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殒命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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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了。

    窗外繁星点点,几缕银光掠过,仿佛照亮了整座幕府。喧闹了一天,也开怀了一天,老夫人喝得酩酊大醉,被丫鬟们搀扶着回了中苑歇息。慕容敬和北苑的李三娘对饮,两人整整喝了三大坛,若非李三娘故意放水,慕容敬恐怕就要大败而归。

    寥落的东苑里,积雪如烟,厢房中的慕容楚依旧未醒,而罗氏则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御医开下的方子罗氏已经命人去抓药,抓药的奴仆是罗氏在金陵时的老仆,跟随罗氏多年,所以很受罗氏信任。

    没多久,慕容楚醒了,睁开微红的双眼,口中尽是苦涩,眼眸闪烁着淡淡的哀伤。她的身子十分虚弱,仿佛雨中的浮萍,随时都可能有倾覆的危险。

    她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所以并不畏惧死亡,但她怎忍心让她母亲伤心呢?

    罗氏小心翼翼的将慕容楚扶起,喂她压了一口参汤,慕容楚本就因为前世的那杯毒酒元气大伤,再加上受了风寒才导致晕厥。如今喝了口参汤,暖流传遍全身,很快就感觉舒服了许多,慕容楚道了句:“女儿舒服了许多,您休息一会儿吧。”

    慕容楚见罗氏面带疲惫,心中实在不忍,但这副身子又不争气,虚弱的很,恨不能立刻好起来,才算罢了。

    罗氏关切的问道:“楚儿感觉怎样?”

    慕容楚感觉好像重生了一次,说不出的畅快,但又因过于虚弱而举步维艰。她说道:“女儿真的好了,娘要是还不放心,我就站起来给您看看。”

    罗氏忙制止她,柔声道:“娘知道你是怕我忧心,刚刚太医院的大夫已经来过了,为你诊脉,说你的病只是受了点风寒,并无大碍,很快就好了,会好的。”

    慕容楚笑了笑,她的病是好不了的,那杯毒酒能让狱卒登时毙命,纵使自己躲过了一遭鬼门关,又岂能长久呢?

    罗氏又道:“楚儿,娘问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若非如此,她又是从何处中的毒,又是为何落入冰湖呢?

    慕容楚摇摇头,只是笑着,痴痴的笑,甜甜的笑,她的遭遇说不出,也道不明,就算说了,任谁也不会相信的。

    罗氏见慕容楚不肯开口,就只好作罢,先想办法治好她的病要紧。

    正话间,玲玉闯了进来,禀报道:“夫人,安公子到了。”

    慕容楚闻声一惊,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人来了,她心头砰砰直跳,她知道此时的安雅还是爱着自己的,若他变了心,又怎会来探望自己?

    不一会让,那个人的身影就褪出了夜潮,屋内的烛光很亮,照射在安雅的肌肤上,呈现出玉人般的美感。

    他就是安雅,一等侯府的三公子,那个不受宠爱的弃儿。

    慕容楚见了他的时候,前一世心头的积雪全都化了,化的无影无踪,好像一切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慕容楚唤道:“雅哥哥。”

    安雅低头不语,凝视着慕容楚,心中疼的要命。

    他也会心疼?

    会的,至少此时此刻他依旧爱着慕容楚,当他得知消息的时候心如刀绞。

    慕容楚回望着安雅,心如小鹿乱撞,她的心扑腾扑腾的跳着。

    安雅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去,拥住慕容楚,生怕稍一松开,她就会飞走,她就像一只蝴蝶一般轻盈,她的美,她的体温,都占据了安雅的整个心房。

    安雅细若无声的举动也让慕容楚寒冰般的心融化了。

    罗氏以目视玲玉,然后悄悄离开了厢房,只余下一对恋人,互相倾诉,这段精致、缠绵悱恻的感情,任谁也无法抵抗它的诱惑。即使前世已然心死的人儿,见了自己的梦中情郎,破碎的心也会慢慢愈合吧。

    ……

    慕容楚儿遇刺的事件发生之后,慕容敬勃然大怒,今日正是老夫人寿诞,怎容得下这等不光彩的事情,遂命管家带着家奴在全府里搜查。

    虽然谁都没看清那人究竟是谁,但既然能惊到慕容楚,此人手中必有凶器。

    慕容敬怕扫了老夫人的雅兴,所以并未离席,直陪老夫人到离席,他才迈开虎步朝后堂走去。虽然前堂戏舞升平,后堂却早已闹得鸡飞狗跳,慕容敬负手而立,若有异常,下人就会禀报给管家,管家再汇报给慕容敬。

    管家道:“老爷,经过细致的搜查,全府并无异样,也未搜到没有申报给府内的凶器存在,要不……”他抬起眉梢,察言观色,却给慕容敬留下一个台阶——“要不就这样算了”。

    慕容敬双眼紧闭,片刻后,虎目圆睁,道:“老夫人的房间查了吗?”

    管家一愣,忙道:“老夫人正在歇息,我等怎敢打扰?”

    管家不敢得罪的人太多了,幸好诸位夫人在前堂看戏,否则这搜查下去,恐怕会遇上不少的阻力。慕容敬沉声说道:“搜,一个房间也不许放过。”

    管家惶恐道:“那老夫那里该怎么说呢?”

    慕容敬虎须一竖,沉思片刻,道:“派人告诉老夫人,就说公子们回来了,她定会到前堂来的。”

    管家点头称诺。

    事实上公子们从边疆回京,就直奔兵部述职去了,所以会迟些到幕王府。慕容敬瞒着老夫人,实在是情非得已,他绝不容许有人威胁到自己,即使自己并不看重的女儿也是一样。

    正是因为这种性格,才让慕容敬立足于今日这般地位。

    飞雪连天,夜已深,老夫人的寿诞早已结束,送走了最后一位宾客,管家赖清长吁一口气,若有一人在,他都不会这般自在,如今已无人,他终于可以稍微清闲清闲。赖清当年是随慕容敬打天下的悍将,如今却甘愿放弃军职,在幕王府里当下人。

    也是他心思缜密,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所以才能再幕王府这是非之地里混得风生水起。

    他这次带着家奴搜查老夫人的房间时,一个女婢悄悄的塞给他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那块玉佩雕工细腻,玉质上乘,若是到黑市里,定能卖个好价钱。所以赖清就轻描淡写的搜查了一番就匆匆离去。

    今夜,这块玉佩,又足够他花天酒地,舒舒服服的痛快一回。

    慕容敬那里,他只需如实禀报,至于他吩咐的差事是否严格落实,那可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儿了。因为他从下人那里打听到了一些风声,大致了解到,慕容楚遇刺的事情,与她那件九凤钗有关,就算找不到凶手,也无碍于事。

    赖清伸个懒腰,浑身的筋骨发出咳咳喳喳的声音,他向守夜的告个假就偷偷溜出府去,迈开方步朝青楼走去。

    大概走了百余步,他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去,疾步往回走。

    然而,为时已晚,忽然一把匕首斜着刺来。赖清毕竟是武将出身,轻易的就避了过去。谁料到,他这摇身一躲,竟然正中另外一刀,那一刀正中他的腋下死穴。

    刀上淬毒!

    赖清脑海中浮现这四个字,顷刻间就已毙命。

    寂静的夜,幽暗的街道上,一具尸体砰然倒地,倒扣在雪上的影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知道的太多了,有时知道的太多并非一件好事,也可能因此会要了他的命。

    ……

    后来,安雅走了,他恋恋不舍的离开了王府,临近除夕夜,侯府上下也忙得分不开身。慕容楚见不到他的身影就会想起往事,心疼的要命。就在重生回过去的这几天里,是慕容楚一生中不可多得的幸福,那时的安雅真真实实爱着自己,很纯粹,没有太多的顾虑。

    也许就是在今后的这几年里,安雅变了,变得贪恋金钱、权势,甚至为了得到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变得心狠手辣。

    慕容楚沉闷的透不过气来,她强打精神,从床上坐了起来,穿上鞋,颤颤巍巍的走到窗台前,她双手扶着檀木桌,支起窗子。

    窗外大雪纷飞,凛冽的风吹拂着慕容楚的脸颊,仿佛刀割一样疼痛。慕容楚叹了口气,扪心自问,她究竟想要什么,要安雅,还是为了复仇?

    现在她也说不清楚,她并非在犹豫,而是在下定决心。

    经历了前一世的挫折与失败,她已经幡然醒悟了许多道理,有些人只有死的那时,才是善良的。

    忽然,门外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紧而敲门声响起,慕容楚问道:“何人?”

    对方道:“小姐,是我,你睡下了吗?”——是玲玉。

    慕容楚答道:“还没睡下,出了什么事?”

    玲玉道:“刚刚在府外不远处发现了管家赖清的尸体,夫人担心你再出事,让我过来看看。”这丫头有心了,慕容楚欣慰一笑。

    慕容楚拖起病躯来到门前,轻轻将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玲玉那张红扑扑的小脸,身后还站着四五个卫兵。这些卫兵是慕容敬从边防军中借调来的,一般驻扎在城外,如今连夜进城,可见慕容敬知道失态的严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