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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上车时的动作甚急,一边爬一边命车夫早些起车,冷不防地马车一动,他的头竟然不小心咚地一声撞在沿上。
“哈哈。”
车中的角落里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田心下有气,但也不愿意真的得罪这位小姑奶奶,只得低声道:“你怎地这般不小心,闹市中便敢来寻我?”
那女子的笑声戛然而止,她冷哼一声道:“怎么,你不能给我一个名分,连跟我堂堂正正见面的语气都没有了?还是你嫌我家祖上不得陛下欢心,厌了我不成?”
田急道:“我哪敢厌了你,我想日日同你见面还来不及,只是我这样的白身哪能配得上你堂堂的淮南王翁主?”
车中安静了一下,刘陵轻叹一声道:“你哪里是白身,当今陛下是你的亲外甥,你求他给你封个侯不就是了?”
田摇了摇头,唉了一声道:“我跟我那位苦命姐姐的处境你也知道,有长乐宫里那位看着,田家和王家人哪里还能有什么前程?”
刘陵幽幽地道:“谁说没有前程,你只说太皇太后不愿拔擢你们,但盖侯的爵位怎地就没见她夺去?说到底,是你不肯为我一争罢了。再说那王重时常纠缠于我,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肯费心应付,如今怎样,我就要叫你一声叔叔了。”
田像是被刘陵那句叔叔刺到了。想起他一向疼爱地王重也不由恨得牙痒痒。他方要说话又忍不住憋了回去,又过了一会才道:“你不懂,陈家那边地人都没有什么封赏,陈尚和陈珏仍然身无爵位,我这个天子舅舅又算得上什么?”
陵神色一冷,道:“枉我当日敬佩你饱读诗书,连你的年纪和长相都不嫌,你就是这样畏畏尾的对我吗?转过这个街角你赶紧下车。”
田闻言连忙好言劝慰。他明知刘陵不是那种纯真的女子,以淮南王翁主的身份对他如此必定另有所图,然而他心中仍觉得又爱又恨,刘陵则微眯着眼看着他,心道果然人无完人。
“奇丑无比,这就是那王氏的弟弟了?果然一家人都是一丘之貉,那女子也不知是哪家妇人。”
田上车的店铺门前不远处,东方鸿举起袖子档在头前,一副田此人臭不可闻不愿与之接触的样子。
田留在原处地仆人立刻来了气。主辱臣死的道理他是不知道,但这大半年来他跟在田身边受了士人的冷嘲热讽已不只一次,他立刻道:“你这腐儒知道什么。那是宗室的贵女,我家主人的亲戚!”
话音方落,东方鸿便转身摇头离开,那仆人心里骂了一句晦气,只可惜没看清这腐儒长的是什么模样。
带着几个孩子等在街口的陈柔一脸担忧之色,眼见东方鸿回到身边才神色一喜,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东方鸿笑着摇了摇头,他原本以为田是色心起后与哪家贵妇私通。想随口打听两句勉强算个把柄便罢,不成想那马车主人还是位宗室女,这倒是个意料外的收获。彻宣布了一系列人事任免。
刘彻下旨除当世名将程不识为长乐卫尉,召曾受高皇帝召见的申培入朝,从太后名命以宁成为中尉,择群臣所荐部分贤良方正之士为官。
陈珏所举荐地韩安国与天子刘彻奏对一个时辰之久。刘彻欣赏其才。破格提拔为北地郡太守,太皇太后窦氏记起当日韩安国为景帝和梁孝王斡旋的功劳。亦下命赏韩安国百金。
天子又迁李广为雁门太守,为国守关。张汤为廷尉吏,孔安国以十余岁之龄为经学博士,轰动长安,好儒士人皆以孔安国为荣,此二人俱为侍中。
正月末二月初,雁门太守李广率军出击扰边小股匈奴,破敌之时斩百余,刘彻大悦,除李广长子李当户为太中大夫,加侍中,命李当户及良才十五人暂驻上林苑羽林营,教训新军骑射。长安城堂邑侯府。
陈珏和东方鸿相对而坐,两人中间的桌子上摆着各色菜肴,陈珏从上林苑还家之前已经与军士们一起吃过一些,因而腹中并不怎么觉得饥饿,随意吃了几口小菜之后便笑吟吟地看着东方鸿,东方鸿倒是端着姐夫架子毫不客气,自己吃得饱饱才放下手中食箸。
陈珏见状看了看紫烟,紫烟立刻心领神会,带着几个小婢女将残羹剩菜撤下去,等到一切休整完毕,东方鸿在那里还享受地闭上了眼睛,陈珏好笑道:“难不成你派人传信找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一餐饭不成?”
“算算时间,那位申培公没几日就该入长安了。”东方鸿睁开双眼,正了正色道。
陈珏点点头,他对这位申公地感觉很复杂,陈珏虽然不曾见过这位申公,但他的启蒙恩师楚原、太子少傅王臧都跟他学过鲁诗,他勉勉强强也算得上申培公的再传子弟。
东方鸿轻轻叹了一声,道:“陛下他是耐不住性子了。”
陈珏深以为然,申培公此人明摆着就是刘彻试探窦太后和诸侯王朝臣的第一线,复周礼立明堂,这件事的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意义。
东方鸿又问道:“子瑜,陛下那边到底准备将这个申公怎么办,你可进宫问过了吗?“
陈珏微微颔,思绪转回不久前在未央宫中与刘彻地对话。
刘彻倒是没有瞒他地意思。几句话将他的打算说清楚。无非是把申公当一个大贤那样供奉着,刘彻则在朝臣面前表现出尊他敬他地态度,欲从他之言重立明堂。
东方鸿听完陈珏的转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笑道:“子瑜,这次的事情你怎么想?”
陈珏长长呼出一口气,认真地道:“你我不是早就商量过,太皇太后和陛下皆是陈氏至亲。这件事自然是能拖则拖。”
东方鸿摇头轻叹一声,道:“就算你将这次拖过去,最多也不过缓和几个月的工夫,陛下年少气盛,绝不会放任手中权柄散落由太皇太后与公卿掌握。”
陈珏心中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不由有些为景帝的早逝而扼腕,现在的刘彻阅历还是太浅,他那点心思恐怕稍微有见识地人都猜地出来。
东方鸿将陈珏地神色看在眼中,退一步道:“我知道你心地纯善。不愿殃及无辜,但立明堂的事情必然让太皇太后与陛下之间开出一道裂痕,你若不愿早早决定。便从申公下手。”
陈珏一怔,重复着道:“从申公下手?”心念一转,一个猜测飘进他脑海之中,陈珏忽地心中一冷,立刻直起身子看向东方鸿。东方鸿肯定地点头道:“正是,从申公下手。陛下再年少,终究是未央宫中长大地人,立明堂之事他绝不会亲自主动提出。只要申公此人消失在世间,等陛下再找到一个德高望重之人至少还得好几个月。”
陈珏唇边泛起一丝苦笑,仔细想想,照东方鸿所说暗杀申公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要他向一个对传扬古典文学诗经有大功的八旬老翁下手,他实在是做不到。
申培公与当日的楚服不同,楚服害阿娇在先。陈珏下狠手时自然问心无愧。但申培公却是一个与他陈珏无冤无仇的学。
东方鸿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看着陈珏地面色变换不定却一言不。这种事总要陈珏自己去决定才好。
半晌,陈珏抬起眼帘,坚定地道:“让我想一个两全之策。”
东方鸿心中有些无奈,只是这样的陈珏更容易让人放心跟从,他心里不由地又多出些安慰。
不想将陈珏逼得太紧,东方鸿转而将田的事情同陈珏说了一遍,陈珏似有所悟,心下思索开来。
田一家人出身太低,再加上王闹出来地那桩丑事,就算他在血缘上是天子亲舅,诸侯王大都不怎么愿意同他亲近,身在长安又愿意同他来往的宗室贵女实在不多。若是平阳公主或南宫公主,那家仆怎么会不明白地说出来,一想到这里,可能的范围自然更小。
“那人是想干什么?”东方鸿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田好儒术,但他一非列侯,二非三公九卿高官,傍上他又能做什么?”
陈珏思索片刻,旋即抬道:“如果田上表求天子赐他一场富贵,而天子看见舅甥之情的份上答应他,太皇太后会怎么想?”
东方鸿眉宇微松,道:“子瑜这样想倒也说得通,只是略显牵强了些,一己臆断稍重。”
陈珏摇了摇头,史载刘彻遭遇皇位危机时,就是那位淮南王与窦太后坐而论道,甚得窦太后赏识,否则也不会有田身为天子亲舅却选择攀附淮南王的事情生。
想到这里,陈珏不由冷笑了一声,他这边一心在窦太后和刘彻之间多和两天稀泥,怎地总有人巴不得这祖孙二人早日失和。
长安城外三十里,年纪老迈的申公仿佛已经看见高耸的城门近在眼前,他看着自己已经皱如老树皮的双手不由感慨万千,大汉几代天子,从高皇帝到今上,他等待这个机会已经太久太久。
马车沿上坐着地是赵绾的两名年轻弟子,两人一路恭敬地对申公介绍着沿路风景,申培公连连点头,似乎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这时一阵得得的蹄声从远处传来,申公疑惑地看向两个徒孙,其中之一皱眉道:“这是羽林新军出外拉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