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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大爷是个沉稳人, 不像一般人看到好菜上桌就赶紧抢着伸筷子。
他推推老花镜,像是准备先研究一下鱼片刀功, 忽地一只手从天而降,愣是这么大个盘子单手从桌上抬起来了。
“大爷, 这个您别吃了……”林芝赶紧伸另一只把盘子托稳,认真地说。
老大爷的位置就在林芝桌后,这个角度正对着摄像头。
直播间众人见到说要去洗手间的林芝突然回转,正纳闷,看到她的突然动作,都炸了锅。
天黑路滑:不是吧?主播也太丧心病狂了!连大爷的鱼都要抢!
凉春美衫薄:不怪芝芝主播,是那个鱼片太好吃, 令人情不自禁!主播现在的行动不受她主观意识控制!
海水蓝°:主播喜欢吃咱自己再点就好了, 又不是不够钱。
主播间节奏一起来,纷纷又刷了一通礼物给林芝做赞助。
可等了半天,没看到林芝把端起来的盘子给人家放回去,反而还往后退了一步。
林芝这个举动也惊到了旁边几桌的人, 都转头朝这边望来。
“怎么了?大爷这盘鱼……有问题?”坐得近的红衣男刚提着筷子要夹生鱼片, 警觉地问。
老大爷询问,“是啊。小姑娘,你干嘛不叫我吃?”
看林芝凝重神色,这位老大爷多少也猜到了一点,不过也并不确定,想让林芝再说得清楚些。
“这盘鱼……处理得不太干净。年轻人吃了或许没事,但您年纪大了, 可能抵受不住。”林芝看了眼盘中鱼片,轻声说道。
这话一出,就像是凉水冲进了油锅,整个二楼都炸了。
“不会吧?没处理干净?那不是要吃死人的节奏!”
“我的天!我刚吃了一口!”
“快吐快吐!往桶里吐啊!别往我身上……哎桌子!”
周边几桌吃了生鱼片的都一阵呸呸呸,拿茶水的拿茶水,抠嗓子眼的抠嗓子眼,乱成一锅粥。
林芝没想到大家反应这么强烈,赶紧解释,“没事,就是大爷这盘有问题,你们那些都挺好的,可以吃。”
“你说……呕……可以吃就可以……呕……啊?吃坏了人怎么办?呕……这可是剧毒!”坐在远处的一位光头男人正抠嗓子眼抠得泪眼汪汪,一边干呕一边嚷嚷。
他旁边一个刚伸筷子还没往嘴里填的挺镇定,“那她说有毒就有毒啊,你怎么就信了呢?”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是看她吃着没事才点的,现在她又说有事,我当然……呕……”光头男人抱着垃圾桶说不出话了。
“其实您这盘也只是稍微有一点点影响,这一部分……”林芝把盘子搁了一半在桌上,腾出只手比划了一下,“这一部分沾到了一点河豚肝,吃起来可能会引起知觉麻痹。”
“河豚肝?听说是剧毒中的剧毒!这家店连这个都没处理干净吗?”有人惊叫一声。
“可能是弄的时候没分开吧……”林芝想了想,猜测地说。
这是系统检测后的判断,盘里靠林芝这边有三四片鱼肉沾染了一些鱼肝的毒素,如果撇开这几片,其他那些都还是能吃的。
最后端菜上来的小哥放了盘子还没来得及下楼,被林芝的话和众人反应给弄懵了。
看到又有两个同事端了河豚鱼片上楼,赶紧冲过去,“你快去厨房问问,有人说咱们的河豚鱼没处理好,有毒。”
传菜员手一抖,差点没把盘子给掀到楼上去,“有毒?”
“还没吃,没出问题。你赶紧去找孙师傅上来,让他过来瞧瞧。”
厨房里正忙得热火朝天,听到有人来报,都愣了。
“是王凯弄的吧?他最毛手毛脚,肯定没把血放干净。”
王凯急了 ,“凭什么说是我啊?你们刚刚不都动手了吗?有什么证据说是我。”
谁都怕担责任,见王凯否认,立刻把目标转移,“要不就是二华?”
“别血口喷人啊!谁弄的看一眼不就知道吗?你们都知道我刀功最差了,片得比谁都厚,很容易分清楚的。刀功的事我不说,放血我可是放得最干净,剪骨也最注意。”二华气得一甩抹布嚷嚷。
“行了,我去看看。”大厨孙师傅把勺一扔,转头就走。
几个徒弟谁也不服谁,都闹哄哄跟着出去,想看看到底是在谁手上出了岔子。
“这个不能退。”服务员一脸为难。
“怎么不能退呢?又没吃。”老大爷不满地说。
“您点了,就专门给您做的。这退了,卖给谁呢……”
看服务员这推托劲,众人纷纷起哄,“还卖给谁?赶紧拿去倒吧!有毒呢!想害谁呀?”
“就是,非得让人家大爷给你在这儿吃趴下是吧?一条鱼不便宜,花这钱买罪受啊?”
坐得离大爷最近的平头男指着自己面前的那盘鱼片,“我这盘你也给我退了。”
“你都动过筷子了。”服务员说得头都抬不起来,看到平头男也跟着要退,有点着急。
看二楼这群情激愤的样子,要是吃过都能退,估计全都嚷嚷着要退。
“可以,我也不在乎这点钱。不退行,不退你来吃,我请你吃。我动了这边就算了,这半盘没动的你来。”平头男拿了双干净筷子,往服务员手里塞。
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推不开,服务员硬着头皮接了筷子。
“吃啊!”
“刚刚不是说自己店里的东西最干净,特别有信心,绝对不会有毒的吗?”
顶着这么多双视线,服务员往桌边靠了一步,筷子举了举又缩了回来。
“看吧!就是不敢。”
“你都不敢吃,还不许顾客退?这种吃死人的黑心钱也敢赚?”
看服务员这瑟缩样,大家都气得拍桌子了。
“怎么了?”大厨赵师傅上了楼。
“赵师傅,他们说……说这盘鱼做得有问题。”服务员像得了救星似地,一个箭步冲赵师傅身边。
“哪盘?”赵师傅放眼望向摆着生鱼片的那几桌。
“也不是一整盘,就是这一小部分没处理干净。”林芝指指老大爷桌上这盘鱼,用指尖划了几块范围。
看到林芝,赵师傅下意识望向她桌上正对着这边亮灯的摄像头。
“你怎么知道有问题?”知道是这个小主播挑的事,赵师傅口气就很不好了。
二楼这几十个客解释解释也就清楚了,直播间后头可是有几万的观众。
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店里名声就全坏了!
林芝被孙师傅问住,看到大家都盯着自己,脑子飞转,“我这个人……鼻子特别敏感。刚刚闻到这上面有点河豚肝的腥气……”
“闻到?嘁,你是狗鼻子吗?我还以为是拿哪儿做了鉴定呢,搞得人心惶惶。”赵师傅身后徒弟二华嗤笑一声。
“这盘……”学徒王凯走到老大桌边仔细瞧了几眼,面色古怪地回头,“看刀功,是师傅亲手做的。”
几个徒弟凑上前去,纷纷点头,“是啊,只有师傅能片得这么好,一看就知道。”
孙师傅低头瞧了一眼,心放回肚里 。
“不错,这盘是我亲手处理的,和你刚刚吃的那盘一样的工序。”孙师傅自信看着林芝说。
林芝听出来了,这意思是孙师傅自己亲手弄的绝对没问题,她吃了都没事,这盘肯定也妥妥的。
看到大师傅这么说,几个徒弟也都表明完全没问题,二楼众人都有点拿不定了。
“我刚刚吃了两口,感觉还挺好的。是不是这女孩自己看错了呀……”坐窗边一个客人回头冲大家说。
“那是你运气好。大爷那盘也就是说几片出了问题,你不如再多试试,把这一盘子吃光,验验是不是全没毒……”有人打趣。
大家各说各的意见,都不能统一。
“刚刚当着大家面弄的那份,肯定是精艺求精了,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敢出错呀。现在咱们一起点这么多,忙中出乱……”
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引得众人纷纷点头。
孙师傅在这条街上干了十几年,市里的饮食金奖都拿过几个,什么时候被这么多人质疑过,脸色立时就不好看了。
“你说这盘鱼片没处理干净,有什么证据吗?”孙师傅斜睨林芝一眼。
“证据……”林芝皱眉。
抬头看到孙师傅跟几个徒弟都横眉冷眼地瞪着自己,林芝一下就觉得不舒服了。
在顾客进嘴之前指出河豚肉毒素没处理干净,对这家店来说不是好事吗?
非得人家老大爷吃进嘴里,倒在楼上,被救护车嚎着拖走,引一街人围观就满意了?
“……证据我是没有。”林芝脸色淡了下来。
“没有证据你说什么?想找碴?”徒弟二华气得眉头倒竖。
“注意点,人家可是个大主播,后头几万粉丝看着呢。咱们味有毒开业这么多年,都是靠着口碑起来的,也不是她一张嘴就能抹得上黑,群众眼睛总是雪亮,谁黑谁白分得清。”孙师傅拦住二华,慢条厮理地冲着镜头说了一句。
“证据我是没有,可是你有吗?”林芝看向孙师傅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孙师傅一怔,“我?我要什么证据?”
“刚刚你不是还吃了一盘师傅做的鱼片吗?现在好生生站在这里,半点事都没有,这还不算证据?”
“大爷面前这盘鱼片动都没动过,你说有毒,你给证据呀!眼睛一瞧鼻子一闻 ,就敢张嘴说瞎话,人人都像你这样,我们店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打个不合适的比方,你出去吃东西吃出个苍蝇,说人家做得不干净也得把苍蝇拿出来亮亮是吧?没这么空口说白话的。”
林芝笑笑,“你们店的东西有没有问题,还需要顾客来证明吗?”
她抬手一指桌上那盘鱼片,“如果真这么自信鱼片没问题,你们出一个人来尝尝。这盘鱼片谁都没动过,端上来什么样放那儿就什么样,万一吃出什么事,可别说我为了抹黑你们店,故意往里下东西。”
“我来吃!”二华性子急,抓起双筷子就往上冲。
孙师傅抬手拦住二华,“我做的我来尝。”
拿过筷子,孙师傅走到桌边,正要夹起鱼片,就听到林芝喊了一声。
“不对。是靠这边的几片。”
林芝拿指尖点点盘沿,似笑非笑地看着孙师傅,“就是这几片有问题,别的都没毒,吃了也没效果。”
听到毒这个字,孙师傅眼皮跳了跳。
“别担心,只是沾到了一点河豚肝,毒素不大,最多就是口唇会有麻痹感,吃不死人。”林芝敏锐地察觉到了孙师傅的表情变化,忍不住笑了。
孙师傅老脸一红,拿筷子利落挑了林芝指的那几片,料也不蘸,直接送进口里轻嚼两下,咽了。
二楼喧哗声渐止,直播间刷屏都慢下来,所有人都盯着孙师傅脸色,等着他下一秒的反应。
林芝也挺好奇地,偏头望他。
系统百分百肯定这几片鱼肉有问题,问了也就只说会引起口唇麻痹,到底孙师傅会有什么反应,她和大家一样都心里没数。
“看!什么事都没有!”二华一拍桌子,震得数十双眼睛都转向他。
“这才多久……至少……得两三分钟吧?”有人反驳。
“不用,如果毒素厉害,几秒就有反应。前几天这条街上的小桥河鲜不是出过事吗?那个人才吃了两块就不行了……”
“这么厉害?”
“怎么样?足够证明了吧?”孙师傅挑挑眉头,看向林芝。
林芝盯着孙师傅,面色古怪。
孙师傅几个徒弟跟二楼这些顾客就隔壁小桥河鲜出的那件事聊个没完,用这件事例从正面反面侧面来证明味有毒河馆对安全方面的注重。
没人注意到孙师傅这边的情况,除了林芝……和站一边的服务员。
“孙……孙师傅。”服务员眼中闪过一丝惊惶。
坐在桌边的老大爷拄着拐站了起来,推推眼镜盯着孙师傅看了一眼,乐了。
“怎么了?”孙师傅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老大爷笑得喘不过气,还没忘记抬手指了指他嘴角,“口水都滴身上了。
没等孙师傅反应过来,几个徒弟听到大爷说话,都讶然回头。
二楼顾客全安静下来,齐刷刷望向孙师傅。
孙师傅愣了愣,虽然不信,但还是抬手抹了把嘴角。
这一抹,掌心生疼。
孙师傅突然感觉到嘴唇泛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咧开了,牙齿呲在外头,擦得手心里一道火辣辣。
看到晶莹口水糊了一掌,顺着掌缘还能滴得下来,孙师傅顿时红得跟个秋柿子似地。
“整木回柿?”孙师傅狂扯纸巾捂嘴,舌头开始玩不转了。
几个徒弟吓得不轻。
“快!打110!”
“错了!打打……11……9?”
老大爷比这几个年轻小伙脑袋还灵活,“打120,赶紧把人往医院送,别耽搁了。”
孙师傅大手一挥,“先憋打!”
看孙师傅求助地望着自己,林芝点点头,“没事,最多也就是这样了。”
孙师傅状况一出,林芝就让系统给他做了检测,必竟也怕出问题。
“这种轻微毒素引起的口唇麻痹,十几分钟内就能缓解。”林芝照着系统给出的解释说了。
“孙师傅,你怎么信她呢?她又不是医生!”服务员看孙师傅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忍不住说。
孙师傅摆摆手,不再说话。
几个徒弟想明白孙师傅的意思,也都站在一边不吭声了。
小桥河鲜出了事,这几天连门都不敢开,听说老板娘天天上医院去探望,已经赔了不少钱进去。
鱼是孙师傅弄的,也是自己吃的,赔偿什么当然不用了,可味有毒的名声还要不要?
传出去味有毒的师傅自己把自己吃坏了,孙师傅这张脸也丢到家了。
“服务员,这盘帮我们退了吧。”
“我这也盘也不要了。”
看到孙师傅这副样子,就算林芝指明他们这些都能吃,大家也是不敢了,都纷纷嚷着要退掉。
服务员看了孙师傅一眼,见他点头,就招呼人把东西撤下。
看服务员楼上楼下跑着退菜,林芝记起件要事,转身就往厕所跑。
洗完手上楼,孙师傅已经没再拿餐巾纸捂嘴,见林芝过来,站了起来。
“今天这事真得谢谢你,不然客人吃出个好歹,我们责任就大了。”
见孙师傅真心诚意道谢,林芝摇摇头,“没什么好谢我的,你们以后再处理这些东西,可得格外注意。”
“是我,我扔了河豚肝没重新洗手就帮师傅摆盘,那几片肯定是我拿过才……”一直站在后面没吭声的小徒弟站出来,低着头不敢看孙师傅眼睛。
“是你?”
“怎么不早说?”几个徒弟气急。
“我……我还不够格处理河豚肉,只能帮着摆摆盘,一开始是没想到自个头上,后来说只有这几片有问题,就想到我帮着摆了几片……”小徒弟越说头越低,眼睛一眨,掉了两颗金豆。
“算了,也是我的问题,是我图快。”孙师傅摇头。
他转身冲着坐在桌边的老大爷弯腰鞠躬,说了声对不住,又向着二楼顾客鞠了一躬,最后面向直播间镜头。
“以后味有毒河鲜馆,再不做河豚这道菜了。”
当着所有的人面,孙师傅许下承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大家都没再揪着孙师傅的这个失误不放。
必竟这个错误也不是他情愿犯的,又承诺以后不再做这道危险的菜,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除了河豚,味有毒河鲜馆别的菜味道绝对是没话说,二楼客人早让林芝逗馋了嘴,菜一上来就紧着吃起来,没人有工夫再讨论刚刚的事。
“小姑娘,你鼻子真这么灵?”
林芝回了位置,刚刚那位老大爷也跟了过来,坐到她对面笑眯眯地问。
“嗯,灵。”林芝也不好意思就这句糊弄人的话解释太多,含糊点头。
“鼻子灵,舌头肯定更灵了。这些菜都挺好吃吧?我看看刚你吃这些东西,都觉得嘴馋。”老大爷目光在桌上扫视,垂涎不已。
林芝转头看看他那桌,上面就摆了一双筷子,一碟花生米,一碟干煸泥鳅。
“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一起吧。”林芝起身把那桌的东西端过来凑一凑,又拿了双干净筷子递给老大爷。
看到老大爷笑成一朵菊花,林芝夹哪道菜就跟着夹哪道,吃得眼褶都叠出几重,直播间又开始新一轮的刷屏。
你我终年不遇:主播真好,人美心又善,我好喜欢芝芝主播!
枪火难焚:这位大爷真可怜,一个人出来吃饭,还好芝芝主播邀他搭个伙,不然有够心酸。
换不回:刚刚那个厨师才四十来岁吃了鱼嘴都合不拢,要是大爷吃了不知道什么后果!主播真是好厉害,居然一闻就知道鱼片出了问题。
芝芝的三寸光景:你们说主播有什么不会的吗?摄像也玩得好,吃饭吃得香,还能辨毒!说说,大浪直播有几个顶得上咱们家芝芝的!
下面一排没有没有没有,刷出一片残影。
林芝不光顾着自己吃,时不时还跟直播间粉丝互动一下,要不就起身拿碗帮大爷盛汤,给他夹够不着菜,很是忙碌。
大爷也就是嘴馋,胃口并不大,每样吃了一点就吃不下,放了筷子坐着乐呵呵看林芝吃。
本来就是从下午吃起的,到了这会儿林芝也有点吃不动了。
看看盘里还剩下的那点,干脆找服务员打了个包。
“今天就播到这里,一会儿到了家我把录播发上来,大家随时都可以回放。”
做个朋友:不会吧?怎么这么快就下了?我才刚进来没看一会儿!
我懂了:那是你运气差,我是从下午三点开始看的,到现在都撑得不行了,看芝芝主播吃东西,这嘴都停不下来。
芝芝的大叔:天晚了,回家注意。
芝芝的大叔只要一出现,绝对不会空手。
他一带头刷礼物,直播间立刻热闹起来,林芝谢了一会儿,冲着镜头挥手,关闭了直播间。
已经到了八点多,二楼人也少了,林芝收拾桌上东西,看到老大爷还坐在桌边不打算走,有点疑惑。
“您家住哪儿?记得地儿吗?”
老大爷拄着拐起身,“我没老年痴呆,记性好着呢。”
没想到被老大爷给怼了,林芝有点哭笑不得,“那就好,不用我找警察叔叔了。”
老大爷也笑了,伸手往怀里掏东西。
林芝赶紧摆手,“算我请您的,不用给钱。”
老大爷撇她一眼,“我又没说要给钱。”
手一伸,递一张雕金名片,林芝怔着接过,闻见名片上一阵幽香传来……好像挺高级的。
“王栓子……院长?”林芝低头看了一眼名片,又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位王大爷。
“儿子开的医院,挂名院长,我字都认不全,眼又花,别说拿刀做手术了,拿刀切个面包也找不准中心线。”
林芝恍然点头。
难怪看起来不像。
“这家馆子我常来,还是第一次见着你,以前没来过吧?”王大爷问。
“没有,路过这里,听人说味道可以就来吃吃看。下回……估计不会再吃这家了。”
味道是还不错,可闹过刚刚那一出,林芝觉得下回还是别来了,免得孙师傅看到她就想到今天这些不愉快。
“下回想吃什么了,打这个电话,我请。”王大爷指指林芝手中名片,“年纪大了,胃口不行,就指着边上有个吃得香的带带。”
“我平时要上课,出来吃的机会不多……”
“没关系。什么时候有空了再打。”
话说到这份上林芝就没什么好回的,只能点点头,算是应下这个邀约了。
至于什么时候有空……到那个时候才知道。
把王栓子大爷送上公交车,林芝重新确认了一次他记得回家的路,又把自己的电话留给公交车司机,叮嘱了几句才下车离开。
到了家楼下已经九点多,林芝抬眼看了看,陆长风家的灯没亮。
连这种视女人为毒物的万年单身男都有人陪,自己就只能找个大爷凑对了吗?
想到进了大学这么久,都没人对自己表示过好感,林芝突然觉得有点失败。
做了塑体操洗漱上床,揽镜自照。
镜边一圈柔和灯光,将她的无暇肌肤照出了前所未有的光泽感。
圆润的面部线条因为紧肤液的原因慢慢收紧,最近已经开始突显出轮廓。
披肩长发搭在颊边,乌黑油亮,将红唇白齿衬得格外分明。
眨眨披着长睫的水润双眸,满分一百,林芝能给自己现在这张脸打超出去一倍的分值。
自恋的因素当然不能忽略,可就冲镜中人嫩得掐出水来的青春感,这分数就一点都不能往下降了。
再降,昧良心。
啪地把镜子放回桌上,林芝怀着胀满的自信躺下睡美容觉。
自从林芝在赵老师的课上来了那么一段你问我答,整个系几乎就没有不认识她的。
就算是别系同学,听人提到林芝,都会恍然点头,“哦,那个被何教授挑走做助手的女孩,背书特别厉害。”
“林芝,这本书你怎么还没做笔记呀?你自己就没想法吗?像上回课上说的,总结一点经验出来嘛。”接过林芝递来的书,借书的同学翻了翻不满地说。
“没这习惯。”
“林芝看过就记脑子里了,哪有那闲工夫记什么笔记,又不是你,鱼脑袋,非得写下来给七秒钟后的自己提醒。”
后面两个同桌你一言我一语地争上了,林芝笑笑摇头,收拾书包起身。
出教室门的时候,跟赵庆庆撞上了,莫名其妙就接了她一记白眼,正想还回去,赵庆庆一甩头走了。
林芝真的很搞不懂赵庆庆,明明在宿舍的时候还偶尔能说上几句话,怎么现在看到自己,就跟结了八世家仇似地。
“林芝,一起走啊。”罗远跟过来。
“我还有事。”林芝背上书包。
“又要去老师办公室?”
林芝没精打采地点点头。
“何教授应该这两天就能回。你知道学校最近要搞新生联合汇演的事吧?”罗远跟上林芝脚步。
“知道。”
不年不节的也不知道搞个什么汇演,林芝没太大兴趣。
“咱们系也得出个节目。男生里头就是我了,报了个独舞。”
林芝瞪着眼扫视罗远,“你?”
“小时候学过中国舞,在市里参加比赛拿过金奖,省里铜奖。”罗远做了个扬臂起跳的舞蹈动作,看得林芝一愣一愣地。
“厉害呀。”林芝一直很佩服这种有才艺的人。
她就不行了,什么都不会,小时候怕吃苦,报的班倒是多,没一个坚持得住的。
“对了。女生里头我给你报了名,独唱。”
罗远冲着向他打招呼的几个同学扬扬手,转头对林芝说:“你这几天好好准备一下。”
林芝怔了半天,“你给我报了什么?”
“独唱。赵庆庆说自己功课重,天天背书背到半夜,不想参加,祝美说自己没有才艺,不能上台。咱们系女生就剩你,可不能推托了啊。”罗远满怀鼓励地拍拍林芝肩膀,“没什么太大要求,流行歌曲随便来一首就行,下面观众也没指望你唱出专业水准,都是图个热闹。”
见路边几个同学还在招呼自己过去,罗远抱歉冲林芝一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选什么歌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罗远走得人都不见了,林芝还站在原地发呆。
林芝踏着沉重的脚步走进老师办公室。
坐窗户边的老师见她又来了,打趣地说:“天天来问,不知道的还以为何教授欠你钱了呢。”
“还没回吗?”林芝一脸失望。
说是出去两天,这都大半个月了。
“回了回了,今天一早回的。好像就在工作室那边,你去找找吧。”赵老师一进门,看到又是林芝,赶紧摆手赶她。
看林芝猴急猴急地往外冲,一办公室的老师都笑了。
“还是何教授魅力大,才带着去瞧一次工作室,就把这小姑娘给栓牢了。”
“那是肯定的,你上回进何教授工作室,不也呆得不想出来吗?那里头的东西,随便摸一件都能捧着研究好几天……”
“哎,你们看过何教授前两个月带回来那本苏涌诗集了吗?封面是宋代名家高起明的小画,那可是真迹。”
几个老师都讶然回头,“高起明的真迹?”
“这样的好东西,何教授当废纸扔桌脚边上,看得我都心疼。幸好是我瞧见了,跟何教授提了个醒,听说最近已经着手修复这本书,准备参加明年初的历代古籍善本拍卖。”
“这本书绝对够格参加,不说是苏涌的诗集,光看高起明的小画就是价值连城。”
“听说是何教授从旧书摊上收的,人家看着破破烂烂,十块钱还搭了几本连环画出给他的。”
众人一片咂舌。
林芝按了门铃,仰头给监视器扫了几眼,院门打开,何教授笑眯眯站在一楼冲她招手。
“我才刚回你就来了,挺勤快呀。”
“上回没收拾完,一直惦记着。”林芝跟在何教授后头上楼,一双手把包包揪得死紧。
何教授推开工作室的门,林芝探头一瞧,暗暗将心放下。
这里跟她那天走时的布置一模一样,应该还没发现少了东西。
“还是照那天我说的分类归纳吧,重的摆里头的,轻的放外头,没用的就扫台子下面去。”何教授吩咐完,转身出门,去另一个上了锁的房间拿上元图。
林芝三步做两步冲到靠墙的长台边,飞快从书包里翻出铁盒,把那本修复好的旧书塞进差不多的一堆里。
长呼了一口气,林芝鬼祟地把铁盒收好,开始着手继续收拾。
花了近两个小时把工作室杂物归置好,林芝就小心地站在一边看何教授修补上元图。
残损的献帝上元图破洞太多,修复的关键在于补洞。
修补之前,先要对比原画纸质地、颜色、光泽以及纹理,找到与其对应的补用纸,这是最最紧要的一步。
看何教授在一堆备用纸里皱着眉头艰难选择模样,林芝忍不住在心中叹息。
想要找到与距今几百上千年前的一样的补用纸,几乎是不可能的,能做到相似就已经极其不易了。
何教授花了近半个小时,才从备选里找出一张合用的旧纸,裁下指甲盖大小,沾了调制的胶水,拿镊子小心粘补上。
看何教授熟练地运用书上提到掏、转、补、刮等处理手法,将这一块小小破洞补得干净平整,一点痕迹都不留,林芝忍不住在心中喝了声彩。
在商店里,她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去研究先人手法,勉强才把旧书封面修复完成。
因为手法的不熟练,不知在另外几本书上试过多少次才成功,哪像何教授这样,摆上去就融合了大半,随手抹捻几下,仿若天成。
正是她曾那样努力过,知道何教授手段有多高明,看起来就格外得趣。
好的地方忍不住小声惊呼,瞧见哪里错漏了一点,又跌足长叹。
何教授看她在一边瞧着,戏比自己还足,忍不住摇头轻笑。
“都看得懂?”
“怎么看不懂!”林芝就等着何教授问这句话,比手划脚指着刚刚修补的一处说了一通意见。
“这个地方应该用跟谢公笺类似的纸张填补,最好是直接用浅云色那种,就不需要后期再花力气调色了。”
何教授点点头,“你说得不错,谢公笺彩艳丽新颖,雅致有趣,确实和上元图这一处相得益彰,浅云色的想法极妙,如果真能照你的法子填上去,肯定比我现在修复得更完美。”
得了何教授表扬,林芝更来了劲,刚想再接着说自己的另几个想法,却被何教授打断。
“不过,你在哪里见过呢?是在书上看过关于谢公笺的形容,还是听谁说过?又或者,亲眼在什么地方看到有人制过这种纸?”
林芝瞪着何教授半响,一句话也憋不出来。
“谢公笺这种纸,我曾见过有私人作坊仿过,可是跟真的宋代谢公笺差之甚远,特别是在纹理上,根本无法还原。”
何教授一边说着,一边从柜子角落抽出个盒子,小心拿出其中一张残纸递给林芝。
“你看,这是我从宋代一本旧书中留下的谢公笺,铜绿色的。”
林芝接过,看看手里这张破烂不堪的铜绿谢公笺,有点哭笑不得。
她储存箱里这种纸多着呢,当时在商店看着好看,一个能量点各种颜色杂在一起换了五斤。
嗯,就是按斤称的,跟草纸无疑。
“唉,咱们国家历史悠久,前人许多好的东西都流失了,现世科技再高,想仿出一模一样的都难,也不知道是真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何教授拿过林芝手上的谢公笺,珍重地放回盒中。
说起这个,何教授就没什么心情再继续修复上元图,端着茶杯跟林芝讲了一通前人有后人无,仿都仿不出的老东西。
“学文物修复的学生也越来越少,老手艺一代代手眼相传,眼看着后继无人了。”何教授看了眼长台上堆着的那些东西,感叹。
“怎么后继无人?我还在这儿呢。”看何教授太过伤怀,林芝赶紧活跃气氛。
何教授笑笑,“你确实不错,有灵性。”
“其实以前的旧纸张,我觉得应该好仿。只要能找到正确的制造工序,以现在的技术手段,做出一模一样的绝对不难。”
“问题是没有。”
林芝动了动嘴,憋着没吭声。
怎么没有?她手上可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