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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感冒，陪他在一家门诊部输液。两位瘦瘦的老人出现在门口，男的以手按腹，痛苦而艰难地坐下，刀条脸上呈现出一片死灰之色；女的站在一边，眼里满是焦急和和忧伤。
是先生的同乡。惊问其故，老人一看是我，苦笑：胃痛！昨夜吼了一夜！
吼了一夜？其疼之烈其状之惨无法想像。
“怎么昨晚不上医院？”
“三更半夜的，没车，不方便。再说，医院那费用也住不起。”
“你们不是有两个姑娘在吗？怎么不给她们打电话呢？”我很奇怪。
老人沉默了。良久，叹息一声：唉，人老了，真没来头！声音轻的像风，仿佛风一吹，就可以倏地飘散。
在先生老家的那个依山傍水的村庄，有一所很漂亮的白房子，前面临水而建的是几间大房子，后面依山而筑的是几间小房子，中间一个小小的院落，种些花草和菲菜之类的，一年四季飘满了淡雅的清香。这房子，就是老人的。老人有一个儿子和数个女儿。儿子在外省官至处级，因为远，极少回家。女儿都很漂亮，皆嫁的如意郎君，家境殷实，令人羡慕。这样的老人，应该是幸福的老人。
有一天，与老人住在一起的小女儿搬进了城，老人卖掉了漂亮的白房子，也进了城。习惯了乡下生活的老人对城里的一切很不适应——门与门紧闭，人与人不说话；到处都是噪音，所有的车轮就像辗在衰老的心脏上；肥料种出来的味道寡淡的菜还贵的要死这样的地方怎能与乡下的纯朴、宁静及田园风光瓜菜飘香相比？女儿女婿工作很忙，早出晚归，很累，对他们的满腹牢骚不但置之不理，而且还烦的不得了。于是，冷战，争吵，空气越来越紧张，所有不该说出的话也都在一气之下说完了。于是，自以为对方不懂自己的心，彼此心寒，以至于分家。小女儿把老家卖房子的钱悉数数给老人，无限委曲——她的哥哥姐姐经济条件都比她好，但除了过年过节，没人来看老人，多年来，父母的一切都是她在管，管到后来却是如此结局！老人接过女儿手中的钱，扬长而去，心里是说不出的凄凉——在一起过了那么久，现在条件好了就不管父母了？
倔强的老人在城市的边缘地带租了房子，与三个女儿同住一城，孤独寂寞地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日子。在城市的一隅，他们怀念着乡村。老家已经回不去了，那些亲切的怀念只能永远地留在记忆之中。而手上卖房子的钱，又可以在物价飞涨的城市里住上几年？儿子离的太远，女儿们相互观望，生活在夹缝中的老人该怎么办？
我经常碰到他们，两个彬彬有礼的孤独的老人。他们手上有时是一把贱价的菜，有时是一件精致的日常用品，有时则什么都没有，他们走过街头，背影落寞如风。
儿子的点滴打完了，老人的点滴也完了。他们对我笑一笑，相携着走出门诊部。此刻，正午的阳光明媚，当老人的背影走过我的目光，我分明看到的是一轮夕阳，西下的余辉里，是说不出的痛楚，说不出的孤独。
2006。3。26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