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远方

程昊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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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你生命中的每一时刻,你的爱都是完整的,你的目光所及之处,看见了世上的一切。你勇敢地生活,勇敢地放弃。你往前走,世界随之移动。”这是雅恩-安德烈亚在我的情人杜拉斯中所说的,现在我想把它送给你。    记得你第一次在电话里跟我说你暗恋上了你的一位学长,当时我笑着问那个人是不是头发象你父亲眼睛象你弟弟。你也大笑起来说不是,我说你一定是恋父恋弟情结作怪心灵过于空虚,你突然换了很认真的语气说是因为他的性格举止很象我让你感到安全可亲。我楞住了,但马上又笑起来开玩笑似的说我也在寻找另一个你哦!

    后来我经常想,如果我们追寻的爱情只是彼此的影子,那么,爱情是否值得我们去期待。而我与你的友谊会不会在你未来的爱情战斗中悲惨的死去呢?——你知道,我总是缺乏自信。

    尽管我常开玩笑说你有恋父和恋弟情结,在爱情上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丫头片子,但事实上我相信你是喜欢君的,虽然我嘴上一直没说。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放弃?  我一直不太喜欢君那个家伙。我记得我对你说过:我和他一直以来冷冷淡淡无甚交往是因为我们两人太相象了,我和他都蔑视人类没有能力去爱或被爱,都有不能满足的野心和天才。只是我比他更温和一点——我用自卑埋葬着自己,养成怀旧自恋的恶习,而他则用自傲在众人间自如周旋,从不愿对任何人袒露内心。

    他是个可怕的家伙,我不能看懂他又害怕他看懂我,他对我可能也是同样的感觉。

    也许这便是我们冷淡彼此避开对方的原因。偶尔我们会相处融洽,我想也是所谓英雄惺惺相惜吧!

    我并不相信童年少年时光是美好幸福的,人们总是在未来看起来前途渺茫的时候神话过去,因为一直找不到想要的东西,所以很容易堕入回忆的深渊。

    我曾经一度认为你孤零零的在我身边,我们孤零零的在世界上相知相依,你肩负着纯朴高尚的人格痛苦,而我享受着热烈孤独的情绪郁积。直到他的闯入。

    你说的对,我对朋友和情感的渴望并不是想打破孤独,相反,我是想以这种方式来保持孤独。也许正是这种孤独的习惯,我才会在你拥有那么多的异性朋友的情形下继续微笑地听着你的倾诉,挽着你的手臂,看着你的背影。“你是我唯一的知心朋友!”你曾无数次这样对我说。我从不说:“我也是。”但我相信真正的友谊是坚不可摧的,所以在他进入你的内心世界时,我并没有惊慌失措。     进入中学,你和他分任正副班长。因为工作的默契配合,外型的美好匹配,以及成绩的并驾齐驱,让同学们一直视你们为一对金童玉女,并且一厢情愿、乐此不彼地杜撰着你们的爱情故事。

    你时常流露出闷闷不乐的表情说:你讨厌大家这么对待你,本来很平常的同学关系也弄僵了,两个人刻意回避彼此,更加不自在。

    我们当时似乎都没有预感他会在你的生命里刻下记忆。正如龙应台所说,年轻时发生在我们身上使我们一夜之间突然长大的那些事情,不管愿不愿意,在发生的那一刻即已成为我们自己的一部分。日后在我们以为早已摆脱或相忘的时候,它就在我们最漫不经心的一瞥中突然涌现,竟然已经成为我们看出去的眼瞳。

    “他是个早熟的家伙,小学便谈恋爱。进初中就有一个固定的女朋友,经常看见他们压马路呢。”你神秘兮兮地告诉我,然后我们象所有的优秀模范生一样,鄙夷地对他的这种不规不矩的生活方式表示不齿。

    几年以后,当我告诉他这些的时候,他只是笑了笑。我问他:“你从做为孩子时的经历就决定了你非但不能爱别人甚至无法爱自己,对不对?”他说“我本来就是个不懂爱和责任的坏胚子——我不信任何人,不爱任何人,不信任何人。”

    我有些心寒地想:能这样美丽而残酷地观看自己的人必定是个对自己毫无好感和信心的人吧!      初中的日子是单纯而无聊的。我们耗费了整个少年岁月以顺从来对抗这个把个人野心视为上进唯一确认的形式的世界。我们在教育体制的铁屋里醒了,爬起来了,愤怒了,焦灼了,抑郁了,却不知道必须砸碎些什么,唯有浑浑噩噩地嚎叫歌唱或任凭青春莫名其妙地死去。

    然后,初三便来临了。

    你说,那么多年不断改变的选择里,最后沉淀下来的,原来还是最初的感觉。

    过去一直存在于心深处没有在意的东西,终于遇到了释放的机会才以燎原之势开始蔓延。我终于知道有些人注定是要爱着彼此的,比如你和他。还是没有预感,当你和他第一次成为前后座时。

    从你初二下学期离开学校宿舍开始走读,萌是一直陪伴我的。我告诉萌说她长得很象一个明星。“谁啊?”萌笑盈盈的问。"邵美琪”我说。萌很兴奋:“是吗?君也这么说过耶。”

    又是君。我总是无法逃脱他与我的世界联结。

    萌喜欢他,我早就知道。他不喜欢萌,我也可以肯定——因为我不喜欢萌,而他和我又那么的相似。萌和你一样是个善良的女孩。但她喜欢仰着花一样无辜的笑脸看人,我不喜欢如此空白无知的人。我会接受她的陪伴,只是因为同情和不忍。他明明不喜欢萌,对萌的殷勤讨好却一直怡然自得,这让我觉得很恶心。其实我没有想到他这样做,或许也是出于一样的同情和不忍。

    “萌很不安呢,她说君喜欢你。"我说。

    “怎么可能,她想太多了,我和君只是因为是邻座经常讨论问题而已啊。”你笑。

    “可能是她太敏感了吧,害怕失去自己其实从未拥有的东西。”我耸耸肩。

    “我们不应该因为别人而改变,对不对?以前因为怕别人讲,和本该是朋友的人成了陌路,现在我不会了。”你说,眼睛里有一种令人担心的坚决和莽撞。    初三来得如此之快,让我们都有一点措手不及。为了能直升这所全县唯一的重点中学的高中,我们拼命地吞吐着缺氧的空气。虽然还没有到需要为自己的生活方式做殊死搏斗的危机关头,但我们在忍受和梦想。

    我相信你有足够的才智和信念,能避免堕入虚伪和极端偏狭的功利主义----可我忽视了你的方式。

    黄昏的阳光将斑斑驳驳的梧桐树和高高低低的商号店铺的影子投在坑坑洼洼的石板街巷中。我和你拉着手,旁若无人地高声交谈着,任凭光晕在泛黄的头顶流过。

    远远的,看见他坐在破旧脏乱的台球桌上,手里拿着一根球杆。黑色的遮阳布下,光线很暗,几乎看不清他的样子,他头顶上空油污包裹的小灯泡一闪一闪,升腾着一股颓废懒散的感觉。

    “嗨!”我们走近的时候,他咧开嘴露出白白的牙。

    “嗨!”你的口气很轻松。

    “要不要玩一局?”

    “哦,不了。我们要去教堂。”你说话的时候,我仔细地看着你们的眼睛,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的意味。

    “好闷!空气里好象越来越多灰尘的味道。”他若有所思地撅起嘴。我很惊讶那一刻我们如此雷同的嗅觉。

    “亚邀我们去看她弹钢琴呢,你要不要一起去?”我接口道。

    “我?去教堂?你别开玩笑了!”他大笑着自嘲道。他那种实际上是轻视的语气让我十分不忿。我拉了你的手转身便走。

    “你们做祷告吗?”他在后面说,我们扭头看他时,他的眼睛竟闪着清澈纯净的光:“顺便也替我祈祷一下吧!”

    现在想来,爱上这样的男人注定是一场悲剧。但是人年轻时总是有些飞蛾扑火的冲动,似乎不那样就不能显示自己的青春如何灿烂,但终于也只是个做梦的人。

    那天我孤身只影越过护城河,朝大路高处的教堂走去。钟楼敲着晨钟,就像腹部深处闷闷的鼓噪。修女们在园中采摘着做弥撒用的鲜花,她们温柔地向我点头。

    我坐在礼拜堂的角落里,看见穿深色长袍的神甫跪在祷告台下低声祈祷着:“所有的人心里都隐藏着一朵恶之花,你要做的只是绽放它然后向上帝做忏悔”沉重庄严的祷告声伴随着深厚悠扬的管风琴的声音升向穹顶。

    亚沉静地坐在高大的钢琴后面,微微皓首,用手指在黑白键上舞动着。唱诗班的孩子们稚嫩的歌声那么温暖纯净,让人不禁自惭形秽潸然泪下。我和你站在虔诚的教徒队列中,笑着朝亚点头。

    “我们也来做祷告吧!”你兴致勃勃地提议。我固执地摇摇头,看着你闭上眼睛,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紧贴在胸口。那一刻,我能感觉到世界停止了喧闹,惟有爱从你心中流过。 你告诉我你向上帝祈祷你所爱的家人和我永远幸福快乐。但我隐约感到你还有一个愿望没有告诉我----是关于他的。

    后来,我又自己去了教堂。

    “所有的人心里都隐藏着一朵恶之花,你要做的只是绽放它然后向上帝做忏悔我的恶之花已经开放了,浸淫着嫉妒的毒液天主衿怜我等,天主衿怜我等”好单调枯燥的祈祷声。

    我闭上眼睛。

    好困哦,真得好想睡觉。

    我睁开眼,身边空的——没有你。

    “一上午你到哪里去了?”你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满脸焦急。

    我无言地抱住她,轻轻将头靠在她肩上。

    “怎么啦,病了?”你伸手要摸我的额头。

    “我到教堂里睡了一觉——虽然连我自己都很厌恶。”我握住你的手,轻道:“你一定要留在我身边,这样生活才值得我为之而苦。”

    你的眼眶一下子噙满了泪水,点头道:“嗯,我们永远都不分开知道了吗?都解决了,老师刚才来过了,他说你父母已经同意了你上高中,我们将来可以上同一所大学了,对不对?”

    你兴奋的絮絮叨叨让我也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罪恶,而去相信我只是因为学业前途而烦恼。我在我心里告诉自己,生活不仅仅是保护自己的心灵不受伤害,还有我爱的和爱我的那些人。

    我还告诉自己,我永远无法原谅你的粗心和信任——即使我原谅了自己,即使我用一生去爱你。    周末放学了,你叫住我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松家里成立学习小组以求共同进步。

    “还有谁啊?”我有些犹豫,我本不是喜欢群体活动的人。

    松抱着书过来插嘴道:“君和森都去呢,你也一起去吧!”

    我感到萌挽着我的手臂抖了一下。

    知道你是因为自己一个女生不好意思去,我终究还是同意了,为此我还失去了萌近一个星期的友谊。

    我不知道爱情对于女孩意味着什么样的改变,但在这次我成全你们的约会中,我看见有着纯净的眼睛的你又惊又喜,眉梢眼角竟全是小女儿的娇态。

    我忍受着你们热烈的耳语嬉笑和角落里脆弱的寂寞,一脸茫然地听森问我物理,直到他嘟囔着放弃求助于我。

    回去的路上,那年早来的冬天依旧阴沉着天。我知道,在冬天阳光是多么宝贵,我希望着阳光给我温暖,就象我曾经期待着的友谊的春天一样。

    “圣经里说人有七宗原罪:愤怒,懒惰,暴食,贪婪,骄傲,好色,嫉妒。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对你犯了罪,你会怎么办?”我扭头看你的侧脸。

    “没有如果。”你转过脸正视着我。“你很平静,你不会愤怒;你不懒惰;更不会暴食;你很容易满足;你骨子里尽是自卑;你喜欢一个人不会因为外表;还有,你很自恋,你不可能去嫉妒。----况且,你对我这么好,你不会对我犯罪。”

    那一刻,我很感动你坚定的信任。我突然想起,喜欢一个人只是自己的事,至于对方又去喜欢谁,不是自己能掌握的----有些人注定不属于自己,就象有些付出不会有结局。我只能放弃那个和我有着相同嗅觉的人。

    毛姆引用迦托#傲义书的话说:一把刀的刀锋很不容易越过;因此智者说得救之道是困难的。

    但,问题在于有些人还未对救赎绝望。

    “ 死心吧。”我对身边如弃妇般愁苦的萌说。

    看见萌气鼓鼓的,我依然没有给她她所寻求的安慰和鼓励。“对于一个天生的罪人,一旦找到越过刀锋的阶梯,便会以为那是一切。”我不管萌不解的表情继续道“君现在便是这样的境况。”

    只可惜君过于自信了——当时你们的身体如此羸弱,根本不能丢弃顺从和理智的拐杖。

    毛姆还说,世界是无情的,残酷的。我们生到人世间没人知道为了什么,我们死后没人知道到何处去。我们必须自甘卑屈。我们必须看到冷清寂寥的美妙。在生活中我们一定不要出风头,露头角,惹起命运对我们的注目。这就是生活的智慧。

    人群中,他是英俊而神情自若的,你是可爱而笑容可掬的。你们微笑着应对,机智风趣又有优等生的矜持——偏偏是这样的两个人被幸福冲昏的头脑,以至得意忘形,临到要真正面对彼此时,却又齐齐抱头逃窜。最终你们选择了爱自己,这让我一直为你们脸红。    初三暑假收到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和你骑车到大堤上吹久违的江风。你站在岸边的乱石堆上,从口袋了取出一只折叠好的纸船,在船肚子里放了一张小纸片,用手拨出层层绿浪推它远去。

    七月灼热的阳光下,我们默默地看着它被机帆船划出的水痕淹没。

    “陪伴我度过初三的两个人,我刚才失去了一个。”你缓缓站起身“那张纸片我保存了好久----那次我因为委屈难过地伏在桌子上,君一直一声不响地陪我坐在后面。许久,他递过来这张纸条。他写:看着我哭他很不好受,以后不管为了谁我都不要再流泪了。从那一刻,我感觉到他就象哥哥一样值得我去依靠。”

    象哥哥一样!你一直都这样欺人又自欺,不肯承认那是爱情。难道你至死无法爱上另一个人,还执拗地认为他对于你只是哥哥吗?-----这些话我当时就想和你讲了,因为我已经预料到了这场变故的后遗症。

    “现在我只剩下你了。”你微笑着仰望站在高处的我。“我们说好永远不分开的,对不对?”    “当这个时代的爱情面目变得模糊不清的时候,同性之间的友谊总会迅速地占了上风。”不知道是哪位前卫女作家说的。我很推崇这句话也一直相信我们的友谊,只那一次我感到怀疑和危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京还你笔记时,一直暧昧地挤梅弄眼。

    “怎么办?怎么办?他会怎么看我,京又会怎么对别人说呢?”你把我拉到花圃的竹林边,然后自己不停搓着手,喃喃自语。

    “你上面写什么啦?”我用手握着竹竿,掌心感觉到了上面深浅不一的刻痕。

    你将本子摊开,我看见那一页上胡乱描画着君的名字。

    “很明显——爱的讯息。” 我说,我只能这么说。

    “不,不是这样的。”你急促地说。“我对他不是那种感觉——连你也这么说,我岂不是死定了!”

    我语塞了——你第一次不肯对我说出你的内心。我突然憎恨起他来,是他让我落到这种被朋友疏远的地步的。

    “一场闹剧。”我们共同忆起那段往事时,你说。

    现在懂得了生存技能的你已经能够勇敢地剖析自己的过去。

    是啊!过去我们还只懂得爱自己,没有足够的精力和智慧去爱别人,于是便像小丑一样演了一场闹剧。的确很可笑,没有票房,没有赢家,只有苦涩的傻笑。

    你还有我,而君却失去了你。其实君是最大的输家,他输掉了自尊心,骄傲,热情,好不容易找到的对别人的信任,还有倾诉的能力。他变得玩世不恭,言不由衷,敏感阴郁。

    高中三年,我总会远远看见他孤独地推着一辆自行车,和不同的女生谈笑。那笑语中的讥讽和怨恨象蠓虫一样繁殖昌盛然后从耳朵鼻孔那样的身体洞穴里钻进去,齿咬着他的内脏。

    “那一次,我还想过自杀呢。”他依旧带着惯有的嘲弄和戏谑。

    “因为骄傲的你从未遭到拒绝,以为梦想唾手可及却发现被抛弃,这种感觉当然不好受。”我说。

    自从高二我们三人再次同班,他和我在高中的最后阶段成为了前后座,总会这样一搭没一搭地交谈。

    我斜睨着他,看他对我自以为是的话有什么反应。

    他这次没有冷笑,平静地说了一句:“我曾经期待救赎,后来却发现惟有相信自己。”

    “你这样说不公平。难道你没有过错吗?她也在忍受缺憾,歉疚和内心的创伤。你当时若能稍微牺牲一点自己的感觉,都会给你们带来莫大的安慰和转机。”我有些激动了。

    “你知道吗?你有一双能洞察人心的眼睛,我一直害怕它里面映出怯懦的自己。”他叹口气,继续道“我们彼此了解,心灵相通,一样的怯懦和倔强——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可惜因为我们都认定只有她才能容忍自己而成了敌人。说真的,我一直到现在都很嫉妒你呢。”

    “你错了。”我看着这个有着忧伤的线条的嘴唇和下巴的男孩,突然有股想搂住他的头抚慰他的冲动。“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对手。”

    我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因为你从来都属于他。从他斗胆在同学的同学录上在最爱的人那栏里将你的名字和他当时的女朋友并列时开始,你就属于他了,对不对?

    那真是一个鲁莽的蠢行,使本来因为升高中的压力忽视了你们的同学再次兴奋起来。大家嬉笑着传阅那本同学录。你们的一举一动时刻有人指指点点捂嘴偷笑。你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红,象只受惊的兔子,并拒绝和他讲话。他向你伸出的手只得讪讪地收回。后来,老师被惊动了,频频用凌厉的眼神包裹着你们,还一次次把你们分别请进办公室。他最终和人调换了位置。

    “落幕了,结束了。”你说。

    “一切都不会结束,恐怕才开始呢!”我说。

    “啊?”

    不是吗?似乎你注定要这样安静地等待。

    高中时期,他一直是全校女生的偶像。他不厌其烦地带着玩味的笑容接受各种约会。时隔这么久,他第一次找你和解时,竟是请你假装他的女朋友以谢绝几个女生的死缠滥打。

    “他这是什么意思?好过份!”我瞪视着你“平日那么有原则的你到哪里去了,你答应他啦?”

    “我也知道,如果我们爱什么人,就有责任不让他自己毁了自己。”你满脸忧伤和无奈“我一面对他就束手无策。”

    “那是因为你一直把自己沉在歉疚的酒杯里,何必呢?”

    “他总算肯和我讲话了,这便好了——我还以为我们一辈子都会沉默下去。”你拉着我的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因为爱情,只需一句话,只要一个动作,世界便会有另一种面貌——又会有等待,欢乐和眼泪。可我仔细端详你们的脸,没有表情,目光既不憎恨也不希望,我觉得我看到的是两副面具,必须扯下它们,才能看见我们身上曾经有的青涩和对某个人有过的执着。

    “你还爱她吗?”我一直很好奇。我用手飞快转动着的笔啪的一声掉了下来,连我自己都惊了一下。

    “怎么说呢?”他嘴角挂着奇怪的微笑。“每一个在我生命中停留过的女人,我都努力认真地爱过,只是时间长短问题而已。”

    “你的内心真的像外表一样喜欢人群吗?”我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我很享受喧闹,我懂得不应该用自己会后悔的方式来反驳民意。”他摊开双手,耸耸肩。

    “我真的是不了解你——从来没有了解过你。”我说。

    “为什么要了解呢?”他笑。“我们始终孤独。”

    是的,我们如此孤独,如此憎恨热闹的人群,跟他们作战这么多年,对他们鄙视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得成为同他们一样的人。——人生中没有比这更卑贱的理想了。

    圣人说,当你学会了生活,便会忘记如何生活。难道这便是成长的阵痛?

    你即将去南方上大学的前一天,我们坐在校园里的雕塑下的石墩上,诉说着对未来不可知的忧郁,悸动和好奇。

    我想起要去语文老师家还书,你说在这儿等我。我将书插回书架踮着脚想从凳子上跳下来,瞥见窗户外你的身边冒出了一个他。我对老师说想看一会儿书。

    我拨通了你的手机号码:“老师让我帮他誊篇稿子呢,你不用等我了。”

    “好吧。”

    我挂上电话,怀抱着书,轻轻掀起窗帘的一角,目送你和他的背影,向我整个中学时代那些朦胧的寻找,幽怨的等待和害怕被拒绝的无奈拒绝行了告别礼。

    过了几天,我便去了拥挤的东部,而君则北上天津。大家都开始了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活。

    几年来,我只断断续续从别的同学那里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君果然应证了他那时侯发戏言——大学找一个女朋友帮他洗衣服——听说那家伙混得还不错。

    终于有一天,你提起了那天的相遇。

    “他问我知不知道墨西哥语里太平洋叫什么。我说不知道。他说是没有记忆的海洋,到他不再有闯荡的力气和欲望的时候,他便会去那里找我,如果我那时候身边也没有人的话。”电话里你的腔调有着难以置信的平和“他常常会一连几个月没有一点消息,但就在我决心忘记的时候,他又会打电话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我好想你之类,然后不等我说话便又挂掉。我还时常会收到他从不同的地方寄过来的书和唱片,都是他自己喜欢的。”

    “他是在提醒你他的存在。”我说“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控制着你。如果你想见他,你就对他说请他回来。如果你不爱他,你就去爱别人。”

    “你不是说暗恋一位学长吗,让你去大胆表白,你又说怕人家答应自己又反悔。”

    “我真的无法想象和男人谈恋爱。”你无奈地说——每一次你拒绝男孩子的时候都会这样哀叹。

    “其实是你无法与他之外的男人恋爱。你已经残废了,他已经让你的感情残废,丧失了爱别人的能力。”我毫不留情冷冷道。

    “也许吧,真如你所说的。”你喃喃自语着

    “怎么啦?”我听见你那边嘶嘶的尖叫声。

    “哦,那些残破的打孔cd常这样,放着放着就卡住了。”

    “听的什么?”

    “u2的。”

    “他寄给你的吧?”

    “恩。”

    “放大声一点让我也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