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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珏父子对宫中那位病死的王美人所知不多,别说陈午向来不会关心后宫的女人,就是陈珏经常出入未央宫,也从来未跟这个皇子之母说过一句话。除去一些皇后必须的礼仪上的往来,阿娇和王美人几乎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大热的天,椒房殿殿门大敞,当值的宫人强打着精神在阴凉处候命,清凉的殿内,几案上摆着一盆经冰镇过的去暑果浆,白气缭绕,外延上爬满了滴滴水珠。
芷晴拉起刘说笑着,绮罗在一边给刘嫖打扇,阿娇眉头微蹙,右手轻拍着榻上翻滚的刘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事真不让人省心。”
王美人死在后宫的争斗里,刘嫖原本乐见其成,但见了阿娇在那烦恼,一阵恼怒立马冲进刘嫖的脑海,她强压下心中的情绪,道:“娇娇才没有责任给她养孩子,太子和阿还要人照顾,娇娇还年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怀了下一个,哪有工夫管那个小崽子?”
阿娇听了眉一皱,道:“阿母,刘佐毕竟是彻儿的儿子,不是小崽子。”
刘嫖最看不惯阿娇委曲求全,还要说话,芷晴连忙放刘出去玩,口中笑道:“好了好了,姊姊还是应当先处置好眼下的事情,太医监那边传来消息,王美人之死可能与中毒有关,皇后娘娘要不要追查到底?”阿娇养尊处优多年,久在椒房殿身上自有一股威势,她轻哼一声道:“当然要查,那些人今日敢害皇子之母,明日就敢来谋算我们,我又怎么能放那人在宫里?”
刘嫖忽地一笑,轻声道:“娇娇,阿母教你,你是后宫之主,这一番查访下来完全可以大有收获。说不准就能在那些人的哪处宫殿里寻出巫蛊之物,这中间的因果都是你说了算,明白吗?”
阿娇听着一怔,旋即失声道:“巫蛊?这是要出人命的啊?”
说话间,阿娇看了芷晴一眼,道:“我们不是早就排查好。阴害王美人的人就在李、张、周三人之间吗,为何还要牵连他人?”
刘嫖轻嗨了一声,耐心地道:“娇娇,你太单纯了,这汉宫几十载以来,因巫蛊获罪的有几人不是冤枉?”
任刘嫖怎么说,阿娇仍是摇头不止,她虽然恨不得那些后宫女子离刘彻远远的,但这等一出手就是害人命的阴谋。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刘嫖一脸地恨铁不成钢。心想当年陈珏特意在阿娇面前打杀楚服是白做了。芷晴见状笑嘻嘻地道:“阿母不必挂心此事。阿娇姊姊贵为皇后。早就立于必败之地。哪用得着这般费心谋算他人?倒是阿娇姊姊。我在这跟你打赌。那些后宫女子善妒若此。真要举宫彻查。定能查出许多不冤地人来。你只管稳坐椒房殿就是。”
芷晴拉着阿娇地手。笑盈盈地相视而望。示意她不必把先前地事放在心上。阿娇虽有时因心性之故束手束脚。但若她不是这样地性格。芷晴也不会跟她这般要好。
刘嫖看着女儿和儿媳坐在一块跟亲姐妹似地。亦是一脸地欣慰。一时间把那些后宫中人全部抛向脑后。仔细一想。她也觉得阿娇既是皇后。就用不上从前王地那些下作手段。
除去后宫之事。三人就刘佐地抚养之事商量了一番。阿娇若有所思地轻轻点头。忽地问道:“阿弟有主意么?”
刘嫖地目光跟阿娇一起落在芷晴身上。芷晴见状心中一笑。柔声道:“他说随姊姊地意思。怎么样都无所谓。”
阿娇轻呼出一口气。斟酌了一会才果断地道:“我才不管别人地孩子。过阵子等王美人地死因真相大白。我就在后宫寻个最贤惠地人照顾刘佐好了。”
外朝因田就任太尉传闻动荡不定,百官纷纷谋算前程。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内宫的种种消息。等到众人回过味来,王美人和另外几个后宫女子已经在人们的记忆中淡去。尚未记事的二皇子刘佐则归于李氏抚养。
陈皇后仍是陈皇后,每日里除去教子教女,从来不问政事,就连大清查之下对犯事地宫人也是量刑分明,一来二去,就有几分贤后的名声传出去:不管王美人死活,世人看来,后宫里皇帝的子女夭折数越少,这皇后就越贤德。
幽静地小居中,一身素衣的刘陵望着窗外水面的碧莲,看着水面停留的花鸟和岸边来回的行人,刘陵面上浮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大家都不是原先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就连最纯粹的阿娇也是。
田坐在刘陵身后的几案边,神色阴沉地饮下半盏残酒,道:“王重是铁了心要对付我这个叔父,哼,当日是他弃你而去,今日也有了如花美眷,他又何必因为我和你之间亲密,平白阻挠我地大事?”
刘陵轻轻一笑,她身在局外看得清楚,王重也不是脑子空空的蠢材,若是田迁太尉对王氏有利,别说一个刘陵,就是田真的夺他妻子,王重都不会说半个不字。归根到底,还是田这个人太张狂,对盖侯王信这个兄长也不够地道。
田泄够了怨气,带着一丝热切望向刘陵,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已经身为列侯,不日又可能位列三公,这身份早就配得起你,这回你总算可以跟我在一起了。”
刘陵脸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皱眉道:“我好像上个月还在长乐宫那边看到周阳侯夫人。田唏嘘道:“我那阿姐在世的时候,就几次跟我提过家中那位不配我,有朝一日天子登基,她定要亲自给我选一位贵重的翁主婚配,今日虽说物是人非,但这时候却是到了。”
刘陵看着田吃吃一笑,缓缓地道:“你想娶,我还不想嫁呢。”
田先是以为自己听错了,旋即又惊又怒,一把将茶盏挥倒在地,伴着“咣当”的一声响,田大声道:“你好不识抬举,我今日想娶谁都可以,但你淮南一脉早已失势,还有资格挑我不成?”
刘陵脸一板,冷笑一声道:“你爱去挑哪家的翁主就挑哪一家,当我在乎不成?”
刘陵那般美貌手段,田对她不能说没有一两分真情,哪料刘陵决绝至此,田脸上连连抖动,好一会儿,他才握紧双拳抬脚而走,踹倒了绊脚的一盆什么,没好气地冲出门去。
从窗口看着田踏上马车远去,刘陵忽而轻轻一笑,换了个姿势靠在窗上,连侍女走进来收拾时出声响也没有回头。
什么荣华富贵,天子亲信,都是一转眼的事,无论是以家国为己任地窦婴还是得志猖狂的田,都没有那个人看得清楚。
想起陈珏因聚会饮酒被天子训斥的传闻,刘陵轻轻地叹了一声,谦谦君子,到头来还不是要想方设法,在无伤大雅的前提之下自污?
大汉立朝以来,除去刘氏的皇家血脉,身世最显赫的人非陈家几个嫡出公子莫属。
历经数朝的太皇太后窦氏是他们的外祖母,馆陶大长公主是他们的嫡亲之母,当今天子是他们地表兄兼姐夫,皇后陈氏阿娇是他们地亲姊妹,再有一个,隆虑公主乃陈家老三之妻。
这其中,又属曾为天子侍读的武安侯陈珏最为引人注目,天下人都知道,若论同天子地亲近程度,堂邑侯世子陈须和隆虑侯陈远远及不上陈珏。
这么一位天生具有纨绔资质的世家公子哥,竟然从来没有在市井间横行过,陈珏从不跟公子们争威风,但人家在太皇太后和天子面前都吃得开总之,长安的各家权贵子弟们对陈珏都有数不尽的好奇,一来二去,陈珏这个名字就成了一个传奇。
陈举仰脖饮尽了一盏酒,旁边的少年殷勤地又满上了一盏,笑道:“你倒是说说,武安侯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你们家里的父兄都在朝为官,每次朝会上都能看见他,用得着来问我吗?”陈举不耐地道,他的朋友之中,世家千金总喜欢问金屋之盟,男子就喜欢问陈珏。
一个身形矮胖的少年凑上前,摇头晃脑地道:“他们说武安侯少年老成,行事沉稳有度,政事上多有真知灼见总之就跟天人似的,我可是不敢完全相信。”
陈举神色一动,眼神从弹唱的佳人身上移开,笑道:“我四叔那人啊”“陈家小辈,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一声冷哼在隔壁响起,听着声音岁数不大,陈举闻言大怒,霍地站起身来,朗声道:“什么人在那鬼鬼祟祟的偷听人说话,有本事就出来让我看看!”
那人却不说话,只放肆地笑道:“我若是你,就不急着在这里跟人吹嘘,赶紧往窗外看一看。”
陈举将信将疑地朝窗外一瞧,神色一下子就变了,下面的街道上,正打马悠然而过的不是他四叔陈珏是谁?
猛地一低头,陈举差点撞上窗棂,他镇定地指了指窗户外头,道:“你们不用问我了,真人就在那。”
先前围着陈举问的几个少年立马走上来,纷纷朝陈举所指的方向扫过去,好一会儿,那矮胖少年才带着一脸汗渍走过来,道:“没看见啊。”
陈举将信将疑地扫了一眼,眼见陈珏淡青色的衣角正好在拐弯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