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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罢四夫人,那千户便和师爷亦乘了一辆马车,回那驿馆。到得驿馆,已过三更。那千户却无睡意,乃教公人略置些酒肉果品,又和师爷吃起酒来。千户言道:“师爷何不熟知道理?在那酒肆,我见那知府妇人有意,便欲行好事,却生生被师爷打搅!”
师爷听罢,笑着言道:“卑职岂不知将军心思?只奈那酒肆人眼杂多,非是享乐之地!况四夫人又是济州的熟人,稍有风言,传将出去,却是不好!故卑职有心打搅,实是为将军着想!”
千户似有所思,喃喃自言:“只是当时唐突,未问得嫂夫人名姓!”师爷道:“那四夫人本是晋阳人氏,单姓潘,唤作:秀容,小字:月奴。父母早亡,被歹人贩卖到这济州为娼,因有姿色,便在这‘神仙烟雨楼’做了头牌,取个艺名:月娇娘。自夺了花魁,人称九天仙女下凡,声价渐高,楼前车水马龙,致使万人空巷,皆欲一睹芳容。时传:伴得一宵月娇娘,便是九死亦何妨?后因知府见爱,遂用千金赎身,那老鸨不肯,却奈得罪不起公衙,只得放行,便在这雷府做了小妾。”
千户听罢言道:“却是个可怜人儿!也羡慕那雷知府何等的年岁,却能得这样的娇娘!”师爷又道:“好事不双全,明面的看得见,私底下谁不有几件伤心事?知府老爷年老不能受用,那四夫人又值青春年华,难免怀春思汉,时常见一个人对月伤魂、临窗落泪!真可惜了这一身美艳皮囊!”
师爷为千户斟了酒,然后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看那四夫人对将军有心,万是离不得将军了!容卑职谋划牵线,定要玉成二位好事!”千户道:“我也见得那妇人有些情意,只不过我一粗陋军汉,不晓得柔情蜜意,怕是冷了佳人的心,成不得此好事!”
师爷道:“将军天生华贵,英武过人,谁不羡慕景仰?况自古美人爱英雄,将军万里挑一的英雄好汉,岂怕赢不了那美人芳心?”千户听罢遂喜,乃执酒谢道:“此事烦劳师爷费心,从中好作谋划,必要玉成此事!”师爷谢过言道:“此事担保在卑职身上,必不会有任何差池!”二人言语甚欢,不多时天已微亮,便各自休息不叙。
次日酒醒,那千户宛如梦中一样,整个人丢了魂似的,也无心公事,只是翘首盼着那妇人。等到傍晚,亦不见个人影。心中没有主意,便唤来师爷商量。屏退左右,千户言道:“昨夜失手碎了盅盏,酒污衣襟,托嫂夫人清洗,那妇人领了衣去,今日迟迟不曾送来,却是何意?莫非嫌我轻浮,故意躲避不来?”
师爷言道:“将军勿忧!这事急躁不得,如穿针引线,锦里绣花,只能徐徐慢来!况这驿馆乃是何地方?公人走吏,谁不识得嫂夫人?教她如何敢来!卑职且去雷府走一遭,探个缘由,再便找个僻静之所,好教将军从容幽会,免得风言风语!”
那千户一拍额头,恍然大悟,笑着说道:“一时心烦,我却忘了这茬!师爷用心,真是仔细稳当。却都听师爷安排,烦你再辛苦一遭,好歹了了我的心意!事后必有重谢!”
师爷连声称诺,自是当不得千户酬谢,甘效犬马之劳。于是别了千户,来到雷府,再见四夫人。却说那四夫人潘秀容自昨日归来,心中波澜荡漾,眼看着老爷病重,好歹找个依靠之处,自遇着千户小千岁,见他一表人才,又兼是当朝权贵,前途不可限量,便铁定心要勾搭于他。但这潘秀容毕竟是情场老手,懂得欲擒故纵,寻思先凉他两天,勾得他魂魄,再作计较。
师爷见了四夫人,躬身问安,然后屏退丫鬟言道:“嫂嫂果然是好手段,只一回合,便降住了那千户,现在他是口口声声念着嫂嫂!感谢嫂夫人成全,这不教我起来代为致谢来了!”
四夫人道:“师爷也是明白人,那千户何等门第?岂觑得奴一风尘女子,想必是逢场作戏,存心戏弄嫂嫂!莫使竹篮挑水——两头空,让老爷闻知,那千户倒好,拍怕屁股走人是了,留得嫂嫂里外不是人!”
师爷道:“嫂嫂这却多心了!那千户对嫂嫂真是情真意切,断不是那负心的人!况嫂嫂手段,旁人不知,却瞒不得兄弟。凡是男人,只须有那行货,便割舍不得嫂嫂,到时金屋藏娇都来不及,还怕他弃你不成?”
“师爷尽说些风凉话,嫂嫂岂有那等的本事!”那妇人斟了茶递于师爷,然后言道:“好却是好!但这济州本是老爷治下地盘,嫂嫂又曾是场面上的人,谁将不认得嫂嫂?却得那里能私会?”
师爷道:“若是嫂嫂有意,兄弟倒能安排个地方。我近来手上有些银钱,便寻思置些田产,在后山购得闲田百亩、宅第一座。因地避人远,风景秀丽,夕阳晚影,彩云瑞霞,甚是清幽,故唤作“彩云阁”,时下无人居住,正合嫂嫂借用!”
四夫人听罢,纳头便拜,言道:“叔叔若是帮奴家成得此事,便是奴家再生父母、救命恩人!”师爷慌忙扶住,言道:“嫂嫂何要行此大礼!却是兄弟消受不起!”那妇人回道:“叔叔大恩,奴家记得在心。若无叔叔指引,奴家却蒙在这死葫芦里,不晓个头外生天。都知叔叔神机妙算,这时万万帮衬奴家一回,莫使奴家没了依靠,在这花锦世界没个活路!”
师爷暗思:这妇人心思好生缜密,先是若迎还拒,套我底细,其实心中早有打算,这会又如此卑微恳切,自是料得千户心意,成败在此一举,故是求我。于是言道:“我自帮衬嫂嫂,却怕嫂嫂不念我的好!事成之后,凡事还得仰仗嫂嫂,在那小千岁面前说我的好话,好歹让我也跟着嫂嫂,却也有个照应!”
四夫人闻言,知道此事成了。心想:原以为我要寻个出处,见这雷府行将失势,那师爷也要另择明君了,帮衬我不过是赚他自个的前途。于是也不遮掩,直言道:“叔叔恁地这么看待嫂嫂?你我一条船上的人儿,有了嫂嫂的好处,却能忘却了叔叔?”
师爷道:“那是自然!嫂嫂若得了富贵去处,我也跟着沾光,却能鞍前马后伺候嫂嫂!”两人一拍即合,于是师爷附耳言道:“如此如此!”那妇人遂露出笑来,掩袖说道:“却是叔叔高明,嫂嫂照办就是了!”
又待两日,那师爷早便安排妥当,两边都通了消息。一日傍晚,四夫人打扮一番,穿戴了斗篷面纱,当即唤来丫鬟言道:“城里来了个晋阳亲戚故人,正在医馆看病,我去看看便回。因家中丧事方罢,不宜张扬,惹得外人闲话。医馆距此处不远,便不要车马随人,只我一人前去。家人问起,便据实回答!”
四夫人吩咐完毕,一个人出得门来,转过小巷,早有一辆马车候着,看看四下无人,便登上马车匆匆走了。那车辆七转八折到了后山一座宅第门前。抬眼望时,正是‘彩云阁’。那妇人进了庭院,径直来到内堂。
内堂当中摆着一张檀木四方小桌,上面有几样上等佳肴果品,两副酒器和碟碗筷箸。旁边一古色青铜香炉,飘着缕缕清香。那千户正坐着吃茶。见四夫人来了,忙起身相迎,言道:“却等得嫂夫人了!教人好生心焦急躁!”
那妇人退了斗篷面纱,欠身道了个万福,言道:“让公子久候了!”便迎面坐了下来。顺手递了前日衣服与千户,继续言道:“公子的衣服奴家清洗了,便来还给官人!”千户接过衣服,淡淡迎来一丝胭脂幽香,心中翻起涟漪,言道:“谢过嫂夫人!有个不情之请,近日双手冰冷尤甚,却念叨着嫂夫人的暖手套儿!”那妇人言道:“却忘记带来,择日再送于公子!”
那千户筛了美酒,斟一盏过来说道:“权先谢过嫂夫人!一路颠簸,饮了这口暖暖身子!”那妇人接酒过来,言道:“公子好是生疏!口口声声嫂夫人,却似奴家没个名姓!”千户闻言,笑将起来,说道:“都是我疏忽,却不曾问嫂嫂姓名!”那妇人言道:“看得公子没心意!你却问时,奴家偏是不说!”
千户凑将过来,见那妇人口含丹朱,蛾眉淡扫,手似柔荑,肤如凝脂,神态娇媚,音同莺啼,更是美艳无比。顿时身心不能自持,言道:“便是不说,我也猜得!”妇人道:“公子说笑!你且猜猜奴家姓甚名谁?”千户道:“娘子自是姓潘,取名秀容,小字月奴,晋阳人氏,且看我猜得如何?”
那妇人低首浅笑,夺过千户手中酒盏,言道:“原来公子早晓得奴家名姓,只是在这儿耍嬉奴家!”言讫,饮了半口,继续说道:“公子不嫌弃奴家风尘身世!奴家却不敢攀附权门,玷污了公子名声!”那千户又夺过酒盏,饮了余盏残酒,说道:“‘伴得一宵月娇娘,便是九死亦何妨?’纵是将相王侯,金银堆山,也比不及我怀中月奴!”顺势把那妇人抱将入怀。
那妇人半推半迎,就势跌在千户怀中。羞红着脸说道:“公子好大的气力!就此调戏奴家!就怕公子口头不似心头,有了新人,自忘了奴家!”千户起身抱着那妇人走向床去。边行边言:“自遇见娘子,魂牵梦绕,茶饭不思,平白无故害了相思病。望娘子好歹成全,却得指灯为誓,若负了娘子,定让我毒箭穿心,吐血而亡!”
那妇人一只手掩住了千户的口,另一只手紧紧抱着千户后心。娇嗔道:“却不许胡言!奴家信公子便是了!”千户早已欲火焚身,按耐不住,口里言道:“温柔乡里死,做鬼也风流!”便当即放下纱帐,与那妇人宽衣解带,行起云雨好事来!
二人颠鸾倒凤,鱼水交欢,如胶似漆,并是翻来覆去,拨弄得千种风情、万般妖娆。真个是:高唐神女一相合,巫山云雨更无数。交颈鸳鸯水中游,并头鸾凤穿花过。云影髻乱汗津津,杨柳腰细春脉脉。都道美色易伤身,英雄多少风流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