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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风雪依旧凛冽,不知不觉间,佟弃微已彻底失去了意识,完全附在了那个似乎冒着微光的平安符上。
而那位展开了信的将军,却是在看清了内容后,手一抖,猛地喷出了一口血,染红了案,也染红了他自己的眼。
信上书:
祁将军,展信佳。
不知边关战事如何,特来问讯。近日京平多杂事,待本宫为将军说上一二。
前日,南苑走水,灭火不及,佟1死,将军。节哀。
宣正三十八年,十二月初十下午,祁将军突发高热,急火攻心,昏迷半日,期间,只声声喃喃:
“阿愿。”
…………
佟愿,佟家三房嫡女,字弃微。其父佟长君乃殷国太子太师,母亲李韵儿是明慧公主之女,殷国皇上亲封的定安郡主。
佟愿自小聪敏,吟诗作对时别的同龄孩子还刚开始识字。
宣正十九年,佟愿六岁,由外祖明慧公主带着进宫参加了列国朝贡的宴会。
面对外来使臣刁难,小佟愿机缘巧合破解尴尬局面。圣心大悦,朝贡结束后特赞道:“此女只应见书啊。”并赐林安县主封号,破格允许入太学听学。
宣正二十七年,佟愿对自小在法澜观长大近日回朝的六皇子萧容一见倾心,且私藏六皇子玉佩,人赃并获,被太学劝退,举国皆知。
太子太傅曾言:心质不纯,不配究学。
一时间,人人喊打。
佟愿从此一蹶不振,闭门不出。
宣正三十年,六皇子萧容请指赐婚,愿娶佟家三房嫡女佟愿为妻。陛下怒不可言,六皇子始终坚持,三日后,赐婚圣旨下到太师府。
宣正三十二年,境内多发洪水,六皇子主动请缨前往救灾,六皇子妃随行。两月后,灾区安定。
更有一桃色传言,六皇子救灾途中受伤,被一无家可归的女子救下。二人孤男寡女,彻夜共处。
传言那女子温婉可人,却因为皇子妃作梗而仅仅招进府里做了个下等奴婢,众人叹此女可惜,恶佟愿歹毒。
宣正三十五年,敌国来犯,边关六城失守。六皇子自发上谏,愿往边关平反,夫妻似伉俪情深,六皇子妃再度随行。
四月后,城池收复,并夺了敌方两座城池,扩大了殷国版图。龙颜大悦,封六皇子为信王。
坊间传:信王英勇无双,只可惜王妃德不配位。
宣正三十八年初,皇帝重病,太子萧瑾被查出结党营私,德行有亏,贬为庶人。太子之位空悬。
宣正三十八年末,皇帝临终前召一众皇子入殿,半刻钟后,皇帝驾崩。内监总管宣读圣旨,信王继位。
皇帝驾崩后两日,信王妃失踪,杳无音讯。信王悲痛万分,登基后,改国号为宣齐,不顾臣民劝阻,追封原信王妃为德佳皇后。
与此同时,镇边将军祁宴举兵谋反,新皇亲征,乱箭射死于川北城外。
宣齐元年春,新帝平叛凯旋,大赦天下,举国欢庆。
“铮!”
一阵兵器摩擦过的刺耳声,终于把佟弃微惊醒,脑中闪过的一幕一幕仿佛就在眼前。
从她第一次进宫面圣,到她第一次遇见萧容,再到她像个傻子一样被人玩弄于鼓掌,名声尽毁,她可是记得无比的清楚。
连最后她的死,都要物尽其用,害的她失去了一切还不够,还要担个死后也不清不白的名头!
呵,佟弃微,这一辈子你过得何其窝囊啊,想不起来这些事时不乐意,如今想起来了,却又恨自己的蠢笨无知和识人不清,膈应至极。
还想忘记,这样的耻辱,怎么能忘呢,她怎么敢忘呢?
那些人,简直罪该万死!
佟弃微几乎要恨得发狂,她冲出了寄身的剑穗,迎着风沙,就立在祁宴身后,看着这场厮杀。只想找到萧容这个伪君子,手刃解恨!
她把一切都想起来了,祁宴她想起来了,这剑穗的来历她也想起来了,还有那些害死她,妄图让她永远不能超生的仇人,她都想起来了!
只因她的东西在南苑被他们作了场邪法烧了个一干二净,若不是有着这个穗子作媒介,她就真的只能做个野鬼,永不能入轮回。
此时两军交战正酣,佟弃微抬头一看,不远处的城门上,川北二字沾了满满的鲜血,在这场风雪里突兀的提醒着她:
那个男人如她刚才剑穗里里所见,真的登基了,
他真的来川北“平叛”了!
一片混乱的嘶吼中,她敏锐地捕捉到记忆里那个男人的声音,兀地望去。
听他振振有词:
“祁宴,朕念你八年来护国有功,只要你缴械投降,朕可以免你一死!”
萧、容!
时间真是对这个男人仁慈得很,十一年了,也没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还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假样子。
就因为这张脸,就因为他连自己都能骗过的演技,让她在婚后的日子里慢慢放下了防备,愿意试着以一位妻子的身份去同他过日子,才叫她输得如此的狼狈。就连这时也干脆做了个没用的狼狈的鬼。
他身姿挺拔,一身玄甲,立于一匹红鬃烈马之上,往日里温顺的眉目显得凌然。
声音低沉有力,冷眼看着几丈每一剑都刺向他的将士的祁宴,剑剑入骨的收割着他们的性命。
他已经杀红了眼。
萧容又喊:“即便你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可追随你的将士们呢?难道你一个人死还不够,还要让这么多忠心于你的人白白丧命吗?”
没人回应他,但他也看到了对方某些人的犹豫,这就够了。
四天前,萧容收到传入京平的急报,说祁宴拥兵自立,占了川北城为王,还拿下了周围四大边境城池,欲向殷国内陆继续进攻。
他立即召集了皇宫八百守卫平安军的一半人马,另率两万大军赶到了北川城外,时至今日,已经在这里跟祁宴手下八千军胶着了一天一夜。
死伤众多,两方人马各去了一半,即使他的人论个人实力比不上这些上战场拼杀的,可这样下去,祁宴必败无疑。但对方还始终没有认输的迹象。
可笑的是,即使知道如今的他这般筋疲力竭,已是强弩之末,他也不敢轻易动他。
萧容看他手起剑落那疯狂的样子,脑子里闪过一个人的脸,嗤笑:
呵,就为了一个女人。
“扑哧”一声,祁宴的剑稳稳的送入一个平安军护卫的胸膛,血溅在祁宴的脸上,他利落的收剑,总算正眼看向马上的人。
他的眼神清清冷冷,一片死寂,薄唇张翕,说:
“无耻宵小,以为披上黄袍便是天子,其实骨子里还是个下贱的料。想让本将投降,做梦去吧!”
萧容本来倨傲的表情登时崩裂,没来得及说话,突然就见祁宴眼神变得凶戾,朝他一步踏出,用力腾起,手中的剑高高向马上的自己劈来。
萧容眼中精光一闪——
对,就是这样了……
他脸色大变,马儿倒退几步,像是惊得连胯下坐骑都无力驾驭了一般,身体仓促地后仰,连一句“救驾”都喊不出口。
就在这时,电光火石间,佟弃微却看到萧容抬起了他的左臂,握拳,对准了祁宴的胸口。
“别过去!”佟弃微大叫一声,却没人听见。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响,那个高大的祁将军发出一声闷哼,带着陪他戎马十余年的软甲,重重倒进了一地的深红色的泥泞。
一支短箭深深地扎在他的胸口,血迹斑驳的软甲上,新鲜的,温热的血液渐渐泛出黑色,缓缓地流动。
佟弃微心里发凉。这一幕迎头给了她重重一击,做鬼以来,她第一次这么不知所措。
她飞到祁宴身边,对萧容的满腔愤怒都压不住此刻她内心对即将发生的一切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