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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八股文的也未必全是脑筋迂腐、思想僵化的。顾静媛故意这么一说,是想看看父亲还有救没救。如果他会为高老太的死因痛彻心扉,改变思维方式,认可“手术救人”的话,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送两个帮手给胡大夫外科手术必须要发展,不为别的,为自己做准备啊!
万一将来她生孩子难产怎么办!一尸两命,太悲催了。
指望不上别人,只能自己提前布置了。
果然,顾祈恩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艰难的动了动嘴唇“在肚子上开刀?非得这样?”
“是,坏掉的一截肠子在肚子里,好比脓疮也许能自愈,但不如提前挤破来得快。开刀看似危险,却是唯一的办法。当然,也不是万全之策,术后的保养很重要,还有伤口发炎的威胁阿婆年纪大了,恐怕受不住,胡大夫才迟迟不肯下刀——他也没多少自信,怕本来还有几天活头,开了刀就连交代遗言的时间都没了。”
解释完了,顾静媛看着父亲消瘦的面庞,感触颇深。
尽管这位父亲有这样那样的不满,但总体而言,他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他对父母孝顺,对妻子爱护,对除了她之外的儿女都尽到了教导关爱。有那么一刻顾静媛有点犹豫,要不要趁机跟父亲和好呢?
毕竟,她讨厌的是房氏,有隔阂的是兄弟妹妹,父亲还没做过什么触犯她底线的事情。
哪知道——
顾祈恩忽然开口,声音转冷“你有什么目的?”
“什么?”
顾静媛以为自己听错了。目的?她能有什么目的?不就是发展医学,将来有更多的人受益?最好受益到她自己身上?
“你到底有什么居心?从一开始,你就故意跟犯过大罪的胡不留接近,太婆早就告诉过你。胡家祖上有人被凌迟处死!即便这样,也没制止你。说,你的用意?你冒着大风险,总有个图求吧?”
一字一句,都听懂了,但是联合起来,怎么就不懂意思呢?
任凭顾静媛自问冰雪聪明,也是足足过了五分钟,才明白“父亲”话中的意思。嚯嚯,这是猜忌她的不怀好意呢!
是。她的所作所为,的确超出了这个时代。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再胆大包天。听说凌迟估计也害怕得够呛,怎么会跟胡不留扯上关系?但她不同啊,她来自现代社会,现代社会早不流行“株连”了,不能一个人犯罪。全家人跟着坐牢吧?
顾静媛反思,她是做了很多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但,被亲生父亲用冷冰冰的言语质问用心,她还是被刺激到了。
亲娘如此,亲爹也是如此,她还真是够倒霉。
蹲下来。她仔细看着父亲那张熟悉的面孔,好像看待陌生人。许久许久,她才缓缓道。“父亲,您学得是圣人之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可在我看来,您落了下乘。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您说的话自己回想回想。您是什么用心呢?您打算证明什么?”
“可笑可笑。执迷不悟,墨守旧规,不思进取,还质疑他人算了,算我看错了您。以后,只当我是透明人罢。不必顾忌什么‘父女’,恐怕在您心中,我早就不是您的女儿了吧。”
父女的争吵,根本瞒不住人,很快传到其他人耳朵里。顾祈瑞忧思连连,
“元元这是怎么了?前段时间跟房弟妹,现在又和恩弟闹了起来?”
翁氏很不乐意,埋怨道“弟妹什么人夫君不是不知道。她但凡对元元用点心,能让元元有了‘二月出生’的生辰八字吗?至于今儿跟叔叔闹起来,元元今儿过来跟妾身都说了。她真真是一番好心!”
“呃?好心?那怎么会和恩弟闹起来?”
翁氏讥讽“这妾身也不懂了。妾身生娴儿的时候是难产,九死一生。房弟妹生元元的时候也是难产。体质母女相传,娴儿、元元,将来嫁人后生子,难保不和妾身一样。元元是未雨谋筹,打算先培养几个女医士,万一稳婆不中用,也好有个后路。”
顾祈瑞一听,立即点头“这话很是。”因娴儿和元元都十岁了,也就三五年的时间培养女医士,时间真真不多。提前预备着,总好过难产什么都做不了强。
“元元说,她这么做,先是为自己,为自家姐妹——有了女医士,至少不会因为生产而一脚踩上鬼门关,姐妹阴阳相隔。其次,也是为天下女子。要是行之有效的话,咱们也不是平洲无名无姓的人家,大可以上奏朝廷,广而推之。天底下多少女人孩子能得救?这功德,比什么造桥铺路大多了。”
顾祈瑞连连点头“很是很是。”
翁氏再一叹气“可惜,元元才说了一半,就被她爹问‘你什么居心’?责怪她跟胡大夫往来,坏了名声。胡大夫祖上的确不好,但惟独他精通金刀解剖之术,女医士都得拜在他门下。不求他,求谁去?跟那群只能捏着金针的老大夫学吗?他们也不懂女人生孩子呢!”
翁氏越说越气“可惜元元不是妾身肚子里出来的,不然这么乖巧懂事的女儿,妾身看得比眼珠子还重要些,能让她受这种伤害!”
顾祈瑞内心也是很喜欢元元的,他不忍心让弟弟跟侄女隔阂越来越深,父女情分都没了,便去劝解,说了很多。可惜,顾祈恩只是不语。
顾祈恩也有心结啊,他忧虑的是“玉清道”!不知为何,总有预感,大女儿行事张扬肆意,总有一天会彻底倒向玉清道——玉清道能给她的空间太大了,而顾家,除了束缚她的手脚,让她寸步难行外,还有什么?
与其将来为大女儿的背叛痛彻心扉,不如现在就冷冷淡淡。
高老太过世后,对原高家冲击太大。其他人的伤痛或许能被时间治愈,但对顾祈恩一家来说,不止如此。
头七过后,顾祈恩在雪芒山搭了个茅草屋,似有结庐守孝的意思。房氏肯定吃不得苦,但又不愿意跟丈夫分开,只好三天两头来一次雪芒山。对外则说,家里的孩子离不得。
静妍从宫中回来了。祖母过世,她怎么还能在宫中穿得花枝招展待选呢?太后亲自让人送她出宫——但没说一年孝期过后怎样。青云之路就此断绝,可怨不得任何人。她除了日日夜夜趴在枕头上哭,还能有什么办法!
整日以泪洗面,哭过了七七,顾静妍总算振作起来,再颓丧下去,对她也没有好处。母亲天天操劳,要照顾兄长的起居,还要去雪芒山看望父亲,不能再让她为自己担忧。
她振作之后,想得深远,开始为前程谋划了。进宫是不能了,而带进宫的钱财差不多都花费光了。这笔损失不小,将来可都要算到她的陪嫁上。听说祖母过世,留下一笔钱财?静瑛的那份,她不稀罕。三个姑姑和小宝的几百两银子,也不好要的,剩下的只有同胞姐姐顾静媛的田地。
八百亩啊。凭什么只给了她一个?
难道只有她才是祖母的亲孙女?自己不算的?
顾静妍觉得,祖母肯定是临终时候糊涂了,没想到她过身自己也要守孝出宫的,不然肯定也要留一份给她——从小到大,她都是最招人疼爱的。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得到呢?
她把自己的小心思先透露给了房氏。
房氏偏心小女儿不是一朝一夕了,何况她觉得都是给女儿的东西,大女儿、小女儿,什么区别?论才干,恐怕还是小女儿胜出一筹。那八百亩田地,应该一人一半才是。
房氏去寻顾静媛,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当她是好欺负的?红口白牙,一下子就要走四百亩?做梦呢!
房氏碰了一鼻子灰,气得肋骨疼。她回头跟翁氏吐槽,翁氏也怒了“婶娘的遗嘱是我当着大家伙的面宣读的,你有意见,当时怎么不提?老人尸骨未寒,你就想违逆老人的意思了?”
妯娌两个也闹得不欢而散。
翁氏也气得不轻,她不是长舌妇,但为了元元,也去串门,跟吴氏一五一十说了。吴氏笑着,之后又去李老太那里,没多久,大家都知道了房氏和静妍打什么主意。
人心都是一杆秤,平时嘴上不说,心里早就衡量了。
七七除灵后原高家众再一次聚会了,这回就是为高老太留下的遗产。
静瑛主动要求把首饰什么归还,但顾静妍才不要她的,只看了一眼就挪过目光,话说得好听“这是祖母留给姐姐的做念想,姐姐自己留着吧。”
但对同胞姐姐顾静媛的八百亩田地,她寸步不让!
翁氏很不赞同“弟妹啊,小妍是怎么进宫的,你心里清楚,已经够对不起元元了,还想从她身上刮点东西?你这样,让我们怎么说呢?”
吴氏接口“是啊,咱们都是当娘的,五根指头有长有短,心里知道就好。可一碗水不端平,害得是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