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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诸华国国主面色立即就青了半截,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正是焦急之时,却听到了他派人去接花无艳的马车上的铃声在殿外响起,随即拉长了脖子朝外望去,扯着站在他身边服侍的金公公连声问道:“可是花无艳来了?快让他进殿来!”
说完这些,他又马上笑着看向客座:“三皇子莫气,还有一人,三皇子一定有兴趣见上一面!”
宴辉也听到了那马车铃声,更是知道来者何人,但闻言还是看向了诸华国国主,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了今日赴宴以来第一个笑容。
诸华国国主立即拍了金公公的背一下,急道:“还不快让无艳公子进来!”语尽,他便直起了一直曲弓着的脊背望向大殿门口,面露傲色,似乎那头来的是什么比他还尊贵的人一般。
宴辉主见他如此,忽地扬起头哈哈哈大笑起来——这诸华国国主竟以一位贫贱低贱的伶人为傲,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比那些贱婢舞姬更能令他想笑。还有那即将进殿的什么花无艳也是,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货色,叫封九黎宁愿冒着崇洛王震怒的危险,拒绝赐婚,交出兵符也要与他相守。
思至此处,宴辉停了笑,半眯着眼睛朝座下来人看去。
那人穿着一身墨绿色精致华服,将一身雪白的皮肉遮得严严实实,墨色的衣裳领襟间绣纹繁复,下摆和袖角绣着重重盛绽的冠世墨玉与莹白的昆山夜光,一头青丝未冠,直直垂下散在身后,随着他前进的步伐微微扬动。
与他以往见过的那些奴颜婢色、卑躬屈膝全无脊骨一般只会跪在他脚边阿谀谄媚的奴婢全然不同,青年微微扬着细白下巴,目不斜视,神色淡漠,脊背挺得板直,宛如藏了一截绝世傲骨,见了他们这些高座之上的天潢贵胄也只是不卑不亢地微微颔首,仿佛他与他们一般,身上流着尊贵无匹的血液。
青年浑身上下一点艳色都无,却叫他看了满眼绝艳。
刹那间,宴辉竟是怔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明白封九黎为何会对他倾心至那般地步。
如果苏锦之能够知道宴辉此刻在想些什么,也会像刚才他笑诸华国国主那样对他哈哈哈大笑三声,给他流利通顺地畅念一番《人权宣言》以示天赋人权,自由平等——傻狍子别想了,你又不是外星人,咱们俩最多血型不同。
“花、无、艳。”宴辉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细细品味后轻轻念出,杵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朝座下望去。
诸华国国主见他面色稍霁,连忙轻咳两声,示意苏锦之开始跳舞唱曲。
苏锦之淡淡地瞥了眼肥到像是怀孕的诸华国国主,在心底呕了一下,随后把身体交给零号控制,随着奏起的弦乐声终于开始舞动,先是扬起衣袖,露出墨色锦服下一截如雪的手腕,而后重重压下,踏着渐渐急促起的乐声旋舞起来。
然而看着看着,诸华国国主脸色就变得更难看了。
因为苏锦之跳的崇洛国的将士凯旋而归时的破阵曲,此曲由男女和演,男舞剑女扬扇,舞者却不能是普通的伶人舞姬,男须选自世家子弟中年岁正好的斐然子弟,而女子自然也得是身份显贵的名门之后。
苏锦之跳得当然是男步,他手中虽无剑,扬袖踏步间的狂气却难隐,倘若给他一柄长剑,定能划出惊世的剑影虹光。
这支舞跳得无话可说,可苏锦之舞步间脸上无一丝笑容,妃色的双唇轻轻抿着,再联想一下他的身份,这简直比没笑之前的宴辉还要不给人面子。
更何况北幽刚刚战败于崇洛,苏锦之如今当着北幽三皇子的面跳这支破阵曲,其用意诸华国国主简直不敢细想,他张口正欲喊停,宴辉却立即抬手止住了他。
诸华国国主转头朝宴辉看去,只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坐下那道墨绿色身影,眼底兴味盎然,未有半点怒意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乐停,舞尽。
但大殿里却寂静无声。
苏锦之脊背挺直地站在大殿中央,目不斜视地望着高座上的人们,胸膛不断起伏,张着口微微喘息,心中暗暗庆幸道:还好他把身体交给了零号,这要是让真正的他来跳,恐怕能跳出一整套广播体操。
“啪啪啪——”几道拍掌声响起,苏锦之顺着声源望去,发现那首先鼓掌的人竟是宴辉。
这场宫宴明面上是诸华国国主坐得最高,但一切却都是由宴辉掌控,他一鼓掌,诸华国国主与其余大臣便也纷纷摆出笑脸假意惺惺地鼓掌起来。
“宿主大人!宴辉进度值涨啦!”零号兴高采烈地提醒他,“涨了30点呢!”
“别太急着兴奋,宫宴还没结束呢,说不定等下还能涨更多。”苏锦之在脑海里与零号对话,脸上却还是没什么表情。
“无艳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宴辉见他这样,笑着问他,“只是无艳公子——为何不肯笑呢?”
苏锦之没有看他,而是直直与诸华国国主对视,问他道:“国主可希望我笑?”
诸华国国主在心底暗骂苏锦之眼瞎,三皇子问他他不答,反而回问自己,连忙转头看向宴辉,在望见男人骤然睨来的眼底的阴鸷后更是骇得满头大汗,随手抄起金桌上的一个酒樽朝苏锦之掷去,怒道:“三皇子让你笑,你为何不笑?!”
那酒樽好死不死,正砸在苏锦之额上。
苏锦之躲闪不急,只觉脑袋上“咣”地一声,他也随即倒下,手肘及地半撑着,捂着额角缓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苏锦之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努力稳住身形,放下捂着额角的手掌,只见额角那处被酒樽的锋角划开了一道口子,正有艳色的液体从中汩汩流出,光是瞧上一眼,仿佛都能让人感受到那份痛楚。
然而青年却果真如国主所言笑了起来,这一笑,便如同冬雪消融,春色重回,使那人眼角眉梢的艳丽全然露了出来,和着从他脸侧蜿蜒而下的血线,艳美到了极致。
“笑,无艳怎么会不笑?”苏锦之扬起下颌,勾着唇角斜睨高座上的那些人,“无艳乃是贱籍之身,不过一妓子伶人,卑微低贱,国主肯屈尊降贵以重金聘无艳来宫中一舞,无艳若是不能让国主尽兴,那便是无艳的错了。”
诸华国国主闻言,却是被吓得浑身颤抖,嘴唇蠕动着说不出一句话。苏锦之这话明里听着卑顺恭敬至极,暗地里却是在嘲笑宴辉不如他,没有资格令他一笑。
“哦,重金?”宴辉嗤笑一声,从客座上起身,他身边的近侍婢女想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挥开,“重金可令你一笑,那孤要是将你此刻踩的这片土地赠你为礼,是否可得公子一夜?”
诸华国国主听到宴辉这么说,更是一下瘫软在了龙椅上,北幽国何其强大?宴辉虽是三皇子,却早就是北幽王钦定的太子,只待他在旁国玩腻了回朝,便可接过滔天权势。他如今说要将脚下这块地赠与苏锦之,便是摆明了要踏平他诸华国啊!
苏锦之脸上淡淡的笑,在听到宴辉这句后唇角斜斜一勾,变成了蔑笑,坚声道:“不可。”
宴辉一而再,再而三被苏锦之这样下面子,任凭他对苏锦之再有兴趣,此时也不由冷了脸,面色含霜朝苏锦之冷声道:“不过是个谁都可以操的妓?清高什么?”
苏锦之也停了笑,冷着脸看他:“是,无艳肮脏下贱,谁都可以操弄凌辱。但无艳入诸华贱籍之前,乃是崇洛之人,你北幽侵我崇洛边境,杀我崇洛子民,辱我崇洛尊严,我花无艳,今日就是被崇洛的一条狗操死,也不会同你苟且一夜!”
倘若君长乐没死,他血液里流淌着也应当是这样的热血,支撑他站立的也当是这样的傲骨。
青年嗓音清冷干净似珠玉敲击,婉转如歌,响彻在大殿梁上,原本吓瘫的诸华国国主及一干大臣,此刻都瞪大了双目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震怒的宴辉连他们一起砍了。
“呵,是吗?”宴辉也气得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苏锦之,而后扬手召来他的属下,在那属下耳畔低语了几声。
宴辉那属下匆匆跑离大殿,苏锦之转身看去,只见那人不一会就和新士兵扛着一个可容纳数人的铁笼子进来了,笼子里还关着三只毛发柔亮、魁梧健壮的黑犬。
那三只黑犬目光凶恶,胯下紫红的孽根直直的挺立着,狰狞露在外面,一看就是被喂了药,正焦燥在笼中低鸣,若不是仍被人用绳圈着,恐怕早就冲到笼边对人嘶吼起来了。
宴辉看苏锦之依旧神色淡淡,心头的火焰燃得更盛了几分,怒极反笑问他道:“孤原先的话作数,以此为酬,请无艳公子为孤演最后一场戏!来人啊——开笼请无艳公子进去!”
而一号见此,还冷冷嘲讽道:“真是一出好戏啊。”
苏锦之:“……”他不想装逼了,他想回家。
可以的,宴辉真他妈会玩,他现在收回刚才那些话还来得及吗?
但明显来不及了,宴辉话音一落,便有侍卫朝苏锦之走来想要架着他进笼。
苏锦之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宴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