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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直到爹娘走后,依旧装的跟个乖孙一般候在一旁,等哥夫问询才老实交代这一年的经历。
历经一劫,陈平虽大彻大悟,却仍改不了好吃懒做的毛病。每日装个样子在祠堂罚跪,跪满期限才许回家务农。
开春翻地时,从未操使过农活的陈平当真叫苦连天。
往年临到最后几日,总能借到耕牛犁地,今年因着陈平的缘故,再没人肯借他家牛使,是以这一季春耕都是爷俩人力翻耕出来的。
陈老大在前面充牛,陈平殿后扶梨,从最开始的歪七扭八,到后来的渐渐掌握要领,其中艰辛摸索都是用汗水交换来的。
到起垄时,陈平锄头没挥几下就一叠声嚷着手疼。陈老大即便再心疼儿子也不敢放任他继续混日子,书读不好,农活若还干不利索,以后不得勤等着饿死?
连骂带踹的赶儿子下地,即使手掌磨出血泡也不准他偷懒,活干不完就不许吃饭。
肚子饿的咕咕叫,陈平即使满嘴抱怨也不得不跟着阿爹一锄头一锄头的刨地。
春耕过后,老陈家如约迎娶了新妇,陈平虽不待见这瘦到只剩俩大眼珠子的丑哥,但娶都娶了,也不能干晾着不是?有个媳妇暖被总好过日日干撸,反正天一黑都照常睡觉。
摸着瘦骨嶙峋的媳妇,陈平满心抱怨,若不是作弊被抓,他何苦娶个干巴巴的小哥儿?
新妇不得夫君喜爱,更不受婆婆待见,每日都有干不完的家务活,夜晚还得应付陈平的强硬索取。
原想脱离那个娘家,在婆家只要安分守己终会有脱离苦海的一天,没成想刚出了狼窟又入虎穴,这让刘带娣生出一股绝望的情绪。
在娘家时,阿爹阿娘便不拿他当人看,自从有了弟弟,更是好吃好喝尽紧着小子,他这个小哥就成了家里吃白饭的闲人。当年他岁数小,总觉得多干活就能得爹娘喜爱,结果,呵呵……家里家外的活他全包了,仍是不肯给一顿饱饭。
本就不富裕的农家,多了一口人日子过的更是捉襟见肘,爹娘舍不得饿着小儿子,便克扣他本就不多的口粮,若非顿顿吃不饱,哪会瘦的只剩俩大眼珠子?
若不是他大了阿爹再打不动,估计不是饿死就得被活活累死。
对那个家彻底失去期望后,刘带娣一改温吞性格,变得泼辣野蛮起来,不给吃的他就抢,藏起来他就不干活,家里的田地全指着阿爹和他,少一个劳力,想多打粮食那就是痴心妄想,若非还顾念着这点用处,估计一早就得将他发卖。
原本听说上门求亲的不是鳏夫也不是缺胳膊断腿的残汉,刘带娣还满心期待嫁到夫家,即便苦点累点,只要将来生了娃娃,不愁在婆家站不住脚。
可期待也仅限于嫁入陈家沟当天。
满心羞怯的见到夫君那一刻,刘带娣的心便沉进了谷底,他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配不上面皮白净又斯文的新夫君。
可真等看清他眼里毫不掩饰的嫌弃时,刘带娣也只得默默吞下一肚子委屈。他不奢求夫君喜爱上他,只盼着能将他当个媳妇对待,可是眼见夫君白天夜里都没有一丝温情,再热乎的心也架不住凉水一瓢瓢兜头浇下。
既然委曲求全仍得不到婆家重视,刘带娣一改温顺假象,将对付爹娘的倒刺又都竖了起来。婆婆的刻薄讥讽他可以充耳不闻,若被惹急了就呛声顶回去,晚上最多咬牙硬抗,挨过半宿终会放他睡觉。
待到夏日农忙时,刘带娣一展身手,活干的比陈平这个爷们还利索数倍。有了新劳力加入,陈老大家的水田比别人家的长势都好,即便旱田离河边较远,也架不住新妇起早贪黑的浇灌。若非天干地燥,只凭他伺候田地的这股劲头,陈老大家就能比去年多得半两银子。
陈平眼见阿娘像支使陈青一般操使他媳妇,心里多少有点不平衡,终归是他屋里的人,这么见天被阿娘欺负,总会有看不下眼的时候。
婆媳大战刚一开始,陈平就不疼不痒的护了媳妇几句。苗仁翠直骂他是个白眼狼,一整天逮到机会就是一通训斥,骂的陈平心火顿起,越发偏向那瘦不拉几的刘带娣。
晚间,陈平心里堵得睡不着,狠狠要了刘带娣一回。
平日装的跟个死尸一般的家伙难得有了回应,完事后还起身摸黑给他煮了碗面条,委委屈屈的递给他说“我见你晚上没用多少,这会也该饿了……”
陈平也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就觉得热乎了,三两口吞下面条,才将吃剩下的半个荷包蛋塞进媳妇嘴里,撇着嘴抱怨“以后多吃点,瞅你瘦的,硌的我腰直疼”
刘带娣轻笑出声,收了碗筷偎进陈平怀里,乖巧的道谢“今天谢谢你替我说句公道话,我不求你喜爱上我,只要能像今日这般说上两句我就心满意足了”
陈平的心也不是铁打的,两个月夜夜滚一个被窝,即便没啥感情也睡出感情了。抱着瘦骨嶙峋的媳妇难得缓下语气安慰他“别听我阿娘的,她那人唠叨,以后能吃就多吃点,累了也别硬撑着”
刘带娣感动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所求不多,不过是夫君的一句体谅而已,遂擦着眼泪笑说“晓得了,以后夫君说什么我就听什么”
“嘿嘿嘿……那是,我可是你夫君呢,以后也得尊夫为天晓得不?”陈平挺挺瘦弱的胸膛,突然觉得这个闷不吭声的呆瓜也挺贴心的,总比阿爹日日受气来得舒心多了。
刘带娣有夫君撑腰,除了照常下地外,其余一应家事全都罢手不干。苗仁翠气的将锅铲嗑的砰砰响,直骂儿子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竟然还让她这个婆婆伺候媳妇吃喝拉撒。
刘带娣冷笑一声“要不阿娘跟我换换?我倒是愿意在家做饭喂猪,总好过风吹日晒的去地里拔草浇田”
苗仁翠叉腰大骂“你个小浪蹄子,老大都舍不得让我下地干活,你个新嫁进来的媳妇倒是敢指使到婆婆头上!你爹娘就是这么教你孝敬长辈的?哪个媳妇进门不是先从伺候公婆做起的?”
陈平累了一天,刚洗完手没等喝口水就被苗仁翠捎带脚骂进去,遂气急的嚷道“阿爷阿奶哪有福气得你孝敬?我打小可就见着他们伺候你了!做饭要是都嫌累,干脆躺着别动得了,成天白菜土豆乱炖一气,连个盐味都吃不出来,猪食也不过如此!”
“呦呵~你翅膀硬了是吧,这么些年供你读书都学狗肚子里去了?竟敢跟阿娘顶嘴!定是你这个扫把星教坏的!我做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不懂孝道的孽畜啊~陈老大!陈老大你给我死出来!瞅瞅你这好儿子、好儿媳,这是要活活气死老娘啊!!”苗仁翠又是拍胸又是自掐人中,脸气的涨成猪肝色,还不忘添油加醋的嚷嚷一番。
陈老大每晚听媳妇抱怨早就听的耳朵起茧,这会儿躲还来不及呢,哪肯出来给婆媳断官司?
若说这儿媳有什么不好,陈老大还真挑不出啥大毛病。这小哥看着瘦,力气可大着呢,能干活还话不多,即便陈青在家时也没像他这般乖顺。可苗仁翠就是觉的他哪哪都不好,配不上他千般好的儿子,见天鸡蛋里挑骨头,变着法的折腾儿媳。
苗仁翠嚷嚷半天也没见陈老大出来教训儿子,气急的摔了锅铲,连饭都不肯做了。
陈平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接过媳妇递来的井水大口灌下,撇着嘴挖苦道“她就是作孽太多,才生出我这么个不孝子”
“瞎说什么呐~我就觉得你好,是真好!”刘带娣弯起大眼睛笑眯眯的给夫君揉捏肩膀。
陈平受用的皱皱鼻子,越发觉得他这媳妇贤惠,看久了那突兀的大眼珠子也顺眼起来,捏捏仍是没二两肉的细腰,陈平拍拍他手“去做饭吧,我饿了”
刘带娣没有任何不满的痛快答应,这个家谁饿着都不打紧,但只要夫君饿了就是再累他都甘愿下厨。
“把这个煮了”陈平从怀里摸出俩鸡蛋塞进媳妇手里,挤挤眼睛悄声嘱咐“偷着吃啊~”
刘带娣笑着重重点头,一早就见陈平摸进鸡圈,没承想竟然是偷来给自己吃的,满心感动的溜进灶房,起锅烧水偷摸煮了,自己吃一个另一个准备夜里给夫君打牙祭。
农活本就繁重,若是再吃不好,哪扛得住重活?他打小身子骨就没养好,近年来又日日下地干活,早就亏损的不成样子,全凭一口气硬撑着不倒。如今有人肯真心待他,哪还能像往日那般自暴自弃?满心期待着调理好身子生一个像夫君那般漂亮的娃娃,饭桌上即便遭婆婆白眼,也能偷笑着拼命往嘴里划拉饭菜。
苗仁翠被这贪嘴能吃的哥儿气的食不下咽,家里本就没剩多少银子,照他这么个吃法,早晚得将家底吃空。
几顿饭下来,又是白眼又是挖苦的也没见那饿死鬼收敛一星半点,遂气急的啐道“怪不得要把你卖了,整一个吃货!”
苗仁翠这话一下子激怒了刘带娣,他晓得自己是陈家花31两银子买回来的媳妇,刚进门时因着这个原因从来不敢添饭,可如今境况不同了,他有夫君撑腰,又不曾偷懒,凭啥还不给饱饭吃?
陈平顶着阿娘的怒火,怡然自得的往媳妇碗里夹菜,嘴里还振振有词的嘟囔“又不是啥好饭菜,做啥不让他吃饱?我一个爷们都没他干的活多,吃点粗食怎么了?我还指望带娣将来给我生个儿子呢,不把身子养好了你哪来的孙子可抱?”
苗仁翠哼笑一声“儿子都指望不上,将来再添个小讨债鬼,你是嫌我日子过得太顺怎么的?就他那身子骨,吃再多也是只不下蛋的公鸡,倘若老天垂帘,生出个赔钱货还不是要倒贴粮食?”
刘带娣双眼通红的瞪向苗仁翠,咬牙忍了又忍,偷眼见夫君气的怒发冲冠立马委屈的一扁嘴,饭也不吃了,躲屋里嘤嘤哭了起来。
不敢哭出声般的哽咽低泣,如同杜鹃啼血一般震的陈平心窝直疼,他是知道带娣有多期待能生个像他一样的儿子,每每畅想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生活,连陈平都不由心生向往起来。
如今被阿娘这般指责,若还能任由媳妇委屈过活,他就不算个爷们!怒摔了碗筷瞪视阿娘“你不想要孙子,我还想要儿子呢!若是真容不下他,那就分家!我和带娣搬到老房子去住,饿死也好过日日看你脸色下饭”
“你敢!我不同意谁敢分家?你这个逆子!你阿爹还活着呢就想自立门户,你当长子是这般好做的不成?”苗仁翠心疼的瞪着一地碎片骂道,这粗碗也得花三文钱才能添上一个呢。
“我不想娶,你非逼着我娶,娶回来了又不肯让人吃饱,你是诚心饿死我媳妇是吧?我原还道陈青不懂知恩图报,原来都是因为你逼的!如今还想这般待我媳妇?你别忘了,我可是你儿子!”陈平口不择言的讽刺完苗仁翠,又看向阿爹阴阳怪气的笑道:
“我也不过是效仿阿爹宠爱阿娘而已,疼媳妇有错么?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从小耳濡目染,即便阿爹阿娘觉得平儿这是不孝顺,那也是你们亲手教导出来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而已,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陈老大萎靡的堆缩成一团,阿爷阿奶更是叹气连连,如今家里日日吵吵嚷嚷,没个安生日子可过,还不如分了痛快。
苗仁翠被陈平堵的说不出话,眼见老头老太要向着孙子说话,立马哭嚎起来“个天杀的啊!陈老大你要是敢分家这日子咱就甭过了!如今有儿子跟没儿子还有什么区别?长子分出去单过,咱们这帮老家伙又有谁给养老送终?”
陈平咧咧嘴角凉凉的挖苦她“我们就住隔壁而已,阿爹只要一声吩咐,儿子自当伺候榻前,分家也不过是想让阿娘过几年安生日子罢了,省的天天看见我俩烦心”
分家这事,带娣偶然间提起过一次,陈平原本是不同意的,后来思及家里银钱都被阿娘把持,他就是想买件便宜物件都得跟阿娘讨要。想想还不如分了算了,带娣本就是个能干的,自己再加把劲,甩了四个老家伙不怕没好日子过。
刚好阿娘又闹将起来,陈平便顺嘴把想好的打算说了出来。
分家这事闹了近半月,苗仁翠见到刘带娣就气不打一处来,若非他挑拨,儿子哪会想要自立门户?
可就算苗仁翠再泼辣,也架不住刘带娣比她更有心眼,没人的时候能跟她吵的不分上下,一见到人,立马委屈的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般呐呐不言。
还下作的自己弄出一身印子,硬栽在她头上说是被婆婆教训的。天知道她哪打得过力气比牛大的刘带娣?可自己以前总爱没事打陈碧几下,全家人都信了那小骚蹄子话,陈平更是差点没将饭桌掀了给媳妇出气。
闹到最后,陈老大一家的家务事传的满村皆知,也不知那小贱人又使了什么心眼,村里人全道他命不好摊上个恶婆婆,遭受虐待还不敢伸张,干完活都不敢回家躲在田埂里偷哭……
如此这般,即便苗仁翠逢人就解释也洗不脱恶婆婆的骂名。怪只怪她平素作恶太多,没人肯信她的说辞,权当是苗仁翠固态萌发,恶人先告状的辩解。
分家折腾了个把月,苗仁翠终于受不了如同双面人一般的险恶儿媳,同意了陈老大的意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