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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又是刚忙过秋收。
女子学堂和幼儿园皆建成,女子学堂完全免费,幼儿园则收费低廉,也就是相当于娃儿们伙食的钱。虽然肯送女娃来上学的少之又少,但金恬相信,长久下去,会越来越多的。
金恬之所以坚持办女子学堂,实在是她见多了各家女子在娘家不受重视,到了夫家受欺负,女人们似乎一直委曲求全地讨生活。每当听到哪家女子遭遇不公,她心里就特别难受。
她想通过自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帮助一些女子学知识、长见识,不愚昧封建。自古以来,也出过不少才女,连男人们都自叹不如、甘拜下风。她相信,若干年后,她的女子学堂也会出才女的。
金恬有时在女子学堂里,也时常去幼儿园教一些雇来的大姑娘们如何带小孩,和孩子们玩一些新奇的游戏,一起玩耍,还每日教学几个简单的字。
家里现在年入上千两银子,学堂和幼儿园的花费只占三成,金恬和仲勤有信心能把学堂和幼儿园一直办下去,惠及越来越多的娃儿们。
其实,这几个月来金恬真的十分忙碌,除了去女子学堂和幼儿园,她还要照顾五个月大的小儿子。说来也巧,她头胎生了俏妞,这胎便生了男娃,小名叫康儿。而杨春儿头胎生了福娃,第二胎则生了女娃,小名叫果果,这小名还是金恬帮她取的呢,因为果果生下来时脸通红通红的,像红苹果一样,金恬当时忍不住叫了声果果。杨春儿听着顺耳,就这么叫了。
她们是儿女双全了,银花则中了头彩,竟生了一对双胞胎,漂漂亮亮的姐妹花。季秋十分疼爱这对女娃娃,每日瞧着两个粉嫩的小闺女,他的心都要融化了。幸好姜氏没再哭天喊地说银花怎么生了一对女娃娃,大贵和仲勤都有男娃了,姜氏没有当初那么渴望孙子了,而且银花还年轻,以后肯定能生出男娃。
更重要的是,她受金恬办女子学堂的影响,觉得女娃儿也可以有出息,都能读书写字了,不再像往年那般受尽苦难。譬如自己的三个儿媳妇,不都得男人们疼爱么,虽然生活上仍会受苦受累,但至少不受男人们欺负和打骂。
姜氏没事还在村里说,现在的人活得真滋润,不再为一口饭发愁,生了儿子去上学,指不定将来能步入殿堂;生了姑娘也不打紧,照样可以读书写字,懂得为自己争取,嫁到夫家也不会受欺负。
金恬见婆婆有了这么大的变化,终于感觉到自己在促进婆媳关系上发挥一点作用了。
杨春儿和银花都是自己在家带娃,再做饭、洗衣,勤俭持家。金恬因时常去女子学堂和幼儿园,她找了一位妇人帮忙看孩子,尽管这样金恬也不轻闲,因为她尽量多腾出时间照顾孩子,每日喂奶是一次都不敢少的。
金恬心里还在盘算着,待她给康儿喂满六个月的奶,她和仲勤想出去走走的计划该启动了。家里不仅有保姆带着康儿,她姐金香也一直住在她家,金恬没啥不放心的。
但仲勤最近也很忙,他与杨柳镇几位东家商量着要修一条水渠,能把长江之水引流过来。若是这条水渠建成,以后就再也不担心闹旱灾了,除非长江都干涸了。不过从老者嘴里听说,长江这几十上百年来都没干过,倒是时常发洪水。
他建水渠并不怕长江发洪水,只要有了汛情赶紧堵住水渠便可。他不担心人力不足,镇上的人都踊跃报名要去建水渠,不管一文工钱,只要管中午一顿饭就成,因为路途远,中午没法回家吃饭。只是资金上有些问题,靠仲勤一人出不少那么多钱,其他几位东家都只肯出一百两银子,连一千两都凑不齐,水渠根本没法动工。
仲勤这几日颇犯愁,不知怎的,他鬼使神差地跑到殷尚家。听说殷尚做军粮军火生意还挺顺利,应该挣不少钱了。这两年多来,没有人听说殷尚做过欺行霸市的事,也没有人听说他欺男霸女,仍孑然一身,也没给他儿子找个后娘。
仲勤寻思着,既然殷尚一心一意挣钱,没再干出惹民愤的事,相信他性子改了不少,要是他财大气粗肯出个几百两,建水渠的事便差不多了。
来门口迎接仲勤的不是殷尚,而是殷尚他爹,他爹这几年来也越来越欣赏仲勤这个韦家村的族长了。殷家当年是整个青泽县数一数二的富户,不仅县官们与他来往密切,就连知府都十分敬重殷家人呢。殷尚他爹觉得,家里落魄了不仅仅是殷尚个人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殷家为富不仁,没有为自家积福所致。
殷尚他爹十分佩服仲勤做事有胆量,肯实干肯吃苦肯吃亏,为老百姓办事从不心疼银子,所以他亲自出门来迎接仲勤。仲勤还颇惊讶,他真没想到还有这待遇。
不过,殷尚并不在家,他爹说他去了京城,据说是做成了几笔军粮买卖,但没拿到现银,便亲自去京城要债去了。因为殷尚不是头一回和对方做买卖,人家还是朝廷要员,钱应该能拿到手的,听殷尚他爹口气,并不是很担心这件事。
仲勤委婉地说了自己的来意,殷尚他老爹立马去找他的大儿子,他大儿子当年虽受殷尚影响损失十几万两家产,但如今仍有几万两家产的。他爹一出马,殷尚他哥当场允诺愿意建水渠为家人积福,给了他爹一千两银子。
仲勤没想到只不过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来此一趟,竟然多筹到一千两银子。仲勤承诺,到时候水渠上会刻功德榜,殷家绝对占头一名。殷尚他爹却摇头笑了,说不在意这个,只要为百姓做了事,老天爷都看在眼里的,刻不刻在功德榜上不重要。
接下来仲勤忙着带领杨柳镇的人去建水渠,每日早出晚归的。作坊有大贵盯着,只要不是非常重要的事,大贵都能做主。而且近一年来仲勤也培养出几位能干的青年,不仅肯吃苦还挺会跑买卖,也学会了与客商打交道,仲勤把作坊交给大哥和那几位青年,他挺放心的。
田地里的事他更不用操心了,早在去年就形成了固定的队伍与模式,仲勤成了实实在在的地主,今年打算再置办一些田地,这些也都与卖家商量差不多了。
一日,金恬见仲勤比往日回家要早些,便拉着他说要远门走走的事。仲勤一手抱俏妞一手抱康儿,说:“我就是把这事放在了心上,所以这些日子忙着建水渠的事,待一个月后,水渠基底打好了,有其他几位东家带领着大家干就成,我就可以得空带着你和俏妞出远门了。”
“那还差不多。”金恬满意地笑了。
就在这时,金香从杂货铺回家来了。她一进门便忧心忡忡地说:“仲勤、恬娘,下午有镇上的人到我铺子里买东西,说见到殷尚失魂落魄地回家了,听说与他合伙做买卖的那位朝廷要员被杀了,家眷充奴、家产被抄,殷尚怕去了京城自己会被连带入狱,根本不敢去!仲勤,你不是说他爹给了你一千两银子建水渠么,现在殷尚又被打回原形了,家里一穷二白,他们会不会想要回那一千两银子?”
“殷老爷积福心切,且十分诚心,应该不会要那一千两子的,就不知殷尚会不会来要。”仲勤听到殷尚遇到这等祸事,不但没有幸灾乐祸,反而心里挺难过。虽然当初殷尚侮辱过他、瞧不起他,与他针锋相对过,但这两年多来人家可是实实在在做买卖,没做坏事,更没有为难过他。
金恬感慨道:“朝廷发生一点小事,与其相关的老百姓就得跟着倒大霉。殷尚以前把福都享尽了,所以接下来都是霉运,人的一生或许真是平衡的。他已经把大部分田产都卖给咱家了,若这次亏得一穷二白,只剩下那二十几亩田地,他爹肯定又要气个半死。他这辈子估计真的再也翻不了身,只能靠他哥过日子了。”
金香叹气,“以前我挺讨厌殷尚,现在倒是挺同情他家的。听说赵都督被封侯了,他带着训练几年的水军去了江浙一带,不知是不是要打战,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封了侯还要亲自带兵打战的。不是说那位被害的朝廷重臣与赵都督一直是对立的么,赵都督人在远处都混得有出息能封侯,看来赵都督实在厉害,朝廷里怕是没人敢与他作对了。”
金恬笑了笑,“掌握兵权的人自然得圣上看重,就是不知最近圣上会不会来个杯酒释兵权?”
金香和仲勤都没听明白金恬说的啥意思,他们听不懂什么杯酒啊释兵权的。
金恬隐隐担忧,道:“大家不都说菊儿有福气么,现已是赵都督的妾,要跟随着赵都督一起去江浙,她的两位哥哥也都当上不小的官了。这都是眼前的福气,往后真不知道会经历什么,像赵都督这般都圣上都忌惮的人,怕是不会有好下场。”
金恬见金香和仲勤迷迷糊糊的没太听懂,金恬便道:“我的意思是,大家都觉得菊儿好福气,可冷暖自知,她过得好不好谁又知道呢。即便眼前过得好,往后也难说。”
金香却道:“赵都督都封侯了,往后只会有享不尽的福,菊儿这一辈子算是跟对人了,妹妹可不要多想。听说芝儿也混得不错,嫁给了一位客商,然后跟着那位客商去扬州老家了,前些日子她还差人来娘家报喜,说是生了个儿子。”
金恬感慨地叹了叹,道:“当初我和她们俩也算是姐妹一场,我是真心希望她们过得好,而且一直好下去。咱不说这事了,还是盼着殷尚没赔个底朝天,不至于来要那一千两银子,那银子都花了大半了。若只是来要个一两百的或是三五百,咱还是能拿得出的,多要可没有,给学堂和幼儿园备的钱绝不能动。”
仲勤默默点头,没说话。吃过晚饭后,仲勤突然得了一个主意,与金恬商量着一番,金恬也点头同意了。
次日,仲勤带着二百两银子来找殷尚,殷尚脸色惨白,眼神黯淡,但见仲勤来了,他立马强打起精神,说:“咋了,你来看我笑话?”
仲勤苦笑,摇了摇头,“我怕你现有难处,所以带二百两银子给你救救急。你若还有干劲,想不想与我的作坊合作,你只需与商贾打交道就成,把销路拓广。”
殷尚仰头大笑,“没想到当初的泥腿子如今出口成章,每一句都离不开生意啊,我服输,我服输!”
“我可没与你较量过,何谈输赢?”仲勤觉得他是受刺激了,所以说话语气很是柔和。
殷尚拍拍仲勤的肩膀,“你无需可怜我,我也不要你的救急银子。何况二百两对我来说是大笔银子,在你眼里竟然是救急的,你真是财大气粗啊。我已经答应我哥了,从他手里接过六十亩田产,安贫乐道地过小地主的安稳日子吧。至于报仇,或是较量,我都不再想了。我认栽!”
这时殷尚他爹也出来了,说殷尚已经认命了,幸好他哥愿意出手帮他,还说那一千两银子是殷尚他哥给的,也给得起,叫仲勤不必放在心上。
仲勤寻思着也是,殷尚他哥见弟弟服输认栽,便拿田产把弟弟稳住,只要弟弟不再出去惹事招祸,当哥哥的也心安了。估计他哥哥没少拜菩萨,希望弟弟不要给他招祸。
仲勤带着二百两银子回来了,金恬听说后,不禁笑道:“他殷尚肯认栽服输,愿在家里当个闲适的小地主,还真是挺难得的,但愿他说的是心里话。咱也不必管他的事了,咱收的是他哥哥的钱,建的水渠是福至百姓且利及后代,他有田产也能受益,咱没必要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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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仲勤与金恬带着俏妞坐上马车要出发了。家里人和村里一些人过来送他们,其实很多人都想跟着一起去,只不过大家都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挪不开腿罢了。
金香抱着熟睡的康儿,她见金恬有些不舍得,安慰道:“恬娘,你别挂心,康儿我会照顾好的,他平时和我也亲得很,不是还有张婶子么,她拿康儿当亲生的娃儿一样。”
金恬点头道:“我知道,我不是不放心,就是有些于心不忍。”
她将姐姐拉近了些,握着姐姐的手说:“听说最近你与葛家村的里正聊得挺来,他经常去你杂货铺里买东西,还时常去县里帮你进货。这回我和仲勤出远门,你在家就好好思量思量,想嫁就嫁了吧,大家都说他是个实诚人,也懂得疼惜女人。据说他丈人丈母娘都十分喜欢他,得以看出他是个好女婿。他虽亡了妻,还留下一个五岁的男娃儿,我寻思着那男娃与小溪年纪相仿,两个娃儿在一起或许还能结伴玩得很要好呢。”
金香最近也在考虑这事,其实她是动了心的,只是害怕对方的儿子接受不了她。她红着脸羞道:“你别提这事了,我会思量的,只要他家的男娃儿能与我处得来,偶尔小溪过来他们俩相处也能玩得要好,我便应下。你玩你的,别为我的事操心。”
金恬冲她笑了笑,再朝大家挥了挥手,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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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恬和仲勤、俏妞一路上说说笑笑,见到美景便停下来欣赏,看到美食也忍不住下来尝鲜,再听闻着各种趣事,真是惬意极了。
他们每日瞧见美丽的夕阳便开始寻客栈,因坐着马车,走的是大道,并没有在荒山野岭宿过。不多管闲事、不随意插手别人的事,这一路上他们都安安稳稳的。
其实,这一路上不仅欣赏美景吃美食,也不只是见多识广了,他们夫妻二人有更多的时间畅谈,增进彼此情感,两人像一般夫妻刚刚成亲那般火热与依赖彼此。另外,他们带着俏妞一起享受着人伦之乐,俏妞每日都是白天欢蹦跳的,见到什么都稀奇,到了夜里倒头就睡,谁都叫不醒。
出来才十几日,俏妞说的话越来越多,用的词也越来越丰富了,看来小孩子也需要经历各种场景来刺激她的感官与语言啊。
这次出远门,金恬还探得一个新商机,那就是纺丝绸,建商队,或许将来也能带着商队走丝绸之路呢。
眼见着天气越来越冷了,出来已经满一个月了。他们打算要回程了,最后一个到达的地点是海边。
细细想来,她来到这个古代已经四年多了。她四年多没见过大海,这猛的一见无边无际的大海,让她想起前世的许多事情,免不了一阵伤怀。
俏妞在忙着捡贝壳,仲勤过来揽着金恬的肩,问她想起了什么。
金恬并不想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仲勤,夫妻之间,若是有了那种隔世乃至隔好几世的感觉,她觉得不利于夫妻感情,会经常患得患失,害怕失去对方。她想让仲勤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便不再伤怀,回到眼前的现实。
她笑了笑,忽想摆出认真脸,问:“相公,你可知咱俩这日子为何过得蒸蒸日上么?”
仲勤迷糊地笑:“为何?”
金恬嘻笑:“因为我旺夫啊!”
仲勤恍然大悟,继而一脸的幸福,“对呀,你是我的‘旺夫小娘子’嘛!”
金恬接着又调皮地眨眨眼,说:“你可知当年我嫁给殷尚之后,他开始为何一路坦荡么?”
仲勤又不明白了,“为何?”
金恬摆出骄傲脸,“因为我旺夫啊!”
仲勤憨笑,“为何他现在霉运连连?”
金恬戳他的脑门,“因为现在你才是我的夫君呀!我不仅旺夫,还能顺便带衰前夫,呵呵。”
仲勤摸了摸脑门,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实我并不希望他一直倒霉下去,至少他能养得活他一家子才行。”
金恬靠在他的怀里,“你呀,就是太善良。你放心,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他也不会饿死。”
仲勤亲她的额头,“嗯,夫人说得在理。咱们……明日就打道回府,如何?”
金恬点了点头,回亲他,不是额头,是温热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