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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恍然想起,第一次他上当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声情并茂,比登台的戏子还会煽动人心。
谢玉弓靠在门上,突然厌烦起来,连一句话都不想听了。
但是白榆却突然把一条手帕从怀中掏出来,送到了他面前,而后低泣的声音陡然拔高,如海水之中跃出的凶兽般,压着谢玉弓的耳膜能承受的极限,破着音低吼道:“太子上当了!”
“这是他的锦帕!”
“小九儿,我终于……我终于能将他狠狠拉下水!”
“你看啊,这是太子贴身之物,有了这个,万寿节之上,我便能让他声名尽毁!”
谢玉弓低头看了一眼,而后面色当真微微一动。
这确实是太子贴身之物不假,太子向来精致入骨,就连手帕和香包一类,都是专局制造,而且凡他所用之物,都会落上专属他的纹样。
这一条锦帕之上,便正是远山静水的纹样,取自太子的名玉山,和字清流,是取自《玉山》之中:“玉山高与阆风齐,玉水清流不贮泥。”
可仅仅只是一条锦帕,她又能如何,况且谢玉弓早知死士本文由企鹅裙死二而而五九一似七整理上传传回来的消息,她对太子恭敬谦卑,如狗般在他的身边爬行。
虽然太子也有死士在身边,听不到他们说什么,可她的形容举动,谢玉弓虽未亲眼所见,却也能根据死士描述,得知全貌。
因为她……之前就是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的。
想到这里,谢玉弓的眸光更冷,看着她泥泞流泪的面庞甚至在想,只要将她的头颅拧下来,她就再也不会撒谎。
再也不会用如同看着他一样的眼神,去看着什么别的人。
白榆却在这时候道:“我让人拿着我的玉佩,假意约见鸿雁大总管多日,为的便是吸引东宫的注意。”
“未曾想他今日当真上当,还敢与我私下见面……”
谢玉弓的眸中散发着森寒冷光,注视着白榆的神色堪称可怖。
她又在撒谎了。
他倒想听听,她还能说出什么谎言,来证明她的无辜。
白榆抹了一把脸,说:“我知道你可能听不懂,但是我还是想说,我想让你记得,若有一天你当真恢复了神志,至少……至少能记得我。”
谢玉弓险些嗤笑出声,因为类似的话,她从前也说过。
她那时诓骗工部尚书的嫡女白珏之时,便说:“只要能嫁给他,哪怕是一天,一夜,一刻也好。”
说得多么动人,多么痴情。
可是谢玉弓收到了修罗带回来的口供,那个曾与她有过婚约的嗜赌痨病鬼,本来想要借机和修罗要钱,让修罗给他看病。
直到被修罗挑了手脚筋后,他才爬着,涕泗横流地招供说了实情。
当年他和工部尚书庶女的婚约,本就是尚书府主母一力促成。
而他碍于表姑母的淫威,勉强答应,谁料那庶女比他先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当年正是三年一度的科考放榜,他得知和他定了亲的庶女到处托人托关系,勾搭中榜的举子。
妄想做官夫人。
还被其中一位骗了身子,但那位竟也是骗子,人并未中榜,放榜之后便即刻启程回乡,连留下的家中背景都是假的。
而工部尚书庶女珠胎暗结,有了身孕还妄想找他接盘!
那满地乱爬的痨病鬼,拖着血痕说:“呸!奶奶的贱人,我当时聘礼都下了,没打死她,没传扬得到处都是,算是给工部尚书白秋平,还有我那表姑母面子!”
所以当年,不存在什么身有婚约的女子,进宫一次对九皇子一见倾心,不惜耽搁了自身青春,也不肯另嫁他人。
她是因此才生生拖到了二十四岁,用手段抢夺了工部尚书嫡女的婚约,嫁给了他。
谢玉弓哪怕是想到这里,依旧会感觉到一脚踩空般的失重,荒谬在心底一直放肆蔓延。
他到底……是为什么,才会相信她说的一见钟情误良缘的鬼话?
可能是他没想到,她竟然敢撒这样欲盖弥彰的谎话。
不过如此。
她所谓的痴爱也不过如此。
他谢玉弓……也不过如此。
想到自己这些天来的动容和退让,他简直像是条摇尾乞怜的可怜虫!
谢玉弓心底真的涌起了一座无法熄灭的,蕴压着熔岩烈焰的山。
烧得血红的是他这些天可笑的摇摆和接纳。
她……当真是好演技,好算计,他竟是未曾看出毫分的虚假。
如此能耐,只做九皇子妃,实在屈才。
钟情是虚假,那还有什么是真的?
她许是未能将自己杀死,才会出此下策吧。
而如今,她依旧还妄想用那一套骗他,真当他是个失智的疯子吗?
他靠在门上,静静地看着她继续表演。
殊不知,这世上有一个最显而易见的道理,那便是当你想一探究竟的时候,就说明你依旧是不甘心的。
白榆并不知道谢玉弓扒了原身的老底,她的记忆是系统传输,只有关于剧情的部分,并没有这一段。
她攥着那手帕说:“我前段日子回到家中,想要父亲向今上,为你请封,而今封王圣旨迟迟未下,想必……定是太子从中作梗!”
“我借鸿雁之名引他上钩……本想在水榭之中杀了他!”
白榆故作激动,整个人都在颤抖。
谢玉弓心中只剩一片烧灼过后的冷灰,并无触动。
白榆说:“可是不行……他是当今太子,我杀了他,牵累尚书府三族是小,最重要的,是会牵累你!”
谢玉弓简直想笑出声。
笑的是他自己。
他竟会被如此拙劣的演技骗了这么久,落到如今容貌被毁的下场也是他自己活该,自己蠢!
但是很快他想笑的欲望就没有了。
因为白榆说:“所以我借机靠近他,想要割他一角衣袍作为证物,才割裂了他的袍子,就惹得他震怒摔碎了茶盏,又不慎抓破了手!”
“他擦手的帕子也被我拿来,哈哈哈哈哈……”
白榆凑近谢玉弓笑着说:“小九儿,万寿节宫宴之上,我会拿此物状告今上,说他道貌岸然,堂堂太子逼奸弟媳,这锦帕、他手心的伤、他那被我割裂的衣袍,就是如山的铁证!”
白榆话音一落,谢玉弓的面色终于变了。
白榆接着说:“我那身为嫡女的好妹妹,本有他的一块玉佩,我早想用那个作为构陷他的证物……但是不够。”
“那玉佩乃是皇后所赐,还只有半块,是他和白珏之间的定情之物,若我拿来,他便能说是丢了,或者直接说是给白珏的,白珏包括整个尚书府,为了举族性命,都会帮他作证。”
“那个不行,但这个可以。”
白榆说:“待我弄些男子精阳在这锦帕之上,万寿节举国同庆,各方来朝之时,我再发作,届时他便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
“那时候……诸国使臣皆在,我不信陛下会为了太子声名,诛杀各国使臣,引得边关动荡!”
“届时我……我可能会被赐死,哪怕是为了皇家颜面。”
“而就算是皇帝不会真的打杀太子,甚至不除他储君之名,他也会千里之堤一夕溃败。储君失德,其他蛰伏的蛟龙必定如蛇一拥而上,将他绞死,争那登天之位!”
“到时候他无法,更不敢报复你,今上最厌恶兄弟相残,其他的皇子更会对你敬而远之。”
“若来日太子还是登上帝位,为了这个曾经‘□□弟媳’的过往,他也一生不敢动你一根毫毛。否则史书污名他不敢担,他能压下一国谣言,但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即便最后若不是他登位,新帝感谢你拉下太子还来不及,定也不会与你为难。”
“万寿节后,我的小九儿……我的九郎。”
白榆笑了一下,这一次是正常的笑声。
她叹息一样说:“就能够得封亲王,安然去往封地,来日……”
白榆的声音又变得极其尖细,像是不甘不愿地从喉咙挤出来的。
“来日若恢复了神志……还能娶一位真正的名门闺秀,生两三个小娃,安逸一生了。”
白榆说到这里的时候,狠狠抽噎了一下,而后停顿住。
她需要给谢玉弓一点消化的时间。
她认真地在脑中筛了好几遍,从她突然归家,到她让人去请鸿雁,最后被太子截胡的这一场会面。
说成是她蓄意为之,便能够滴水不漏。
她把手帕放回胸口,再抹黑找到了烛火,点亮之后,简单洗漱了一下,迅速梳理了自己。
但是故意没有换掉泥水狼藉的衣袍。
这才捧着一盏如豆灯火,慢慢靠近依旧僵立在门边的谢玉弓。
谢玉弓面容阴晦,他在心中告诫自己,这女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不要,也万不能再相信。
现在杀了她是最好,留着她在自己周身如毒蛇盘踞,定会影响自己的计划。
会影响自己的计划……也会影响自己。
“小九儿,你怎么了?”
白榆举着烛台,推了一下谢玉弓。
清洗过后还带着一些水痕的清秀脸蛋,因为那些激情四射的谎言,带上了一些生理性的潮红。
如同上了妆一般娇艳如桃。长发折腾了这么一通,基本已经干了,蓬松又顺滑地披散在肩颈后背,带着温丽入骨,缠绵旖旎的痴恋,自她的面容之上,一路荡到发尾。
任谁被她这般看了一眼,都会一头扎进谎言的漩涡中。
而谢玉弓垂着头,站在那里没有动。
他一寸寸地抬起眼,看向了他面前站着的女人。
“小九儿,呼吸。”
“你快把自己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