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骂人“断子绝孙”是“中国特色”七十年前,我从儿时就听到过这样骂人。
不是两人吵架互相骂,不是。是群骂,几乎是男女老少异口同声的骂。
是骂日本的鬼子飞机。大约是1943年,我还在读小学三年级,才九岁吧。鬼子飞机天天骚扰,无论是正在睡觉,正在吃饭,正在听老师讲课,或者正在拉巴巴鬼子飞机才不管什么时候呢。他们是一些最没有人性,最惨无人道的人。
头上顶着鬼子飞机的轰隆声往山上爬的时候,在防空洞口的时候,在防空洞里的时候,都不时的听见骂鬼子断子绝孙的。尤其炸弹声和房屋倒塌一片的时候,断子绝孙的骂声真是大呼小叫、连绵不断。
有人觉得这样的骂太不文明,太不优雅。是吗?
难道不应该骂吗,难道骂错了吗?
这种挑鼻子挑眼的人,用过去的惯用语,一定会批评他们:“站在什么立场说话,屁股和什么人坐在一条板凳上”
一次体育课,正当在操场上做游戏好玩的时候,突然警报声呜哇呜哇的叫起来,游戏做不成了。大家只好又背上书包,死命的往山上的防空洞跑。我也忍不住学那些爷爷奶奶们骂道:断子绝孙的!
孩子们天天听见这样的咒骂,后来甚至做游戏的时候也骂。“打铜板”时就这样骂。把一个铜板放在旧砖头上,用另外一个铜板对准它抛击,打下来了就赢这一个铜板。
抛击铜板的时候为了更加有劲,便使劲的吼一句:“断子绝孙”“断子绝孙!”或者是吼一句:“鬼子飞机”“鬼子飞机!”赢了几个铜板就是赢了几个“断子绝孙”赢了几个“鬼子飞机”得意洋洋的在手上掂着,回家的路上“断子绝孙”、“鬼子飞机”不断的在口袋里丁丁当当嚷着。
有人觉得骂别人断子绝孙太过分。过分吗?不,一丝一毫也不过分。当然是要看什么人骂什么人。对这种没有人性的人就应该骂,虽然骂了不一定顶用,但是骂一骂以后解气解恨。
从前还以为骂别人断子绝孙这样的话,是老头老太,是没有文化的人。后来才知道,大学者甚至圣人也这样骂人的。而且还是圣人首先骂别人断子绝孙开始的。
骂人断子绝孙其实还是孔夫子开创的先例。圣人照道理不该如此骂人,骂了怎么样,骂得对骂得好嘛,又不是无缘无故的骂人。
是后来才知道,骂断子绝孙还是孔夫子先生开的例,在是最毒的骂法。古代主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断子绝孙是对人最为残酷的惩罚。
孔子是骂“始作俑者”他认为第一个用木雕“俑”陪葬的人是做恶,引得后来的人以真人陪葬,罪大恶极。所以他要咒骂他们断子绝孙。
且不论先有人陪葬还是先有俑陪葬,孔夫子是恨那些做了坏事的人。骂得对,骂得好,骂得痛快凌厉,骂过以后心情舒畅。害人可以,骂害人的人为什么就不可以了呢?
夫子的原话是“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其无后”就是断子绝孙。孔子骂的是谁?就是指那些带头做坏事的人。
一尊者某天忽然涕泪滂沱的哭号,也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无后的惩罚还算是很轻的呢,为什么自己不想想,害得多少人都没有后了,不留下自己这样的孬种岂不是好事呵。按老夫子的说法,就该“无后”
带头做坏事的人现在叫做“嘴大恶极”断子绝孙的惩罚甚至还“不足以平民愤”呢。
孔夫子一定是想,这样的坏种留着一代一代往下传,岂不对后代遗患无穷,所以他也顾不得温文尔雅的圣人风度,骂骂咧咧起来了。
孔子是非常看重人的,如果活到现在,一定是主张以人为本,一定是人权人士。一次马棚失火,别人都问烧着了马没有,烧死了马没有,而他却只问人烧着没有。老夫子一定不轻易骂人,是出于万般无奈,才不惜这样残酷的惩罚。
现在也有和夫子一样的人,在小街小巷甚,在公园里,骂人断子绝孙的声音不绝。既然气没有地方出,便骂别人断子绝孙出一口恶气。
原谅他们吧。“大人不记小人过”如同当年鬼子飞机骚扰轰炸,害得别人家破人亡,人家哪里能忍得住哟。
有些百姓已经一无所有了,只有这张嘴巴还属于自己。除了骂人确实是无可奈何,能做什么呢。如果以后情况变了,比如后来日本鬼子投降了,鬼子飞机不再来侵犯骚扰了,老头老太们不就没有再骂他们了吗?
没有去过外国,不知道外国人有没有骂人“断子绝孙”的。可能不会有,人家没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祖训,也不相信“众口铄金”还不知道骂得别人断子绝孙。
如果人家那里确实没有这种骂法,岂不可以把这句骂话,叫做“国骂”在原有那个“国骂”之外,又多了一条“国骂”
我不禁想,既然是孔夫子以来几千年的国骂,便也不要计较,让他们出出气,反正不碍事,日子好的人照样日子好,照样生儿子、照样儿子生孙子,照样一代一代往下传。再说嘴巴长在别人身上,反正堵不住,不如任人家痛快一阵。
且引用一首从前写的打油诗:
东海洋洗不尽脸上羞,西华山遮不了身边丑;
漫天雨洗不清龌龊事,满城兵封不住万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