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亲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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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二是走新亲、拜新年的日子,新婚夫妇的头一个大年初二,娘家人是要上门拜新年的,由于是新亲,娘家人很看重,各家各户按血缘亲疏都要选派代表一同走新亲。婆家接待的规格同样很高,家族中能说会道、有头有脸的都要迎亲、接待,并备有最为丰盛的宴席。

    首先是迎亲接礼,娘家来的亲戚都不空着手,要备一个礼盒,用红纸或红布封盖,小两口和亲家必须到院头迎候,并由其他一同迎亲的婆家人接过礼盒。礼盒里的东西不能随便留,但也必须得拆封,总之是留多少,回多少,比如:留下一包点心,放回一包糖,或留下几个印花的馍馍,放回几个带红点的馒头。但有一样例外,那就是岳父母家的一份儿油煎饺子,必须全留下,闺女出嫁了没能吃上娘家年三十晚上的饺子,当娘的要给女儿留一份儿,用油煎了带过来。这些看似有些多余的客套其实蕴藏着很深的文化内涵,讲求礼仪的同时,展示出世俗生活中很多质朴的道理和浓浓亲情。

    接下来就是认亲仪式,娘家来的和婆家接待的互相自我介绍,先是新姑爷、亲家,然后依次按血缘亲疏关系是叔、伯、兄、弟、侄即便是三里地、五里村互相都非常熟悉,往日里甚至打打闹闹、相互取乐,此时也都衣着得体、彬彬有礼,没了往日的粗话。认亲结束,宾客落座,稍事茶水之后,就开席了。一般娘家戚来十几个人,分两桌,每桌婆家都要派两人作陪,大多是亲缘远近适当、与客人辈分相当,且能说会道亦或有头有脸的人。今年回老家过年适逢一位堂侄家里来新亲,因为与来客的辈分相当,加之咱也算是个城里人,在乡亲们看来也是个“有身份证”的人,主家觉得我去陪客非常合适,却之不恭,只好应下了这份差事。

    宴席分三步走,首先是四干四鲜加四点,四碟子干果:葡萄干、蜜枣、柿饼、杏干,四碟子鲜果:苹果(切成片)、香蕉(切成段)、橘子瓣、草莓,和四样糕点,这是正式宴席之前让客人先垫补一下,以免空腹饮酒伤了胃口,这里面不仅彰显了礼貌待客,更蕴含了养生哲学。茶点之后,一般会邀请客人离席去一趟厕所,也叫“散散席儿”当客人回来洗手净面重新落座时,甜点就已经撤干净了。正是酒宴开始,第一道菜是烧鸡,鸡头朝西,这叫:大吉大利辞旧岁,最后一道菜是鲤鱼,鱼头朝东,这叫:年年有余迎新春,这两道菜是固定不变的,其它的就可以自由调配了,我们这里是沿海地区,所以海鲜为主,随着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宴席的档次也越来越高,虽然仍旧是农家宴,但螃蟹、龙虾、对虾、海参等也都用上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新人要来敬酒了,之后依次是亲家、旁亲家(亲家的兄弟)、亲家侄大多是客套话一大堆,酒也是点到为止。敬酒结束了,酒席也就基本结束了,这时客人一般要求上饭,主人便不再劝酒了,于是再次邀请客人“散散席儿”

    吃饭也是很讲究的,当客人再次落座的时候,桌子被收拾的一干二净,一般是三道饭,八大碗。第一道饭是饺子,因为还是新年吗,所以要吃饺子,每人一小碟醋,三五个饺子,第二道饭是米饭,每人一小碗儿,第三道饭是馒头。菜是农家传统特色的八大碗:红水、白水、红丸子、白丸子、松肉饼、鸡卷儿、炸豆腐、焖鲫鱼。

    要说这八大碗,是很有特色的,选材讲究,做法细致,工序繁复,有味有型,在民间不知流传了几百年。红水、白水就是选取上好的五花肉,先煮后蒸,去皮的为白水,带皮的为红水(因为肉皮经过几番特殊蒸煮后呈现明红色),把加料煮好的五花肉切成薄片,均匀的摆放在大海碗里,上锅蒸透,出锅时扣在盘子里,圆圆整整,去皮的白嫩嫩,带皮的红润润,再浇上秘制的汤汁,光亮亮,煞是诱人。

    红丸子是油炸猪肉丸子;白丸子是水汆羊肉丸子;松肉饼则是将上好的里脊肉打成肉松,加入调料在锅里煎成肉饼,再切上十字花刀;鸡卷儿是选取鸡脯肉,剁碎加入调料,卷进鸡蛋糊煎制成的蛋皮,清蒸成鸡蛋肉卷儿;炸豆腐,顾名思义就是油炸豆腐,炸了再蒸;焖鲫鱼更是一种独特的民间技法。这八大碗无疑都是在大海碗里完成“蒸”这最后一道工序,出锅时扣在盘子里,浇上各自不同的秘制汤汁,摆在八仙桌上,规规整整、漂漂亮亮,甭说吃,看着就非常舒服。

    其实,这种扣碗的技法,除了塑性之外,还有一大妙用,那就是掺假。在生活困难时期,做一桌真材实料的八大碗,对一户普通农家来说是一笔很大的花销,但传统的风俗、礼仪不能丢,面子上的事更要顺得过去。于是垫碗就是常事,无论红水、白水、丸子等等都只在碗底和碗的四壁薄薄摆上一两层,碗的中间放些白菜、萝卜、豆腐之类做垫碗,当碗扣过来后,这些垫碗的东西就都藏到了里面,看上去依然是色、香、味、型俱佳的八大碗。

    历来招待新亲都是民间最高档次宴席,三步走的程序始终不变,先鸡后鱼始终不变,三道主食始终不变,八大碗也始终不变。讲求的就是一种规矩和礼仪,我想这和茶道倒有几分相似,已经不单纯是为了坐席而坐席,大体固定为了一种程式化的套路,带有表演的成分,期间蕴藏着丰富的饮食文化和悠久的民俗文化。拜新年、走新亲、新亲宴、八大碗我多么醇重乡情啊!历久弥新,依然在农家的土炕上传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