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表里_分卷阅读_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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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这一拉的手劲大得出奇,褚桓几乎被他拽得一趔趄。

    这时,小芳扭过头,大声冲南山喊:“族长!他们怎么会围到了这里,山脚下的守门人兄弟呢?”

    南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叫长者准备好吧。”

    准备好什么?褚桓不明白,小芳却懂了。

    小芳这个人粗枝大叶直来直往,一般不知道眼力劲儿为何物,本来是有点二百五的,可是这时候,只是一个眼神和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他就明白了南山的意思,那一双大如牛的眼睛突然就红了,他瞪大眼睛,似乎想把那一点泪意瞪回去,于是显露出些许瞠目欲裂的狰狞面貌来。

    南山说完,高举起族长权杖,那条小毒蛇不知什么时候顺着权杖攀了上去,三角的头竖在顶端,张开嘴,一口吞下了权杖上的火苗。

    它的食谱上除了鸟蛋之外还有火苗,竟然还是条杂食蛇。

    冷色的火苗凭空消失,露出权杖那焦黑而厚重的木头内芯来。

    南山:“放箭。”

    小芳发出困兽一样的低吼,大声咆哮:“愣着干什么?放箭!放箭!”

    说话间,大小箭矢瓢泼一般地飞向山崖之下,多数是密密麻麻的小箭,间或夹杂着一根标枪似的大箭,当空织就了一面遮天蔽日的乌云。

    行至一半,所有的箭矢突然一同违背物理规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加了燃料似的骤然加速。

    尖利的金属劈开空气,势如破竹地向敌人冲了出去。

    简直像……半空中有一架看不见的加速器!

    加速器功效斐然,无数“疯狗”和它们脖子上的扁片人被箭雨毫不留情地贯穿或者掀飞出去。三两条仿佛刀枪不入般的“疯狗”冲上来,能被一根标枪般的大箭穿成了糖葫芦,足可见力道。

    就连最细的、两根手指都可以随便折断的小箭竟也能直插入山壁的岩石中,切瓜砍菜似的锐不可当,只剩下露在外面的尾羽高速地震颤着。

    褚桓猛地扭过头,清晰地感觉到南山抓着他的一只手颤抖,汗珠从他的额角上流下来,浸湿的长发黏在刀凿斧刻的下巴上。

    他震惊地问:“这就是……换血的力量?”

    南山听见,嘴角微微勾了一下,他想说“你后悔了么”,但是眼下,南山孤身一人背负着万千弓箭,无力分神,因此这句话只是默默问在了他自己心里。

    褚桓也并没有等他回答,只是呆呆地思考了一会,这才自言自语地赞叹说:“奇迹——有这种特异功能的也能说打死就打死,令堂太厉害了,真是一条汉子。”

    南山:“……”

    他无奈地看了褚桓一眼,感觉自己还是词汇量太小,实在无从评价。

    南山再次高举权杖,唤起又一波铺天盖地的箭,它们随着裂帛般的弓弦声山呼海啸地冲刷着山坡,敌人的尸体留在山坡上,像大片的、凝固的涟漪。

    褚桓虽说是第一次经历冷兵器战场,但他冷眼旁观,感觉离衣族所在地居高临下,背靠山脊,是易守难攻的地形,唯一的问题就是“疯狗”穆塔伊实在是太禁揍,浑身上下被三五根箭矢插成刺猬,只要没死,也依然能身残志坚地滚起来,挥舞着利爪继续往前冲。

    褚桓没有参与战斗,老老实实地站在南山身边,一边盘算着那些黑乎乎的“疯狗”吐风箭的大招什么时候用,一边观察着这些古怪的敌人。

    眼下,守山人的箭是不计成本地往下压,而敌人也是用尸体垫着往上走,褚桓因此推断,“疯狗”的风箭是有射程范围的。

    南山肯定也明白这一点,这才让族人在短时间之内就尽可能地把弓箭全部打光,尽可能地削弱敌人的战斗力。

    一旦对方足够接近,守山人的弓箭恐怕就没用了,到时候非得近战肉搏不可。

    单打独斗的“疯狗”杀伤力有限,这些纱巾一样的扁片人又有什么办法能将它们组织起来呢?

    褚桓摸了摸腰间南山送给他的短刀,再次喟叹,有枪就好了。

    本来老前辈们留下的几杆步枪还能凑合着用,因为年代久远而产生的问题,对于褚桓来说也不在话下,问题是子弹都被这群离衣族的乡亲们玩坏了。

    又是南方又是近水,气候本就湿润,再加上个别熊孩子趁大人不注意,还偷偷把子弹拿出来做游戏,让它们水里土里都走过一遭,几十年过去,火药早就变成孜然粉了。

    射程范围之内,给他一把枪,哪怕是民间的土步枪,褚桓也敢大言不惭地说绝对碾压什么风箭水箭。

    有道是沙地大铁锤砸不着小蚂蚁,天上下刀子拦不住敢死队。

    尽管守山人火力凶猛,还有不明气旋加持,依然挡不住漫山遍野的“疯狗”悍不畏死。它们成片地倒下,又嚎叫着爬起来,爬起来的数量大规模减少,没有多久,还活着“疯狗”只剩下刚开始时候的三四成。

    而这个时候,也果然如褚桓预料,敌人太接近了,守山人进入了“疯狗”风箭的射程范围。

    只见一个扁片人突然拿出一个古怪的号角,“呜呜”地吹了起来,声音回荡在山谷中,与回音交映,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低回婉转。

    所有的疯狗同一时间停下了脚步,一同张开黑洞洞的大嘴。

    南山对此应该是心里有数,早有准备,抓紧了褚桓山神避到一块山石后:“高处的人都下来!”

    族人们纷纷熟练地寻找掩体,四散躲避,而后,周遭的空气仿佛扭曲了,山腰上的薄云被搅动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巨石松动,飞沙游走,架在屋顶的弓弦一瞬间几乎被破坏殆尽。

    所谓的“风之箭”撞在石块、盔甲与冷铁的武器上,顿时“乒乓”一阵乱响,或者有躲得慢地人,被划破皮肤,请客就能落下一道血口子,冒出来的血全部泛着不祥的黑。

    褚桓其实理解不了“风里带毒”是怎么个毒法,难道就不会造成呼吸系统感染么?但他确实感觉到了不时与自己擦身而过、带着强大杀伤力的气流。

    到了这种地步,远程攻击的优势已经变成了劣势,只有蠢货才会试图重新架起弓弩。

    南山果断喝令:“杀下去,先杀……”

    他话里的最后一个词褚桓没听说过,但这不妨碍他理解南山指的是骑在疯狗脖子上的扁片人。

    “疯狗”的移动速度极快,没有箭矢压制,转瞬就爬了上来。

    大山这个愣头青,此时居然不管不顾地闷头冲上了屋顶,飞身扛起一架铁弩,大喝一声:“杀光他们!杀光他们!报仇!报仇!”

    这沉默寡言的小伙子天赋异禀,力大惊人,一个人居然能扛起百十来斤重的一架巨弩,标枪似的粗箭横扫而出,将最前面正准备第二次吹号的扁片人射了个对穿,直接飞了出去,先后撞飞了三四只“疯狗”。

    同一时间,另一个扁片人已经到了近前,拿起号角几无停顿地接上了方才的断音,穆塔伊群再次发出见血封喉的飓风,大山几乎成了个活靶子。

    那小伙子脚下的房顶整个被掀了下去,他一个趔趄从房顶上摔下来,身上顿时多了几个血窟窿。

    棒槌和二踢脚一边一个,同时扑了上去,顶着看不见的凶器,冒死将他拖到了大白石头后。

    褚桓半侧着身,靠着一堵墙,没有动,他的手指缓慢而稳定地摩挲着短刀冷冷的刀柄,似乎他不是在血淋淋的围攻中间,而只是午后闲坐。

    褚桓注意到,每个扁片人的腰间都有一个号角,他们不需要沟通交流,彼此间似乎循着某种约定俗成的顺序,一个死了,下一个立刻会接上。

    既然是未知生物,不排除扁片人交流的时候使用的是人耳捕捉不到的次声或者超声,但是临场沟通未必会这么迅捷高效,所以褚桓猜测,扁片人的排列肯定有某种顺序。

    第二个吹号的扁片人被突然冒出头的春天丢了个飞刀射死了,她一闪即没,居然是个暗杀的好手,可是她杀得快,敌人顶替得更快。

    第三声号角绵延接上,几无断续。

    距离越近,群体性风箭的杀伤力就越大,南山忽然将褚桓往旁边一带——他方才站着的地方被风箭削出了一个西瓜大的坑。

    褚桓微微一扬眉,感觉到了久违的肾上腺素飙升。

    可是一般情况越是紧迫,他脸上就越是显得无动于衷,可是南山不理解他这个变态的习惯。

    南山看见他抬手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还不慌不忙地折好眼镜腿,收进衣兜里,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他承认褚桓有时候的表现像个“凶猛的毛象”,却没想到他的反应速度和真毛象一样慢条斯理。

    南山出身特殊,血缘虽然给了他无与伦比的力量,也给了他与生俱来的背负,尽管当年是长者力排众议让他继承族长权杖,但他那无怙无持的少年时代依然是饱受怀疑的,这些事南山没有和别人提起过,别人也无从得知他十四岁接过族长权杖到现在,是怎么才被族人接受,又在族中立稳的。

    身为族长,他必须公平无私,早早养成了视身外之物为粪土的习惯,也从未有过所谓“珍宝”的概念。

    因此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他无从领会自己近乎惶急的得失之心。

    南山惯于与这些芳邻打交道,闻风就知道风箭打向哪里,他本可以轻松躲开,但他看见褚桓那脚下就像生根一般,无知无觉地站在原地,而凌厉的风箭势已到,杀意几乎拂动了他的头发……

    南山脑子里骤然一空,扑过去一把抱住了褚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