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鹤(重生)第63节

羲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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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话音刚落,身前几人已止不住口中的惊呼。

    “啊?”

    “什么?老国师卸任了?”

    “他竟然成了我们的先生!”

    无怪他们这般反应。

    老国师隐退得悄无声息,最开始连朝臣都有些震惊。又因为裴夕舟那较为敏感的世子身份,朝臣私下间都甚少议论相关之事,更别提告诉家中子女了。

    几人议论纷纷,好半晌才安静下来。

    “看在同坐后排的面子上,裴,裴国师他总不会为难我们吧……”小公子喃喃道。

    他当时同赵疏桐一起,将位子挪到了梅长君附近,因此确实能称得上是与裴夕舟“同坐后排”。

    “长君可要罩着我。”赵疏桐一把抱过梅长君的胳膊,“我明日要挨着你坐。”

    “他……不训人的。”

    “我不管,就要挨着长君坐。”

    在赵疏桐真挚的“威逼”目光下,梅长君三分好笑七分无奈地点了点头。

    ……

    翌日清晨。

    梅长君跟着伴读们晃晃悠悠地走到了文华殿。

    先生已经到了。

    他站在讲桌前,着一袭出尘的苍青官服,墨发仅由一根青玉簪束起,手里拿着一封似是要呈上去的奏折。

    梅长君几人推门进去。

    他整个人沉浸在奏折中,看着文字的视线一动不动。

    “裴,裴夫子?”

    那位与裴夕舟有着“同坐后排”之缘的小公子鼓起勇气打了招呼。

    裴夕舟缓缓抬起头来,淡淡颔首。

    他将奏折收起,视线越过小公子,一眼便看见了立在后方的梅长君。

    “先入座吧。”

    清淡的嗓音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柔和。

    皇子公主们还未到,众伴读寻着位子坐下,殿中一时寂然无声。

    宫人们轻轻走入殿内,从木架上成堆的卷轴中抽出数卷书帖,送到众人桌案上。

    “这是我提前挑好的古册,你们看看是否有合意的。”

    众人好奇地卷动书轴,一点点将其展开。

    梅长君也徐徐开着古册,直到看见其中内容,眼前一亮。

    这是……有许多年岁的古帖了。

    那时装订成册的线装书籍还未出现,珍藏的古帖全是一卷一卷的纸轴。梅长君将其展开,便认出其作者是数个朝代前的名家,也是最合她喜好的一位。

    这卷从前可未曾见过……她极为珍惜地细细看去,神情专注,连林澹和梅翊景等人进了殿都未发觉。

    裴夕舟静静地看着她,眸中泛起一丝不自觉的笑意。

    待她将一卷看完,他才开始授课。

    先讲字,再因各人偏好,分次指导。

    裴夕舟从太子开始教起。

    梅翊景今日戴着冠,盘腿坐在书案前,执一支紫毫笔,坐姿极为端正,认真地按照裴夕舟所述临摹古帖。

    这样的梅翊景,少了几分少年的不羁与肆意,却多了些太子的沉稳。

    裴夕舟教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方走向下一个人。

    殿中极静,除了裴夕舟时不时的几句指点,便只剩笔走纸上的沙沙之声。

    四周窗扇开着,有微风吹进来,带着些许暖意的天光被风裹着落在他的长睫上。

    他走过一张张书案,却始终没有走到梅长君身边。

    梅长君却也没有在意。

    她兀自练着字,全副心神都集中在手边的古帖上。不一会儿,砚底下的墨水不多了,她便挽起袖子研墨。一双潋滟的眸子自然地垂下,浓长的眼睫将眸光轻盖。旁人看去,不知神情,只知她在静静地等着浓稠的墨汁顺着砚最外端的凹槽,缓缓流入底部。

    是一种直击兴趣的认真。

    待墨好了,梅长君便轻轻展开书轴,在卷纸上从头到尾再临数遍,直到确定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快到下学时,她才对着书案点了点头,取来玉石镇纸压住卷纸两端,留在案上晾干。

    裴夕舟走到这方书案前,看着她。

    铛——

    殿外钟声传来。

    书法课的时间结束了。

    梅长君四下望去,这才发现她是唯一一个来不及被先生教导的学生。

    挺好。

    她收了卷纸准备离开。

    “课上未曾看你的字……”裴夕舟语气淡淡,“随我去偏殿补上?”

    他话说出去,半天没听见回,垂眸去看,却见一双清澈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自己。

    “总不能缺了课。”

    他辩解一句,拿起梅长君收好的书具,无奈叹了口气,以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轻声道:“这么多学生,长君给我这个临时先生一个面子?”

    四周确实有目光好奇地望来。

    罢了,先生要补课,总不能直接推了……梅长君挑了挑眉,起身随他向外走去。

    偏殿距文华殿路途不远,两人静静走着,没有交谈。

    梅长君走的一路上还有些怀疑裴夕舟的居心,直到走到偏殿中,看他一板一眼地勾画着自己的字,才渐渐松下心来。

    他确实是这样的性子。

    该做的事,定要做好,规矩到近乎刻板。

    梅长君盘坐在临窗的小榻上,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的风景。

    浅淡的天光照着她小半张脸,修长的脖颈,淡红的嘴唇和白皙的下巴在光下显出几分莹润。

    裴夕舟看了几眼,放下卷纸,向她摊开手掌:“来。”

    手指指腹上还留着一点不慎染上的墨迹,像是白璧上留下的一道瑕疵,却又更衬出白璧皎洁。

    梅长君犹自发呆了许久,乍然听见让她过去的话,抬了手伸过去,借着他的力道起身,才后知后觉地抿着唇,将手撤回。

    裴夕舟也没强留。

    他走回桌案旁,低声从第一个字开始讲起。

    梅长君附和地点头,心中无奈地拖长声音喊着:别讲啦——都听过啦——我知道要怎么改,只是不想让你发现——

    过了许久,终于只剩几个字了。

    她揉揉眼睛,眸中迸发几分神采。

    裴夕舟看着她的小动作,几不可见地弯了弯唇角。

    他对侍立在外侧的云亭道:“备了樱桃酥没有?”

    云亭将早早从御膳房拿来的食盘递来。

    鲜红的樱桃盛在晶莹的玉碗中,一旁小碟中是调好的酥酪。

    裴夕舟挽起衣袖,将酥酪和酪浆淋在玉碗里,细细拌匀,递给梅长君:“这是今年东苑种出的头一批樱桃,准备祭天用的,我负责此事,便挪了一些出来。”

    “这不太好吧。”

    梅长君嘴上说着,手却不自主地接过了玉碗。

    他太懂她的喜好了。

    宫中这批樱桃较为稀罕,只有皇家才能食用,她前世对这道甜点可是极为偏爱。

    葱根似的手指执起玉勺,透明的指甲下是淡淡的粉。

    裴夕舟轻笑道:“祭天用不到这么多,既然都做好了,尝尝?”

    她浅浅咬了一口。

    是熟悉的味道。

    “唔——不错。”

    在一旁围观的云亭忍不住邀功道:“我一大早去御膳房吩咐制作的,那师傅热情,还特地加了近来西海进献到宫中的香叶,据说极为珍贵。”

    梅长君一边小口吃着,一边搭话道:“哦?进贡之物怎么能随意用?那师傅就不怕受到处罚?”

    云亭嘿嘿一笑:“进贡之物又如何,这樱桃也算是祭天之物嘛,既然做了,看在咱们国师大人的面子上,自然要尽善尽美。”

    他回忆着御膳房师傅的介绍,摊手道:“这还是他极力推荐的呢,说陛下对此都极为称赞,因为大乾境内并未栽种过,还特地要了种子,问了名称。”

    “按使臣的话,读作,读作‘迦引’。”

    梅长君拿着玉勺的手一顿。

    裴夕舟反应更大,直接将手指按在了她的指尖。

    “怎,怎么了?”

    云亭看着两人突然变了的神色,颤颤巍巍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