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情歌

暴雨迎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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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名走出省文联大门已近晌午,他刚在公交站站定要给女儿雪梅打电话,突听一声沙哑的高喊,嗨!秀才,真巧。

    玉名正在发愣,那人指着他的鼻子,启发着:省师范,85级,两年同桌。见玉名依然一脸木然,于是朝他胸口很劲地擂了一拳,唐闷墩!

    啊?唐闷墩。听说成了省特级教师,在省重点中学教书。

    唐闷墩可不管那么多,他不由分说就把玉名拉到了同学聚会的酒桌上。

    一桌的同学,都叫不上名了,一脸亚健康的唐门墩也是反复自我介绍启发,玉名才在记忆深处搜索出了那个三天不说两句话成天抱着奇书异文看个不完的“门墩”影子来。

    从酒店里出来,玉名就感慨,同学的变化咋就那么大呢?自己就像到陌生人家里混吃了一顿酒席。端起酒杯,这个局长,那个书记,这个老总,那个代表,看了这个盯那个,真怀疑那些人是不是曾经的同学。那个与他同县的教育局邱局长端了酒杯说要敬他一杯,他脸兀自红了,慌乱地端起酒杯,嘴上嗫嚅着,小邱,邱局长,该我敬你才是。他不觉自己的脊背在向下弯曲,他的心卑微而酸痛。

    有同学打趣说,既然小邱当了你的直接大领导,怎不找他把你从山沟里挪出来?邱局长用那老练而迷人的微笑算做了回答,倒是玉名反有点无地自容。

    哪能怪人家呢?自己窝在山沟里二十年也只是听说小邱当了局长呢,只在电视里倒看过几回,却从没打过照面。

    不过玉名心里并不后悔,因他觉得他的生活虽然平淡,默默无闻,但实在,他认为平静而实在的生活就是幸福。说实话,过去班上的那几个疯子般的美女,现在咋看都像一个包装精美的兵马俑,可春香就不同了,虽比自己大了近十岁,可那依然窈窕的体形,袅娜而有韵味,那富有弹性的吹弹即破的白嫩肌肤,就像一块磁石,将他永远吸附。

    记得那个初秋,玉名被分配到了龙洞村小学任教,离了县城八十公里,学校在一个大山脚下,就他一个公办老师,住在那里整晚都听到山风阴惨怒号,野狼夜鹰悲鸣,他几次打好了背包欲要逃离,可因为无数次在电影小说中看到的镜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才犹豫没去的。

    一个拂晓前的凌晨,他刚打开房门(因为要赶两个多小时的山路呢,不起早会过了乡上的班车),门前站了班上的十几个孩子,有的提了大米,有的提了蔬菜,有的提了鸡蛋,有的提了老母鸡,还有一个大男孩背了一大捆干柴禾。

    老师,别走好吗?我们都换了八个老师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要走?

    我们昨天都听到你在办公室摔书本,骂人,还哭了。

    那也

    前几个老师都是这样就悄悄走了的。

    老师,我们帮你做饭。说着几个孩子一拥而入,有的烧火,有的淘米,有的办菜,一个眼睛大大的,长得秀气玲珑的肤白如雪的女孩,动着熟练而麻利,他知道他叫雪梅,所有人都为她打着下手,天刚亮,饭做熟了,同学们盛上饭端给老师,看着老师吃,却都不肯走开,每个孩子都在悄悄啃着那冷硬的莴窝头。

    玉名哽咽,他说,我不走了,一定要把你们教毕业。

    哦!走回家吃饭喽!大家高兴得跳起来,一哄而散。

    中午,雪梅来了,来给老师做午饭,傍晚,雪梅又来了,来给老师做晚饭。天黑了,雪梅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玉名追问原因,才知道同学都商量好了,每天一个人轮流为老师做饭,并且晚上在学校陪老师做伴,他们说,怕老师一个人孤单害怕,他们都通过了家长的同意了。

    玉名鼻子一酸,两眼一片潮湿。他没让雪梅留下,因为只有一间床,怎么睡?

    当雪梅大人般去为玉名铺床时,玉名拽了她的手把雪梅强送回了家。

    那晚,瓢泼的大雨下了一夜。

    雪梅的家里只有雪梅和她的母亲娘儿俩,并且也只有一张床。原来雪梅的父亲两年前外出打工失踪了,听说是在火车上被一个漂亮的姑娘骗了所有的钱物,他发了疯,不听同伴的劝阻,硬是从火车窗户跳了出去。雪梅的母亲沿途寻找了三个多月,可一点消息也没有,只听说是有一个人跳火车,可那人浑身血肉模糊,跌跌撞撞爬上了高压铁塔,整个人被吸上去变成了焦碳。

    玉名与雪梅的母亲春香在床沿坐了一夜,虽然玉名一直没敢看春香那张惊艳的脸,但他们说了一夜的话,玉名狂跳了一夜的心从此就再没有平息过。玉名天天放学就到雪梅家居住了,他每月按时付给春香7元的生活费和30斤粮票,雪梅脸上从此也有了骄傲而灿烂的笑容。谁也没料到,玉名这一住就住了二十年。

    雪梅重点大学毕业留在了省城一家杂志社工作,现在是编辑部主任,玉名的三本文集都是雪梅给拉赞助出版的,这次到省文联也是洽谈长篇小说山地情歌出书事宜,雪梅还为玉名买了一台手提电脑,让他今后投稿发文直接在网上进行,玉名再次被感动,他不知道是他教出了雪梅,还是雪梅成就了他的梦。

    雪梅犹如她母亲春香的翻版,美若天人,可三十岁的人了,咋还不结婚呢?玉名不解。一次雪梅一句“等找到爹这样的我就嫁”玉名听了在心里咯噔咯噔了好久。

    玉名出门三天了,他归心似箭,他想着要马上把写有他们故事的小说即将出版的消息告诉春香,他的心插上了翅膀。

    他推开了房门,那是他与春香亲手创建的新房,依山傍水,花台亭阁,流水欢歌,简直就是幸福的天堂。

    但玉名看到的是春香满眼的惊慌,因为堂屋地板上正跪着一个几近秃顶且面容憔悴的人。

    谁?雪梅的爹?怎么二十年后又复活了呢?

    原来,雪梅的爹二十年前与外地一个老板的女儿恋上了,有了孩子,于是他让同伴传播了一个谎言,本来谎言可以继续到地老天荒的,但雪梅的爹得了癌症,他要叶落归根。

    荒唐!玉名像做了一场梦,他耳边似又响起了那句春香常偷偷哼唱的山歌:“哥邪,为何要失了妹的手?”这首山歌玉名也听雪梅和她的同学们唱过,但学会全部是雪梅教他的,他从春香哼的这一句就知道了春香心里永久的期待是什么。

    第二天,玉名上县城找到了同学邱局长,提交了一份调动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