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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薛玉昌也没睡着,他也傻愣愣地躺在床,辗转反侧,来回折饼,数了不知多少回,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五只羊一直数到一百只羊,五百只羊,一千只羊,五千只羊,一是睡不着。
他惊诧自己当时怎么突然冒出了:“你是大姐姐,你想个撤呀?”这么句突兀的话。村里的女知青是高中生,男知青一进村就知道女知青比男知青大几岁,都是从北京来的,又在一个插队,有点相依为命的意思。按理说,是应该管他们都手脚大姐姐,可是,插队刚几个月,关系并没有那么近,还没有一个男知青管比他们大几岁的女知青叫姐姐,更别说叫大姐姐了,自己这样叫人家,是不是太唐突了。
要是放在知青没回北京国春节前,薛玉昌是绝对不会这么称呼张燕的,两人关系的走近,只缘于知青都回北京了,伙房里每天只剩他们俩,天天一个锅里吃饭,天天你挑水我烧柴,天天你蒸窝窝我炒菜,天天四目相视,虽然不到一月时间,接触多了,又是单独接触,生狗皮也揉熟了。
薛玉昌也觉得这个大自己几岁的张燕的喜人之处:头发黑黑的,眼睛小小的,眉毛细细的,皮肤白白的,说话声音有些冲,可是二中的挺有趣的,尤其是和你说话时,那双不大但黑亮亮水汪汪的眼睛,好像要把人吸进去一样,使人心神魄动。
薛玉昌又想到,当他和张燕说:“你是大姐姐你想个辙呀?”那句话后,他观察到张燕的脸红了,是一层浅浅的,但很艳丽的红,像三月天气微冷刚刚开放的第一朵桃花,还有些羞答答的样。
他想了又想,怎么也睡不着,心里不禁骂道:***,我净想什么呢,先想想明天吃什么。
第二天,薛玉昌在伙房又和张燕见面了,他们虽然都装作若无其事,但在眼光一接触的瞬间,两人的眼光都自觉地迅速挪开,好像在躲避着对方的目光。
他们一天只做一顿饭,照旧是焖小米饭,煮大葱,午十点多吃饭,剩下一点各自带一些回住处,下午饿时再填补点。
自知青回北京后,薛玉昌和张燕便有一顿没一顿地凑和着,薛玉昌感觉自己瘦了好多,原来隆起的熊大家,平了。胳膊的一道道肌肉,软了身体瘦弱,四肢无力,可是昨天夜里一激动,全身好像又有了气力,他一边烧火一边说:“张燕,你说咱们插队真在这里安家啊?”
“不在这,在哪?”张燕边剥葱,边把目光挪向他。
“在这儿,你说咱们要吃没吃,要住没住的,怎么安啊?”
“怎么安,谁知道,反正没地去,就在这过一辈子把?”
“过一辈子,天天吃小米饭煮大葱,还是有顿没下顿的,以后有了第二代怎么办?”薛玉昌道。
“有第二代,跟谁有第二代?”张燕有些嗔怒地瞪了薛玉昌一眼。
“我又没说跟你呀,你急什么?”薛玉昌忙解释。
两人突然都沉默起来,良久,才互相看了一眼,又低头烧火和剥葱。
那天过后,他们的关系好像拉近了不少,在伙房两人呆的时间比往日长了,虽然天更冷,风更大,薛玉昌也常到张燕的住处去找她,俩人关门,在屋里一呆能呆几小时,张燕呢,偶尔也到薛玉昌的住处找薛玉昌,两人关门在屋里也能呆个半饷,照老乡的话说:俩知青搞了。
薛玉昌和张燕这段时间虽然经常呆在一起,但他们没像老乡说的:搞。他们呆在一起,只是漫天海聊,天南地北地闲扯,只是他们说话的格调有些变化,说话双方更大旦些,互相能开个玩笑,坐的也近了,原来是一个坐炕,一个必然坐炕下的小凳,现在俩人能同时坐在炕,有时间距离就一尺远。
张燕这段时间心里暖融融的,从小到大还没有任何异性和他这么开心地聊过,这么单独地和她呆在一起,有时,薛玉昌两天没来,她心里甚至盼望他来。她感觉到这时恋爱的前站,她明白,发展下去,可能两人就会恋爱。
她在心里反复琢磨,和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男知青恋爱,今后定居此地,是好,是坏,吃什么,住在那,物质生活有保证吗?她想不出什么结果也就不愿再想。
一天,张燕刚起来,便听到院里大榆树的喜鹊喳喳叫,叫的可欢了,喳喳,喳喳,两只喜鹊下翻飞,不停地叫着好像遇到什么喜事。
早叫喜,晚叫财,中午叫事有人来。张燕琢磨着喜鹊叫有什么好事要来时,便听到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
她推开门,见一个穿着没领章帽徽新军衣军裤,背着不对背包的青年,挺胸阔步地走进院子。
“你找谁啊?”张燕见来人陌生,便问。来人见张燕,一愣,见张燕问他,便道:“你是知青?”
“嗯,你找谁啊?”张燕又问。
“我谁都不找,我回我家。”那青年指指房东的屋子。
这时,房东李大虎出来了,看见穿军衣的青年,忙前道:“金虎,回来了,咋不先捎个信呢?”说着,前帮那个穿军衣的青年卸下背在身后的背包,见张燕在院里,忙介绍说:“这时我兄弟,当兵当了三年,刚退伍,还说到县里接他呢,没想到自个回来了。”
张燕这才想起,早就听说房东有个兄弟当兵去了,还在北京昌平当兵,一直没见到,现在人家回自己家,自己倒问人家找谁,喧宾夺主啊?她自嘲地笑了笑,便回到自己的屋。
很诧异地,张燕没去看望这个当兵复原房东的兄弟,过了一会儿那位房东当兵复原的兄弟到先看望她来了。
门打开,她让这位房东的兄弟进门,房东的兄弟竟然捧着一大捧水果糖给她送来了。
“吃,吃,这是北京的糖!”那位叫金虎的复原军人把包的花花绿绿,闪着锡纸的银光的一捧糖递到张燕胸前,这是熟悉的北京奶糖,是那么亲切。张燕推托不过,只得拣了一颗,包掉糖纸放进口中。
甜,真是甜!张燕来插队已经几个月没有尝到糖的甜味了,糖在他口中细细品着,一股甜甜的奶香味在口中荡来荡去。
“你们插队来我村,算是来这儿对了。这是川,是个小平原,要到山里插队,那就得住窑洞了。没柴烧,没粮吃,那才叫难呢。瞧咱家住的不错,新房子,暖炕,窗纸都那么白,原来这屋是准备给我结婚的,我一当兵,屋空了刚好你们来,便住了,你们有福气啊!”这个金虎很能说,也是自来熟的人,和张燕聊天并不像第一次见面,倒像老熟人一样。
“你在北京哪当兵?”张燕在金虎说话时,一直插不嘴,这时见他说完了,便问了一句。
“在北京昌平那块儿。”没想到刚把话音停住的金虎又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说当新兵怎么练正步,他打枪怎么打了个全排第一。
当兵一年就入了党,一年半当班长,后来还要提他副排长呢,都报去了,后来又让人顶了,说到这,金虎脸有些遗憾的神气。
“回村也不错,我们北京知青不也是从北京来你们村了吗?”
“对啊!人今天在这儿,明天可能就在那儿,前一个星期我还在**前照相呢,今天就和你坐在一个炕聊天了。”
张燕听到金虎说和她坐在一个炕,觉得这句话有些别扭,下意识地一看,金虎和她坐的还挺近,便急忙向外挪挪屁股,看到她和金虎做的距离远了些,便故意岔开话茬说:“你说这屋是你准备结婚用的,那对象是谁啊?”
“嗨!对象是十里外徐庄的一个姑娘,我当兵前都订好了婚,彩礼也过了,没想到,我刚当兵半年,她就跟她们村的一个小学老师结婚了,你说气人不?”
“她破坏军婚,你不会告她?”张燕有些忿忿地说。
“想告,没理由,只订婚,没领证,法律是不保护的。”
金虎好像被戳到痛处,滔滔不绝的话语停住了,双手托腮,凝视前方。
“你再找一个姑娘。”张燕说。
“唉!”金虎叹了口气:“人的眼光变了,原来没当兵时,没见过世面,见村里的姑娘每个都跟貂蝉似的,个个都让人稀罕,去北京一当兵,见北京的姑娘,不管长的好坏,穿的新旧,总觉得洋气,给人一种不俗的样子,在回村一见村里姑娘,就觉得不惹眼了。”
“嗯,你还想找个北京姑娘?”张燕睁大了眼。
“咋不想,在北京当兵天天想呢,只是北京姑娘只和咱连队联欢,不合咱大头兵谈恋爱,好梦也就一尿尿出去了。”
张燕对这个金虎产生了好奇,这才仔细地看,原来这个金虎也是一表人才,眉毛浓浓的,眼睛大大的肩宽宽的头发黑黑的,就连村里大部分成年男人都有的一口黑黄色的牙,在他嘴里也变得白白的,大概是在部队刷牙刷的,张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