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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头,从前叫做“理发”雅号则是“美发”最土的称作“剃脑壳”这是从前年代,现在多是称作“美容”
“剃”这个血腥味的字眼和“脑壳”两个字串连起来可是令人发指,所剃者究竟是脑壳上的毛发,还是毛发下的脑壳呢?
别不信,这小小的“天地”还真的常常是政治家们的必争之地;每当风云变幻、沧海桑田,细细的毛发能作成或喜或悲的“大文章”脑壳连同毛发一股脑儿被剃去的惨剧也非绝无仅有。
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后,规定汉人也要和满人一样,剃去前半拉头发,背后拖一条“牛尾巴”于是不乐意拖牛尾巴的人东躲西藏,还有人奋起抗暴,以致丢掉了连毛发一起的脑壳。
明末雪庵有首剃头诗曰:
闻道头堪剃,何人不剃头;
有头皆可剃,无剃不成头。
剃自由他剃,头还是我头;
请看剃头者,人亦剃其头。
区区毛发事并非大同小可,方寸里常常演着性命交关的喜剧悲剧和闹剧。
民国后风向大掉头。革命党人手持快刀,不管三七二十一,遇“牛尾巴”毫不客气地“卡擦”不分汉、满,一条条“牛尾巴”应刃而落。
遗老遗少们呼天抢地、如丧考妣,应了雪庵那首剃头诗中“人亦剃其头”的预言;其中顽抗者连毛发所依附的脑壳一并剃去者亦有之。
三十年后“新生活运动”波及乡村,刮起新的“剃头”风波,目标转向了村姑们,她们那些插着金簪、银簪、竹簪、木簪的髻子。
穿乌黑制服的警察手持利剪,把持主要街口,见村姑便拦住。插着金簪银簪竹簪木簪的髻子,一饼饼应刃飞向尘埃。后来她们也改成短发,或扎一对“洋”辫子。这次风波没有酿成命案。
光阴荏苒,等不及再三十年,红旗飘飘和蓝天白云下,突然晴天霹雳,重起“剃头”风波,方寸之地重新“硝烟”再起“荡涤一切污泥浊水”“触及人们灵魂”的声浪中,一对对靓丽的长辫儿,一头头错落有致的卷发儿,一簇簇波澜飘逸的青丝儿变成了或光或秃,或似乌鸦窝,或半拉子的阴阳头,或是中间一抹溜光的机耕道头。
剪刀手们各显神通、各有创新和发挥。而且与满清、民国初年一样,剪与不剪的针锋相对中,也有性命交关的故事重演。
更有令人忍俊不禁的“喜剧”传说一右派被抓去“剃度”这派人说要剃左半边,留右半边以示右派身份;另一派人主张剃右半边,留左半边以示对“右”的惩罚;争得不可开交。其实,两派都是为了张扬自己一派组织的声誉和名气。
因为主张剃去右半边的一派势力强,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剃去了那右派的右半边头发以儆效尤,只留左半边作为警告。
回家对镜子里一瞧确实难看,便耍了个刁,去主张剃左边的人门前转悠。主张剃左边的人一看,不服那派人占了上风,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唰唰唰把他那半边头发也推光了,成了个光头。剃完后才有人发现,上当了,成了和革命派一样的光头。
当然也有剪与不剪的冲突中大打出手,拳脚来来去去,于是有人失手丧了别人的性命。
那年代很看重仪式。挂电话要先嚷“万寿无疆”看病时医师会问你的阶级成分,是革命派还是保皇派;一“老保”同事挨了打,医生不给看。买领袖像必称“请”要用钱“请”回家。去食堂吃饭得列队山呼“毛主席万岁”
一次有人看见餐馆的红烧鸡不错,便也买了一份,后到的人快吃完了他的竟还没上桌。一年轻人提醒他,现在工人阶级不为老爷服务,他们是领导阶级,要顾客自己去窗口领取。
他去窗口,服务员念了句“翻身不忘共产党”那份红烧鸡却不给他。那年轻人赶紧帮着嚷了一句“吃鸡感谢毛主席!”
理发也是这样。一起面朝画像合着调门,毕恭毕敬地背语录,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四周剪发器的咂咂声,洗头水的哗哗声,电吹风的嗡嗡声。
又三十年过去,真正的翻天覆地,三百年来延续的“灭顶”之灾终于终结。红发绿发、火箭头鸡冠头各随其便,自己的头不再被别人惦记,可喜可贺。喜者,区区方寸有了真正的自由;贺者,细细的毛发实实在在的享受到了上天赐与的权利。
如若雪庵尚在,必定会重写诗打油曰:
我是我的头,你是你的头。
我剃我的头,你剃你的头。
你不剃我头,我不剃你头。
各有各的头,莫惦他人头。
如果兴犹未尽,便会再打油一首:
放过我的头,饶了你的头。
今儿你不剃,明日不用愁。
今天你强剃,明朝也难留。
剃过别人头,想留亦难留。
人人相关爱,何愁人剃头。
区区方寸之地竟有如此妙情、奥理、趣事,中国文化实在博厚精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