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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夏历九月十五,历经两个月跋涉,一行人终于抵达禹州城外。
距立冬尚余十日,梁子俊预备先行探路,秘密查看治下情况到底糟到何种程度。
往返一趟最多7、8天,与其贸然前往州府领职,不若查明情况再去丰县任职,也免得令当地乡绅先行戒备。
博林到哪都有熟人,一进城便引着众人前往牙行,与人伢子细说一会儿,片刻功夫就拿到住处钥匙。
二进的小院,三间正房无耳,左书右卧,西厢房一间改作灶房,一间充做澡堂。东厢房博林、虎子各占一间,陈碧因是女眷,故而安排到后院居住。
两间倒座房一厕一柴,地方不大,却也五脏俱全。后院一口水井、二分空地,扣上大棚倒也不怕冬日没菜可吃。
陈青对这挺满意,指着后院两间砖房说道“收拾收拾刚好放菜”
梁子俊无奈笑叹“暂住而已,犯不着劳师动众的大肆整改”
你懂什么?陈青白他一眼,别看只是暂住,但家就得有家的样子才行。
众人卸下行李,洗涮一通就起锅做饭。两名车把式吃过午饭起身辞别,领了双倍车钱自是喜笑颜开的赶车离去。
梁子俊一等打听好路线,便换了衣裳牵马出门。
原本博林是要同他一起去的,碍于担心初来乍到,便留他在此照应几天。
把人托付给博林,梁子俊便出城上马,一路朝丰县进发。
陈青闲不住,家里家外收拾遍了,又带人出门采买口粮。
经博林指点,半天功夫就熟识了半个禹州城。
说是省城,也不过比青平县稍大些罢了,百姓大多衣饰老旧,满面沧桑,可见禹州地广人稀,物产不丰。
这里没有限生令,之所以人少,因的不外乎是养不起许多口,农家为了生存,也会自发控制人口,除非富裕人家才会不限制的生娃。
正走着,圆圆便被街边一处吸住了视线,陈青见儿子一脸馋像的盯着包子流口水,略带心疼的走过去问道“包子咋卖?”
伙计见是生客上门,忙打开笼屉展示自家白白胖胖的大包子“素包子二文,肉包子三文”
陈青暗想这里物价真低,在家都是素馅三文,肉馅五文,而京里更是贵到一个素包子就要五文钱的地步。
伙计极力推销,操起一口流利方言声情并茂的讲解起来,陈青听不大懂,却也明白什么意思。
掏钱给每人买上两个,众人边吃边走,博林见他若有所思,略作解释“西北土地贫瘠,百姓多靠圈养家畜换钱,故此才会肉价便宜”
陈青受教的点点头,这么说的话……“有奶羊卖吗?”
被父子俩眼神倍儿亮的盯着猛瞅,博林不免发笑,暗咳一声,抬步改道五畜牙行。
挑了一只哺乳期母羊,五只肥鸡,陈青又跟羊倌商量好,等娃下生再买两头。
羊倌打听了住址,直言定会赶着日子送到府上。
母羊温顺,由着小娃牵羊也无妨,小家伙扯着绳子喜的直嚷“奶奶,奶奶……”
爱怜的摸着小家伙发顶,一路上虽说好吃好喝,但到底旅途劳顿,跟着吃了不少苦,连肥嫩的脸颊都清减不少。
买了足够半月食用的粮食,陈青又挑挑拣拣装了一筐瓜果蔬菜。
让人惊喜的是,集市摆摊贩卖的大多都是葡萄、甜瓜这类产物,连苹果、香梨也甜的齁人。
一路逛来,收获颇丰,杏、桃、无花果等青平县不常见的果品在这里都能买到。
博林赶紧制止大肆采买“够吃就行,这些东西放不久”
陈青眨眼,谁说放不久的?吃不完不是还可以晒成果干吗?“你不说这里土地贫瘠吗?怎么还有这么多瓜果产出?”
博林笑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禹州地势多样,平原大多植被稀疏,土质顽劣,又常年受雨水侵袭,故而少有适宜耕种的土地。但山丘地势繁杂,虽不能垦荒种田却盛产果树,所以这些都是随处可见的山货,尝鲜尚可”
陈青摇头直叹,这么好的东西都给糟蹋了,若是运出去贩卖,定能换回大笔银钱。
博林摇头兴叹“来时你也深受其苦,即便可以铺路造桥,这么远的路途,不等运抵大半都要烂在路上”
这的确是个问题,现代有交通便捷的运输手段,加上防腐剂,倒不担心半路腐烂,可在古代,运输却是抓破头也无法破解的难题。
眼见陈青一脸惋惜的模样,博林叹息一声“罢了,说不定后世可以想出一劳永逸的办法也未知”
“嗯,后世定能解决”陈青言之凿凿的肯定。
眼下治理才是当务之急,改善民生则需循序渐进。
东西太多,陈青不得不命虎子把马车牵来。虎子愁道“东家,这么多东西,咱几人吃的完吗?”
陈青揪着葡萄边吃边吐籽,口齿不清的训道“尽管敞开肚皮吃,吃不完我自会想辙”
圆圆也学爹爹揪大个的葡萄往嘴里塞,梁佳怕不干净,拿出娟帕擦过喂他“青哥最会炒山货了,他说有辄必定能行”
博林也好奇如何处置瓜果,回家后,不等陈青坐下来大吃特吃,就被几人抓去炮制葡萄干。
葡萄干的制作大致需要5个步骤:先行剪串,摘掉损坏果粒,剪成小串放置碱水中浸泡几息,然后立即放到清水里冲洗干净。之后便是放入晾盘中暴晒,翻晒至果粒成干燥状,手捻无汁液渗出后再阴干7天。等果粒回软剪去果梗便算制成。
等陈青讲解完,葡萄已经放置在阳光下暴晒了。禹州温差较大,晴天时,气温仿若初夏,入夜却又如同深冬,当真让惯处偏南的众人极为不适。
好在这天晒个果干倒也不成问题,实在不行,他不是还有大棚吗?
说起大棚,陈青当下便吩咐购买青砖、绳索等物,得亏带了梁佳和虎子来,不然别说大棚,光归置东西就够他忙活几天。
众人这厢正热火朝天的扣棚翻地,梁子俊那头却送信回来,说是自个被人绑了……
陈青捏着信纸看的直皱眉,博林也奇怪道“没听说丰县盘踞着一伙马匪啊”
陈青起身急道“字迹不假,我看还是先行赎人再说”
既然子俊没提其他,想必定是地方势力所为。可一路行来,他们都是隐姓埋名,如何被人探听了消息现在还未知,只得先行把人救出来再说。
“先别急,容我先行打探一番”博林按住急不可待的人,出门就去找故友相商。
陈青回屋揣上银子,想了想又把公文也带上。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子俊出事,即便这官不做也不能把命丢这。
等人回来,见到的就是全副武装一副拼命三郎的救夫模样。博林喷笑一声,赶紧摆手制止“甭急,还没到性命攸关的时候”
众人正纳闷何以博林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就见他身后走出一人,笑着拱手“小人李舒和,见过众位”
别看只隔了三个州,各地风土人情却大不相同,想来是这人与博林相处久了,也学会些普通话,此时慢声道来,倒也能让人听懂。
听闻此人是博林好友,又熟知当地人情,陈青赶紧上前问道“不知……”
“别急,且听我说……”李舒和抬手虚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先行报备。等众人冷静下来才又劝道“这人与我略有交情,有我同他走上一遭,定能把人平安无恙的带回来”
“有劳李兄相助”陈青郑重拘礼。
“不敢当,李某一介草莽,不敢受县夫郎大礼”李舒和斯斯文文,全无半点草莽气息。与博林同出一类,却又混迹在绿林之间,当真令人费解。
梁子俊落入马匪之手,刚开始还机智周旋,不一会儿便发现这伙劫匪与先前那些截然不同。
他们不仅求财,还想害命。若非咬死了不是赴任县官,这会儿怕是就要身首异处。
难不成他们是地方乡绅派来的犬牙?本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气势,梁三爷果敢上山。
三百两银子被搜刮一空,连带衣裤也被扒了个干净,马匪头子扔给他一条麻袋,用不太标准的京腔喝问一句“你去丰县干啥?”
梁子俊会怕他?捂着下身爬起来啐道“能干啥?爷是布贩,当然是来做生意的”
马匪头子伸手就是一拳,顶的梁子俊猫腰欲呕“放屁!丰县穷的叮当响,你去那做生意,当我是傻子不成?”
二当家目露凶光的逼问“说实话,不然你这条命可就没了”
听他们私下叽里呱啦一顿商量,心知不是普通劫匪,梁子俊听不懂方言,却晓得此时他们还不欲谋财害命。
梁子俊吐出酸水,呲牙鄙视“呸~没吃饭不成?这么点劲还不顶爷媳妇劲道足呢”
“奶奶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到了山头还敢自称是爷?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二当家当即连踢带踹的喝骂。
“老二!别忙着动手”马匪头子冷喝一声,二当家便乖乖退了回来。
梁子俊偷眼四望,这里不仅纪律严明,还有不少妇人于此安家。想必在此落脚并非一朝一夕,定是常年盘踞此地以打劫为生。
“你打的什么算盘老子不问,但我得告诉你,但凡是钱家的人,都休想过我这攀山岭”马匪头子半侧过脸,指着一道狰狞伤疤喝道“识相的,就给你那主子写信,说我赫连山回来讨债了!不想死就把东西交出来,不然等老子上门,可不会放过他一家老小的狗命!”
梁子俊仔细听了半晌,才爬起来盘腿笑道“感情你是同钱家有仇啊~可惜,爷不认识你说的什么主子,爷就一路人”
马匪头子与二当家对视一眼,复又不信的骂道“少他奶奶的撒谎!不是钱家的狗,会有这么多银子?还骑那么好的马?”
这罪遭的还真他娘的冤!梁子俊扶额闷笑,指着老二骂道“谁他娘的规定就姓钱的有钱花?”
马匪头子转头和二当家又是一顿叽里呱啦,吵了半晌,又挨了一拳后,二当家才过来问道“你有钱?”
梁子俊点点头,二当家一脸喜色的回身叽里呱啦。
马匪头子气的又给他一拳,转身丢下一句就走了。
梁子俊挑挑眉,暗骂这俩傻缺够蠢,空有一副彪悍身材却没半点智商,连绑错人了都不知道,还在那自以为是的叫嚣一通。
“写信!要钱!”二当家跑出去片刻,拿了张草纸和秃笔递与他写信。
梁子俊故作不忿的扭头不理,直到二当家又赏他一脚,才喝道“爷的衣裳呢?还有我那马也精心点,它可是爷的老伙计,不理生人,让他们远着点听见没?”
二当家暗骂一声,赶紧着人把衣服拎来,又保证会善待那匹马,梁子俊这才肯磨墨写上一封勒索信。
信写好,二当家反过来调过去的看了几眼,跑出去拿给马匪头子过目。
马匪头子看罢点头赞道“不错,像是封要赎金的条子……把信抄一遍,以后咱们再要赎金,就按这个写”
“啥?可我不会写啊”二当家犯难了。
他大字不识一个,哪抄的来?
“叫你平时认俩字不听,这会傻了吧!”马匪头子一把拽过信纸,伏在案上一笔一划的照抄一份。
二当家拿起来比对一番,实诚表态“还是这封好看”
“你懂个屁!”马匪头子恼羞成怒,脸上的刀疤更显狰狞纠结,唬的二当家立马滚出去送信。
博林和李舒和赶来时,见到的就是梁三爷大模大样的坐在上首喝酒吃菜,还嫌弃的挑三拣四不肯将就。
“呦~感情咱们来得不是时候,要不,三爷您再多呆两天?”博林不无讽刺的挖苦他。
“这会儿才来,爷都倒胃口了!”梁子俊抱怨一句,又把酒壶丢给二当家“打满”
二当家伏低做小的伺候一旁,见马匪头子相携进门,赶忙叽里呱啦的表示,要把银子收了速赶这家伙下山,再呆下去,山上这点好酒都给他糟蹋光了。
马匪头子瞪眼训道“还不是怪你绑错人?老子的酒都给赔光了!”
“咋?他没钱?”二当家当即摔了酒壶,就欲宰了梁子俊解气。
马匪头子一把揪住人,把个壮硕的汉子甩墙根立着,又对李舒和一摆手“恩公请”
李舒和谦让一句“都是老相识了,别老恩公恩公的叫”
马匪头子仗义说道“我赫连山多亏恩公才能捡回一条烂命,救命之恩不敢或忘……”
“呵呵……你再说,下次我可不来这喝酒了”李舒和笑说一句,对梁子俊拱拱手“见过梁兄”
梁子俊起身拉过博林,二人耳语一番便笑着说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既然都是自己人,那就好说了”
“谁跟你自己人!把老子的酒赔来!”赫连山怒颜相待。
“爷不给你三百两了吗?这么点酒钱还跟爷计较,你也忒不地道了”梁子俊揉着隐隐作痛的胃部,不屑的一撇嘴。
赫连山当即甩出三百两银票,当着李舒和的面还给这无赖。
娘的,他当了这么多年马匪,竟然还没个布贩强横,说出去真是打脸!
眼见俩人不对脾气,李舒和劝了几句,就干脆跟赫连山续起旧来。梁子俊问过家里的情况,才将自己的遭遇讲给他听。
博林一脸讥笑的瞪他“你倒好汉,可把家里人吓坏了!”
梁子俊讪笑着挠挠脸,原还想深入虎穴呢,没承想虎子没捞着,反倒被熊瞎子拍了几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