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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长的庄园里面有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在昏黄的暗光中仿佛一条蛇，蔓延。路的两旁是一些不知名的树，像在身后匍匐着一个古老的刺客，绽开黝黑的花瓣。
路的尽头就是庄园古老的宫殿，门半掩着，透过这唯一的通道，可以看到里面早已被空虚渲染的暗色。就象是一座古堡，埋伏着古世纪还在繁衍的幽灵。
你终于还是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遥远的尽头传出来，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楚没有说话，他沿着声音走进这座古老的房子里面。
屋子中间有一张长长的桌子，桌子上面有一盏泛着蓝光的油灯，她就在桌子后面坐着，半倚着身子，干枯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只有眼睛闪着清灼的光。
还有最后一个愿望。她略略坐直了身子，接着又一阵剧烈的咳嗽，那么响，屋子上面有尘埃落下来。一只蝙蝠飞过，从屋子中央。
我的心碎了，楚低下了头。我想要一颗完整而没有伤痕的心。
她挥挥手，仿佛在驱赶面前飘落的尘埃。
上一次我把你所有的记忆都清除掉了，为什么还会心碎？
那只蝙蝠落在了桌子上面，她问完这句话后，就把它拿在手里，轻轻地抚摸着它，像是在抚摸一个熟睡的孩子。
你把我的记忆都抹去了，可是你不可能抹去所有人的记忆！我爱上了别人，我原先的爱人依然爱我－我就在这样的夹缝中活着，疲惫，忧伤，直到没有了气力。最后我还是失去了她们。我不知道自己更爱谁，也不知道在我的记忆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的人都在试图让我记起从前的事情，而她却要让我忘记所有，只爱她一个人。曾经开始的时候我是那么地幸福，但是当我知道一切都是从一半开始的时候，我又变得痛苦起来。纠缠的心灵永远得不到休息，最后我的心碎了－心碎的感觉真的很难受，很疼。
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如果绝望可以让我变得清醒，我宁愿选择绝望！可是我不能，我的心碎了，连绝望也感觉不到。我清除地摸到心的碎片，可是我不能把它们重新拼凑起来。一切还在纠缠，一切永远不会结束。
这一次我乞求你给我一颗坚强的心，完整、没有伤痕。财富和健康你已经都给我了，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份完美的爱情？
她静静地听着，干枯的手还在抚摸她的那只宠物。
我可以满足你最后的愿望，不过你要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说完，她扬起手，蝙蝠飞起来了，在屋子中央盘旋，像一只精灵那样地飞翔。
在把你的心取出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她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楚的面前。孩子，你得到的已经很多了，我所能最后为你做的事情就是给你一颗完整的心。
楚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抛弃了自己的名字，为你多活一次，可是最后心还是碎了。我希望我的爱情可以再来一次，就象当初相爱那样。
楚一字一句地说着，后来眼泪就流了出来。落到地上，就象屋子里面漂浮的尘埃那样，恍惚中绽出一片绿色，在尘埃填满的地上，有一瓣红色的花朵，成长。
她沉默地听完楚的话，转过身来，来吧，孩子。她说。
楚跟着她上楼。楼梯上面铺满了灰尘，很多年没有打扫过的样子。她蹒跚的步子仿佛一个要摔倒的老人，提着油灯，弓着身子，显得那么地苍老。
孩子，坐吧。她把油灯放在桌子上面，语气变得那么地慈祥。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叹了一口气，最后一次见到你。其实那一颗心我已经为你保存了很久，等你来，我也该走了。这里的一切也会留给你，过了今夜，所以的一切都结束了。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她轻轻地捶着自己的胸口，我老了，到该走的时候了。她开始喃喃自语，重复着那句话。她走到楚的面前，干枯的手指从他的脸上划过。像母亲那样地慈祥。
楚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孩子，我抹去你所有的记忆，你没有得到快乐。你的心碎了，我会给你另一颗心－爱情不会伤害到你。她叹了一口气，满足你的愿望后，我－也该走了。
楚急切地看着她，仿佛命运就在她的手中。
她从自己的心口颤抖着掏出自己的心，晶莹而透亮，那是一颗纯净的玻璃心。
楚开始昏昏沉沉地睡去，朦胧中，他听到那个带着咳嗽地声音说：孩子，我走了
楚失去了所有痛苦的回忆，也忘记了那个心碎的夜晚，还有那个在神秘的阁楼给自己一颗完整的心的她。
他又开始重新幸福地生活着，所有的痛苦已经不能左右他那颗坚强的玻璃心，他拥有了世界上最宝贵的一切：健康、财富还有爱情。
但是他却不能在阳光下面坦然地行走。在阳光下，他的心会隐隐地疼痛，模糊中有一些朦胧的记忆，刺痛。
每一次从阳光中回家，楚总是试图把自己的回忆找回来。当一个人忘记一切的时候，他却渴望记起一切。那颗心在夜里清晰地跳动着，暖暖地，有一种温度。
楚把自己完全地暴露在阳光里面。
因为他感到好奇，他觉得自己曾经有很多故事。记忆开始复苏，一切开始清晰起来。
妈妈楚轻轻地喊了一声。
周围的空气一片沉寂。人们都停下了脚步，看着在阳光下面已经泣不成声的楚。
妈妈楚又喊了一声。
一阵破碎的声音传来，那么轻，就象玻璃破裂的声音一样。
初稿于4/13/2002 7:41 pm
完稿于4/14/2002 8:39 p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