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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
怎么会是他?
在他帮助老人平复心情的几分钟里,我却觉得宇宙洪荒悄然停息,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光。
而当他在老人的道谢声里直起腰来,温柔地说完“Youarewelcome”之后,我整颗心扑通扑通狂跳着抬头看向他。
他是来找我的吗?
他并没有放弃我,对吗?
他会要我和他一起回国吗?会解释清楚当初为什么放弃我吗?
就在我千回百转地想着那些由来已久的念头时,热切地盼望着那些期待已久的事情即将发生时,却只看见他很快从我身边走过,大衣的衣角与我的手臂轻轻擦过,有细微的毛料摩擦的声音。
我僵在原地,几秒钟之后才猛地回过身去,却只看见他从容不迫地往靠近车厢门的地方走去。
他停在门前,伸手扶住了铁杆,身姿笔直地立在那里,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他的大衣因他伸手的动作而有了一丝皱褶,但那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美好,他面容如玉、神情淡雅,仿佛从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骑士。
可他完完全全没有与我发生一丝交集。
就好像他压根不认识我。
就好像我们素未谋面。
这一刻,对他的想念并没有因为梦想成真而激发出滚烫的热泪,相反,在我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只听见一声轻微的动静,我的胸腔里似乎发生了惊天动地的雪崩或者洪灾,巨大的冲击令我几乎站不住脚,险些在平稳行驶的地铁里向后倒去。
他真的变了。
他变得叫我难以置信,无法接受。
张爱玲曾经说过:“说好永远的,不知怎么就散了。最后自己想来想去竟然也搞不清当初是什么原因分开彼此的。然后,你忽然醒悟,感情原来是这么脆弱的。经得起风雨,却经不起平凡;风雨同船,天晴便各自散了。也许只是赌气,也许只是因为小小的事。幻想着和好的甜蜜,或重逢时的拥抱,那个时候会是边流泪边捶打对方,还傻笑着。该是多美的画面。”
我不是没有幻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他重逢,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过,原来重逢来得这么快,却又这么惊心动魄。
没有和好的甜蜜,没有重逢时的拥抱,没有我边流泪边捶打他的场景,更没有所谓的傻笑。
我们像是陌生人一样站在同一节车厢里,我远远地望着他,而他目不斜视,仿佛从来都不曾见过我。
我的眼眶忽然间被热辣辣的液体充斥着,而我努力仰起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在这样的场合痛哭失声。
我一直忍得好好的。
我一直过得比谁都要忙碌。
我一直把他埋在内心深处,就像那只装着草莓大福的罐子一样,只是静静地待在属于它的地方,从来不去触碰。
可是老天不怜我,偏要让我接受这种堪比凌迟的场面。
地铁终于停下来了,我看也没看是哪个站,就匆匆地从与陆瑾言所站的地方相反的门下去了。
我像幽灵一样迅速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了地铁口。刺骨的冷风袭来的同时,我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不顾一切地任由眼泪肆意狂奔。
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们可以吵架,可以怨恨彼此,可以恶狠狠地思念对方,可以不顾一切地争执着当初的种种缘由……不论如何都不应该像现在这样。
我最不愿意看见的场景就是这样,就好像我们从来不曾相爱过。
不应该的。
我哭得昏天暗地,哭得日月无光,哭得天崩地裂,哭得肝肠寸断。
而就在这时,有人拉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地将我拉起身来,那位置与先前在地铁里时陆瑾言握住的地方一模一样。
我就这样狼狈地对上那人的目光,心跳霎时停止。
我甚至忘记了去擦眼泪,忘记了挣脱出来,忘记了对他又打又骂,然后转身离开。
因为陆瑾言就这样站在我面前,牢牢地握住我的手,安安静静地问我:“祝嘉,你在哭什么?”
他的眼神寂静幽深得像是冬日灰蒙蒙的大海,有细小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久久不化,以黑色大衣为背景,变成了一副星光璀璨的夜空油画。
他没有忘了我,他没有喝下什么可笑的忘情水失去记忆,他没有任我跑掉,终于还是追了上来。
我越哭越厉害,却完全没动,只是任由他握着手,眼泪哗啦啦地掉。
他又说了一句:“我问你在哭什么。”
我哑着声音朝他吼道:“我伤心!我伤心得都要死了!你管我在哭什么?”
这一刻,我终于甩开了他的手,大步朝前跑去。
我跑得踉踉跄跄、极其不稳,滚烫的热泪从眼眶滑落出来,却又被刺骨的晚风变得像寒冰一样冷。
天都快黑了,阴沉沉的天空不断洒下纷纷扬扬的大雪,而路灯还未亮起,整个世界都昏暗下来,给人一种世界末日来了的错觉。
而他很快追了上来,再一次重重地抓住我的手腕,迫使我停了下来。
陆瑾言将我拽过身去,加大音量一字一句地冷声道:“你伤心?祝嘉,原来你也有心?”
☆、第58章
透过滚烫的热泪,我看见陆瑾言神情冰冷地望着我,幽深透亮的眼神像是黑夜里遥不可及的灯火,带着复杂的情绪和一触即发的怒气。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让我叫出声来。
我挣脱了几次都没能甩开他,只能怒气冲冲地对他大喊:“你放开我!”
他压根没搭理我,只是神情冷峻地看着我,像是在控诉我的罪行,可天知道我究竟犯了什么罪,值得他这样对我。
我一次又一次地要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而他岿然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我挣扎累了,也意识到我的举动很可笑,几乎引来路人的齐齐瞩目,终于停了下来,擦干眼泪问他:“你来法国干什么?找我有事?”
“找你有事?”他眼神微眯,目光里似乎瞬间闪现过无数种情绪,接着用一种讥讽的语气反问我,“谁说我是来法国找你的?”
我表情一僵,就听他慢条斯理地补充说:“也是,祝大小姐一向矜贵,心比天高,我在你眼里也只能这样了。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我在纠缠你,你要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我鲜少见到这样的陆瑾言,褪去了温文尔雅的外表,仅仅剩下这样冷漠的表情和嘲讽的语气。
语塞半天,我低下头去看着他紧紧抓住我的那只手,我的手腕已经红了,可他仍旧牢牢地握着我,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顿了顿,我放轻了声音,“既然不是来找我的,街头偶遇一场,就当做老熟人见面,打个招呼就好。现在招呼打完了,可以放手了吗?”
他的表情明显僵了僵,然后慢慢地松开了我的手,后退一步。
他唇角弯起,轻笑出声,“嗯,老熟人见面,打个招呼就好。”
几乎是只字未动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陆瑾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走掉。
他穿着黑色大衣,微微荡漾的衣角在他修长的背影后面留下一尾潇洒的弧度。而沉沉黑夜里,那个背影像是一抹正在融入画面的墨色,哪怕初上色时鲜明耀眼,还带着袅袅墨香,却也很快就融入了黑夜之中,再也辨不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