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要离开

草人木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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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女人挑着一担鸡粪,她是去给地里的菜添加肥料。那个女人很矮小,脸被村庄的太阳晒的黑黑的,汗一直从她的额上往下流。她穿着一件碎花布衫,已经很陈旧了,只能依稀看到那些花是浅紫色的。女人现在走在一条细小的田埂上,地在田的尽头。她走得并不慢,说明她早已习惯了在这条小小的田埂上的行走。多少的岁月,女人挑着各种肥料,往田尽头的地里去,干一些村庄的活。在那块地里,有她无数的脚印和无尽的希望。女人一直努力地在那块地上耕耘,根据季节的轮换,她在地里栽上不同的蔬菜。她把许多日子花在那快地里,其实是花费着自己的生命,地里的收获,就是她人生的收获。

    女人已经接近四十岁了,脸上早已没有少女姣好的容颜与迷人的羞涩。许多年前,她从远方来到这个村庄,然后一直留在这里。嫁给了村庄的男子,生了几个孩子。女人是要在这个村庄过上一辈子了,她接受了这个村庄,开始在村庄种植自己的根。她开始认识村庄的每一块田和地,开始了解村庄的每一个人,开始参与村庄的一些活动,她成了这个村庄的人。她日日从属于她的门口走出,走向属于她的田和地,干完了一天的活。她摸着这个村庄的月光,从田里或是地里走回来,穿过许多人的家门,找到属于自己的门口,便闪身进去。屋里有她的生活。

    女人的男人很能干,是一个很好的庄稼的能手。女人很满足,女人满足这个村庄,其实是满足她的男人。女人把一年的种子交到男人的手里,是把她的生活交到男人的手里。男人把种子播在翻耘过的田里,等着种子发呀,等着一年的希望发呀。插秧的时节,女人鞠着身子把秧苗插到男人翻好的田里。女人和男人等着收成。

    在这个村庄里,女人一直过着播种与收获的轮回。女人习惯了这种生活,她忘了村庄以外的世界。

    有一年,女人跟着村庄里在外面打工的人跑到外面打工去了。女人离开了这个她生活了许多年的村庄,离开了她的男人,离开了几个还不成人的孩子。女人在外面工作很勤劳,把工资全寄回来给男人,给村庄的家。女人说,外面的生活很奇妙。女人开始后悔为什么那么迟才走出村庄。

    女人离开了村庄的单纯,可女人还很单纯,她不懂外面的世界。在外面,女人碰上了一个男人。男人对她很好,女人什么也不懂,女人觉得外面的人都是好的。女人跟着那个男人,女人开始不想她的男人,开始不想那个村庄。女人想永远离开了村庄,跟外面的男人过日子。外面的男人也是从很远的一个村庄里来,男人也有他的女人。男人的女人留在那个遥远的村庄里,留在男人的家。男人的女人比女人年轻得多、漂亮得多。女人还是跟着外面的男人,给他钱,跟他在外面过日子。女人和男人没有家,外面不是他们的家。

    女人的男人从村庄里找来了,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女人带回村庄里。女人不想回去,女人说,她终还会出来,出来将不再回到那个贫穷的小村庄。女人不是抛弃了她的男人,而是抛弃了一个村庄。女人把自己的根从村庄拔了起来,想到别处生长。

    女人回到村庄,什么也不做。好长的时间,女人一直呆在家里,没去看过她在那块地里栽种的蔬菜。女人老想着如何离开这个村庄。男人不再让女人到外面去,不让她离开村庄。男人又把女人的根重新栽种回村庄的土里。女人看着几个孩子,那是她的希望与未来。孩子大大小小,全那么天真可爱。孩子的衣服破,一直没人补上。女人流着泪,把孩子们的破衣服一一补上。女人给孩子做饭,给男人做饭,给男人和孩子洗衣服。

    女人开始往地里去,开始浇灌地里的菜苗。女人又开始浇灌自己的根,女人在村庄的根。女人不想让自己在村庄的根枯萎,很努力地浇灌。女人不再想外面,女人静静地呆在村庄里,想着村庄里属于她的事。村庄很贫瘠,女人看着地里娇嫩的菜苗,看着几个孩子,女人想,今年的菜会长得好,以后的菜也会长得好。

    又到了插秧的时节了,女人紧紧跟在男人后面走向自己田里。女人把一株一株秧苗插在田里,插得小心翼翼,似乎是栽种一生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