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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白色长廊上,两位穿着雪白衣袍的女子并肩而走,一个高瘦长,明艳动人,抿着唇忍笑,一个略显娇小,清纯可人,脸上的表情十分生动丰富,活似动画中吃了闷亏又找不到人理论的樱桃小丸子。
她们俩是高中同学,又考上同一间医学大学,只是其中一人已经毕业了,是专业的复健师,领有正薪。
以台湾医学院来说,医学系是七年,牙医系则是六年,医技系、复健系、护理系是四年,通常医学系的学生是读六年,实习一年,以医院为教室,由资深医生负责临床教学。
不过也有些医学大学会将六年课程压缩成五年,实习医生从一年延长为两年,以加强教学效果。
夏向晚便是后者,她是个被操了一年半的实习医生,目前正朝最后半年迈进,而她前后待过三间医院,现今只差再一科实习三个月就能准备考试,成为正式的医生。
医学系的学生很可怜,他们没有所谓的寒暑假,整年必须在医院各科中轮流实习,依实习流程顺序,先是内科,然后是外科、妇产科、小儿科,以及小科(如眼科、耳鼻喉科、皮肤科、复健科、放射科、精神科等)。
她每天从早忙到晚,没一刻得闲,不只被主治医生当跑腿的小苞班使唤,连年资较深的护士也对她呼来唤去的,做些打针、换药、伤口缝合等差事。
“好了,为了点小事就听你叨念个老半天,黄医生的门诊你还跟得习惯吧!再过几天就要评分了,你有把握过得了他的门槛吗?”周菁菁取笑好友的爱发牢骚。信誓旦旦的小晚也只敢在口头上逞强,还没胆做出坏事。
一听到三个月期限快到,夏向晚没好气的翻白眼。“那只老乌龟是我遇到最难缠又最不通情理的指导医生,你知道他有盯着女人胸部意yin的毛病吗?”
她忍俊不禁。“这是全医院都通晓的秘密,你跟了他快三个月才发现呀?”
外表严谨、刚正不阿,可内在是色大胆小的大yin魔,只要是稍具姿色的女病患或新进医护人员,他藏在厚厚镜片后的眼睛就斜了,有意无意的多瞄两眼胸前的隆起。
幸好他只是看,而没动手,不然辛苦建立起的好名声就毁于一旦。
“那我怎么办,拉低衣服露出我先天不足后天失调的事业线,色诱他不成?”她低视不算大的胸脯,有些欷吁没用青木瓜炖排骨来补一补。
“你的成绩不理想吗?我记得你在校的功课一向不错,应该不难过这关。”小晚是名列前茅的资优生,很少落在前五名外。
夏向晚苦笑地摇头。“如果你把导尿管插到肛门,还插出血来,你想有哪个病人受得了。”
“不会吧?你、你真的”周菁菁本来捂着嘴笑,最后忍不住放声大笑。
“嘘!小声点,这里是医院,要保持安静。”她很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也不想闹个大笑话呀!可是连着一星期上大夜班,白天还得跟诊,再强的铁人也会倒下,何况她是被操到体力不支的小奴才。
疲劳过度加上饮食不定,她一时眼花就出错了,而一旁的护士也像故意整她似的,明知道她插错位置也不加以提醒。
大肠直肠科她是待不了了,黄医生肯定容不下她,尤其是她刻意把自己包得紧紧的,他一点好处也捞不到。
“不是我想笑,是你太好笑了,我控制不住”周菁菁捧着肚子,笑得双颊涨红。
“哎呀!你别再笑了,快帮我想个办法提升分数,我不求高分通过,只求低分掠过。”她已是黑名单上的一员,黄医生撂下话要她好自为之。
周菁菁笑着斜睨她一眼。“还不简单,送礼呀!虽然是见不得人的陋习,不过挺管用的,黄医生偏爱高山茶和某牌子的肉制品。”
医生这职业看来风光,是个令人称羡的高薪工作,其实藏污纳垢,稍有名气的医生一手医治,一手收钱,没塞点红包是得不到最好的医疗品质。
虽然并非每个医生都空有医术而无医德,但是不可否认的,再卓越的医院也有那么几粒老鼠屎。
“喂!我是穷学生耶!哪来的钱买贵死人的茶叶。”夏向晚皱着一张脸,苦哈哈的叫穷。
实习医生,一般来说是没有薪水的,端看每间医院的制度而给予少许的津贴。
她头半年真的一毛钱也领不到,还得倒贴膳宿费,后来换药的技术较纯熟了,才有三千块左右的钱可领。
即使实习了一年半左右,津贴也没涨多少,维持在七、八千块上下。
“那你就认命点,多跑几次急诊室,累积你的实习分数,起码成绩好看些,黄医生想当你还得考虑再三。”学生没通过实习评鉴考绩,带的医生也要负起督导不周的责任,很少有指导医生会自扯后腿,给不及格。
好友是庸人自扰,以她平时的冲劲和凡事跑第一的热忱,相信带过她的医生都看得出她的潜能,不忍心毁掉一个未来的好医生。
“我跑得还不够勤呀!一星期有四天泡在急诊室,不管有没有排班照常报到,主动帮忙量血压、打点滴,甚至帮便秘的患者挖大便。”她很拚命,想快点完成所有课程。
周菁菁好笑地拍拍她肩膀。“再忍耐半年你就解脱了,别再抱怨了,何况急诊室是最快获得临床经验的地方,别人求都求不得,你还念个什么劲。”
急诊室是训练临床反应的最佳环境,谁也不晓得下一个送进来的病患是何种状况,也许是车祸,需要及时抢救;也许是腹膜炎,得紧急开刀。
更甚者,有想不开自杀的、药物误食、酒精中毒、被火烧烫伤的、心血管疾病多不胜数的病倒正是实习的精髓,她可以从中获知课堂上所学不到的知识和经验。
“我不是抱怨,是有感而发,人微言轻的实习医生最可怜”
好不容易偷个空闲聊天的夏向晚话才说到一半,医院的内部广播扬起,有载满陆客的游览车在下山的弯道翻覆,车上三十七人无一幸免,伤势惨重,目前正由救护车分批送往医院急救。
闻言,她立即收起漫不经心的笑脸,医生袍稍微一拉,面色凝重的想着情形会有多惨,急诊室的人手够不够用,还有病床数似乎不足以应付太多伤患。
“去吧!还愣着干什么,这是你的大好机会,把插错菊花的分数补回来。”周菁菁调侃地推了她一下。
“说什么屁话,人命关天,哪能把伤患死活当成个人成绩”她选择当医生是为救人,不是磨练医术。
“好了、好了,夏小姐,我不过开开玩笑而已,别又念得我耳朵长茧,快去发挥你悲天悯人的情操,多救几个人,晚上一起吃麻辣火锅,我请客。”她再瘦下去真要皮包骨了,不吃点好料补补不成。
“嗯!回头见。”她挥了挥手,半走半跑的赶往急诊室。
夏向晚尚未看见一室的情景,已先听到此起彼落的哀嚎,杂沓的足音几乎盖过仪器的声音,显示伤患不在少数。
但是心中的想象不如亲眼所见,她一踏进急诊室,眼前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一袋袋的血竟及不上喷血的速度,急诊病床整个被鲜血浸透。
她想吐。
一股胃酸由下往上翻涌,直冲咽喉,几乎要溢出口。
血腥味,蔓延着。
一个又一个从救护车上扯下来的伤患呻吟声不断,他们或多或少有着肢体上的残缺,有的断脚、有的毁容、有的被碎玻璃穿胸而过,有的已经脑壳破裂,流出白稠状脑浆。
血的供需是急迫性的,没有一个送进急诊室的人身上少了血迹,即使预做了包扎仍血流不止。
在短短的三十分钟内,陆续有三个人宣告急救无效,另有五人在抢救中,情况危急。其他人的伤势也不乐观,等于在和阎罗王抢人。
轻伤者寥寥无几。
据闻游览车整个变形,司机当场死亡,受困在扭曲车体的乘客哪可能不受伤严重。
唇瓣泛白的夏向晚咽下翻搅的酸液,鼻头微酸地红了眼眶,在处理完伤势较轻的伤患后,她极目一望,还有更多的重伤者亟需救助。
可身为实习医生,她的能力着实有限,除非有指导医生的允许,否则她什么也不能做。
眼睁睁看着病人痛苦却无法伸以援手,她的心里比任何人都难过。
“你是实习医生?”
耳边传来男人沉稳有力的低音,怔了下的夏向晚连忙一应“是,我是实习医生。”
“跟我来。”
“呃?跟你去”等等,跟着他做什么,她并非正式医生。
一回头,一个身穿阿曼尼西装的男人迅速脱掉外套,他一边穿着医生袍,一边戴上医用口罩,行动敏捷地走向最里间的小儿病床。
由背影来看,他非常高,起码有一百八十公分,肩宽手长,体态优雅,修长身躯十分结实,散发着值得信赖的稳重气势。
一个魄力十足又兼具领袖气质的男子!这是夏向晚在微愕过后的感想。
“你压住他的肩膀,他脱臼了,我先把他的肩胛骨推回原位。”先从简单的做起,再来处理复杂性骨折。
“啊!压住他”这孩子好小,有五岁吗?
夏向晚有些慌乱地伸出纤柔藕臂,尽量以不弄痛伤患的力道按住小孩扭来扭去的肩头。
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骨头嵌合的哒声,脸色近乎死白的小朋友哭得快没气,用着充满乡音的奶声哭喊着妈妈。
而她脸上的神情也没好到哪去,一样白得没有血色,差点因为不忍心而陪同落泪。
“收起多余的同情心,你是未来的医生,不是社工,你要做的是保持平常心,别有个人情绪。”生死仅一线之隔,由不得人力做主。
他们能做的是舒缓痛苦,减轻病患的不适。
“可是他还那么小,而且看起来很痛”至少打个止痛针,让他别继续痛下去。
“你是说老人就该死吗?因为他们活够本了,早死早超生。”过度的怜悯心只会失去准确的判断力,犯了医者大忌。
听他不客气的讽语,夏向晚心口像被针扎了一样难受,不太服气地回了一句“我没那个意思,你不可以断章取义,曲解我的本意。”
“你敢顶嘴?”实习分数不要了是吧!白念了六、七年的医学系。
“我”看了眼他胸口挂的名牌,她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小儿科医生—柳清羽。
“想当一个好医生要先学会冷血无情,看待生死要平淡,你太生嫩了。”她还有得磨,感情太丰富有害无益。
生嫩一股无明火莫名窜起。“所以我是实习医生你是主治医生,因为我还有人性,感受得到喜怒衰乐,不像柳柳医生行医多年已麻木不仁,我为我还是个人向你道歉。”
柳清羽眉梢一挑,忽生兴味地看了眼本来不放在心上的实习医生,她的“出言不逊”让他颊感有趣。
一张不算明艳的脸蛋,清纯有余却不太显眼,细眉杏目,不高的鼻梁,嘴唇薄厚适中,适合接吻。
这是他用三秒钟观察下来的第一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