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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儿子,他身后的一切全都留给了您。可您……您难道就不能留给他一点最后的尊严?”
这话已经说得颇不留情面,然而老头子却丝毫没有愧疚之色。恰恰相反,他浑浊的目光在陆离的脸上逡巡几下,居然露出了近似于轻蔑的表情。
“……我还以为,我们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毕竟,你不也曾经把你和我儿子的过往,添油加醋地告诉给几百万的网民知道,那你又为了什么?是给他一点最后的尊严,还是保全你自己?”
“我——”
陆离的脸已经涨得通红,攥紧了双拳仿佛正在竭力克制。
见状不妙,沈星择适时介入,阻止了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争论。
这之后的午餐,陆离与沈星择并没有参加。
作者有话要说:孩子的行为,很大程度上受到长辈的影响。
沈星择和陆离都是如此。
所以陆父的出现,其实也就是在交代陆离的一些偏执观念的源头。
也因为陆父的出现,陆离能够正视这些问题,并且深思自己的问题~~
第75章玫花鹿
葬礼结束之后,陆离再也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遗产公证等手续,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开始筹备。推断一下公示时间和各项流程,如今几百万的银行资产已经被老头子顺利地继承。
余下的只有各种各样的实物——拍卖会的具体时间定在了葬礼过后的第二周周五。地点是北京一家高档饭店的会议厅。
陆离当然不准备去凑这个热闹,他手头原本就没什么闲钱;就算有,也没打算便宜了那个狼心狗肺的老头。但是他却阻止不了沈星择去参加,而且一买就买上了娱乐新闻。
根据最后的公示结果,本次拍卖会一共拍出了九十余件大小商品。从陆离车库里的车辆,到他使用过的电影台本,林林总总、巨细靡遗。
而沈星择授意聚星公司出面拍下的物品,主要有陆离历年得奖的奖杯;大学时期的笔记本;还有陆离当年自掏腰包买下的戏服(一些过于标志性的服饰,尤其是古装剧的戏服无法被二次利用,往往只能在仓库里霉变蛀坏。有不少演员会自行收藏)。
而另一件让陆离稍感意外的消息,是拍卖会上并没有出现太过私人的物品——那些事先被他们处理过的笔记本电脑、手机,还有除去外套之外的衣物,全都没有出现在拍卖会上。不知道是不是沈星择暗中施压,或者是老头子良心发现。
又过了两周,拍卖会的公示时间结束。拿到拍品的沈星择,找了个时间把陆离叫到家中。两个人有商有量地将东西分成了两堆——一堆保存在聚星公司;另一堆则打算捐给中影校内的影视博物馆。
按照沈星择的话说:这样一来,陆离也就算是有一部分永远地留在了学校里了。
沈星择拿到拍品的第二天,拍卖所得的数百万人民币也顺利进入了陆离父亲的账户。不知是炒作还是另有打算,老头居然以陆离的名义捐出了其中的一百万,并且指名给贫困地区的学生,用于艺术教育。
陆离原本以为他还会有更进一步的炒作,于是让沈星择帮忙留意。可谁知几天之后,沈星择却告诉他,老头子正在计划移民,准备永远离开中国,目的地是太平洋的某个岛国。
这让陆离忽然想起了最后一次和父母亲出国时的情景。
那是太平洋上的圣灵群岛,一望无际的大海如同巨大的海蓝宝石。蓝天金沙绿色的椰子树,洁白的海鸥乘风飞翔。
还有架在沙滩上的一副未完成的画作。
一切都鲜明如昨,然而十多年光阴已逝,画中的那个男人也早已两鬓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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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收了沈星择捐赠出的那批遗物,中影校方决定,在校内的影视博物馆举办以“纪念陆离”为主题的小型陈列展。
策展和筹备需要大约二十天到一个月的时间,如此推断起来,恰好和陆离的毕业大戏一起,都凑在了七月上旬。
这段时间,陆离不仅要抓紧排好自己的戏份,还得抽空为陈列展撰写一篇文章——对于他而言,后者的难度显然远远大于前者。
他甚至试图威逼利诱沈星择替自己捉刀代笔。只是“代价”虽然提前付出去了,可第二天早晨睁开眼睛,沈星择却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说起沈星择,这段时间男人虽然没在拍戏,但是工作日程依旧满得不容喘息。前阵子才拍完品牌代言广告,昨天刚从成都飞回来,今天又要赶赴上海,为星影院线旗下新开的旗舰影院剪彩。
双向忙碌的最直接后果,就是两人相处的机会一少再少。也不知怎么想的,沈星择托人用那张碎了的黑胶碟作为材料,镶了一个戒指戴在手上。又将另一个款式稍稍不同的戒指快递给了陆离。
陆离怕戴着目标太大,就买了根链子穿着戒指挂在脖子上,排戏的间歇偶尔按按胸口,也是一番别样的甜蜜。
不知不觉间,烂漫的春季也已经到了尽头。
六月十五日这天,陆离请假去了机场——因为得到了沈星择的事先告知,他的父亲要在今天飞往那座太平洋岛国。毕竟申请永久居留的前提之一,就是必须在当地待满一定的年限。
似乎什么都没有考虑,又似乎在潜意识里考虑了很多。总之,陆离还是在差不多的时间里抵达了机场,并且“恰好”看见了老头子独自推着满满一车行李箱,在托运柜台前排队。
犹豫再三,陆离还是走了过去,帮助他将大件行李逐一放到传送带上。
因为他戴着墨镜和口罩,老头子起初有点惊讶,眯起眼睛端详一阵子,这才认了出来。
“……这么巧。”
“找机场的朋友有点事。”陆离随口敷衍了一个理由,又反问他:“出国?”
老头笑了笑,脸上的褶皱仿佛比上次见面时更深了。
“反正都这样了,到哪儿还不都是一样。”
“一个人在国外怎么过?”
“也不算一个人。我有个画家朋友,在那儿建了个绘画摄影机构。每年接待接待从国内过去搞创作的那批人。缺个管事儿的,正好我爱看海,也就这么着了。”
说到这里,父子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行李全都托运完了,缴纳了超出部分的托运费用,老头子提着仅剩的一只小航空箱,道了声“再会”,转身就要往安检处走。
大约走出了四五步,嘈杂的人声里忽然混进一个不太稳定的声音。
“……还会回来么?”
“也许不会了。”
老头摇摇头,又冲着他笑了笑。
“你,好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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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五日,中影校内。
经过一个月的筹备,影视博物馆内的布展基本完成。院方除了安排顾教授为展览揭幕之外,还邀请了沈星择和何木良等昔日同学返校捧场。
作为在校生,陆离当然也被顾教授牵去了揭幕现场。看着自己那篇“回忆陆离”的文章被放大印刷在展板上,还迎来无数闪光灯的崇拜,光是一句“尴尬”并不足以诠释他复杂的心情。
不过再看看那些被精心洗熨、重见天日的戏服;看着时隔四年,又一次为自己聚拢而来的师友和影迷,他又觉得感动,默默在心中道谢。
揭幕仪式过后,陆离又被沈星择拽着参加了中午的同学会饭局。看着一群三十出头,成名成家的同学坐在一起聊天吹水,陆离却连一滴酒都不敢沾,生怕自己喝多了管不住嘴,说着说着就露出了狐狸尾巴,跟他们称兄道弟起来。
当然,饭局自然也有饭局的好处——在沈星择的“引荐”之下,除去何木良之外的其他同学,也算是和陆离熟悉起来。
吃完饭,其他人商量着去别处续摊,而陆离则要赶回学校排戏。临别前,他偷偷地问沈星择,接下来几天是不是还要去外地奔波。沈星择当即表态会留在北京,还有一周,他要等着看陆离的毕业演出。
短短一周时间说过就过,转眼就到了七月一日。
中午十二点半左右光景,由陆离领头,26级表演系一班全体参演的学生,来到了欧阳予倩先生的雕像前,献上花束并祈愿演出成功。然后,大队人马意气风发、浩浩荡荡地穿过校园,前往实验剧场。
按照中影的历年传统,毕业大戏往往会连演七天,每天一到两场。若是反响强烈,还有可能加演。凭票入场的观众成分也更加复杂——粉丝、媒体,前来捧场的明星和物色人才的经纪人……虽然票面上没有体现,但剧场座位也进行了严格的分区,确保不会发生意外或者骚动,影响表演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