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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她是四十三年前的这一天见面的,那时不知道“情人节”但确实是2月14日,是情人节的这天。
西方世界早有这个节日,只是那时正是“东风压倒西风”时刻,西风没有把它吹进来。
我国有“黄道吉日”的说法。地球循黄道运行,清龙、明堂、金匮、天德、玉堂、司命等六辰为吉神,吉神的当值日诸事皆宜:宜嫁娶、宜出行、宜迁徙、宜动土这些日子称做黄道吉日。其它多为忌日,事事不宜,或不很宜。所以过去的人,都备一本皇历,遇大事必先翻看哪天是黄道吉日。
没听过西方也有黄道吉日之说。或许这2月14日便是兰眼睛们的“黄道吉日”这天常常带给了人们幸福。
二月十四日的前一个月。快下班时,一位同事大姐拆信后取出一张照片,那是她干妹妹寄给她的。边上另一大姐哇了一声;“象朵花!”他偷眼瞄了一下,微笑的一张脸。哇一声那大姐马上说:“介绍给他!”同事大姐是北方人,快人快嘴,马上便答应:“好呀!”
那大姐和他一起工作多年,了解他是个实诚的人,只是少言寡语,有些木讷,学校分配来了多年还是独往独来。
她把照片递给他再看了一眼,问:“怎么样呀?”他以微笑代答。那大姐是急性子,马上回去写了信。发信前再问,他还以微笑代答。
因为她心直口快,不几天便传遍,几乎人人知道,于是不断有同事问。他仍然是以微笑代答。
在同事大姐鼓动下,单位领导也关心上了。一位工农出身的干部很干脆:“调来就是!”一位知识分子出身的干部较稳重“嗳,想想办法!”另一位则没吭声,内心独白也许是:“你们两片嘴唇皮一碰,跑腿的还不又是我!”他专心抓阶级斗争,不太乐意管这些婆婆妈妈的事。
过完旧历年,那快人快语的同事大姐嚷开,她干妹妹就要来。那个年代大家住一个院子,不是独门独户,也不“各人自扫门前雪”她这一嚷人人都知道了,有人询问,有人出主意。他照样是以笑代答。
这好日子终于到来,就是二月十四日。他正在上班,那大姐风风火火,边嚷边笑,找来他的工作室,要他马上去她家。
和他一起上班的同事急了:“就这样去?”看了一眼他打了补丁的裤子。他说没关系。那同事更急了,立即脱下自己的呢子裤命令一般:“换上!”那同事代他穿了三天打补丁的裤子。
临别时,他告诉了裤子的秘密,她笑了笑。也许她早知道了。临上车他们第一次握手,他用询问的眼睛看着她,要她寄那张照片给自己。她又笑了笑。临开车,他们第二次握手,她还是笑了笑。
回去后她寄来封热情的感谢信,最后一句:“我现在是青年,你是中年,等我中年时你已老年”他打算拜拜。虽然她夸大其词。那年代相差多几岁是很大的事。
多少年都门前冷落。忽然他哥哥给他来信,一个大报的记者哥哥急等回信。要他换裤子的那同事,在他看见那张照片之前几个月给医界一朋友去过信,可姗姗来迟,恰这时回信说愿意见面。
那时不兴脚踏两边船,当然更不能踏“三边船”他牢记着同事大姐说的“实诚”二字。急得无奈便“错”发了封信,把给哥哥的信“错”寄给她。当然,仅仅是信,不会把别人的照片也错寄给她的。
她很快就来信致歉说,那些话不是她自己的意思;并寄来了她当时没答应的那张照片的底片。他趁出差时在上海王开照相馆放大了一张。
旧历年后正好一周年,本想选这日子办婚事。她父母选了元宵节,离2。14的情人节也差不了几天。他们在她家办的婚事,几天后又一起回到初见面的地方。领导帮临时安排了个房间。同事们都来表示热情祝贺,那位同事大姐当然是热情帮着张罗。院子里好几个孩子还合买了一张胖娃娃的年画,鱼贯而入表示祝贺。
好日子没选“2。14”那天,但也没放过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他买了两支“关勒铭”金笔,刻了2。14字样,一人一支。婚后一年,几乎也是那个日子他们的儿子出生。又两年他们的女儿出世,也和那日子相差无几。
后来他问她,那次来是不是为的见面,她不承认。看来就是日子选得好,是洋人的“黄道吉日”
后来他们常纪念这个日子,或是写封长信,或是寄点小纪念品。那时不兴鲜花,说风花雪月是资产阶级,消磨革命意志。现在看来,当是旁门左道、激进之言,不是正派人该说的话。
没有鲜花,他们便摘朵野花互赠。当然,撕开信封时成了干花。
有一年这个纪念日她要来,他打算布置得有点气氛。那是个洗脸间改成的,两个窗户两扇门,放进一张床一个小条桌后,连进门也要侧过身子、小心翼翼。只好用红纸写了幅对联别在窗帘上,再加那放大照片,还买了个红灯泡,颇有点热闹感。
哪料到从窗外过道经过,透过玻璃纱窗帘全看得见。一位同事推门进来说:“好浪漫呀!”他挺窘,正是“防修反修”年代。
有年他出差去一山城,一看交通图,两头公路间近在咫尺,仅这咫尺不通汽车。她正怀着孩子,想来个惊人行动,便打算翻山步行这“咫尺”给她一个惊喜。几处打听,人家都摇头。他们一定不理解,有火车汽车不坐,翻什么山,车费又可以报销。
于是只好放弃浪漫,改乘汽车转火车绕道。他从途中买了两只鸡,俩人都不敢杀。他就要当爸爸了,只能当仁不让、鼓足勇气。
他们分开八年,来来去去相当艰难,坐火车不误点也要十多个小时,即便到了,如果误了交通车还要步行一个多小时山路。
一个星期六凌晨,他临上车前发电报要她接。结果星期一才收到电报,还是他自己从邮递员手上接过来的。
常常是一家四口分成三处四处,八年啊!那位不吭声的干部精明,他知道这事不是“两片嘴唇皮一碰”便解决得了的。
分开也曾是一种滋味。不是有人说久别胜新婚嘛!那八年业余时间几乎全用在“写作”对文字技巧大有裨益,笔文字自有特殊的味。
我要他讲讲浪漫的事,他说那时的浪漫有严格界限,火烧起来还得泼水,现在年轻人的浪漫,那时会被当成道德败坏。
我想把它写下来。他同意,只要不用真名,不加作料。就用他和她代替吧。
这”洋黄道吉日”真值得他们纪念。他已古稀,她也过花甲,祝他们健康,年年纪念这个情人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