闯下大祸,不过确实觉得昨天饮酒过多,竟然醉倒,今后确实得多加小心。
阿呆又想起了给司马徽披麻戴孝的家人,突然,一个念头在阿呆脑中划过,他转而问身边的船夫:“今日是何日?”
“回禀小将军,今日正是清明。”船夫一言,让阿呆魂飞天外,脸色惨白。
“此地非凡人可进…”
“我来此地已五百年…”
“水镜先生昨日病逝…”
司马蒯聩、司马徽、庞统的这些话语在阿呆耳中嗡嗡作响,他又想起那个半圆的山头和外窄内宽的山洞,只觉得寒意冲砌周身,他微一踉跄,赶紧回舱打坐,运起胸中热气游转全身穴位,想要抵御寒意。起初还觉得暖意盈盈,后来渐渐后背又产生了往日的淤塞感,可他心中无法停止去想刚才想到惊恐之事,只得愈发强行屏息运气。可越是用力,背后淤塞感越强,甚至隐隐作痛。
伴着“呜”的一声惨叫,阿呆两眼一黑,昏倒在舱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