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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5、6月间,雨水充沛。我待业在家。每天住在空旷的大屋子里,画几幅静物的素描。或者去上网,处理些信笺,down一些时下流行的歌曲。中午和晚上,嚼几口效益递减的面包或方便面,而干嚼的目的也只是为了不用刷碗。更多时候,我会在打游戏中度过。
偶尔我也会把qq挂上用以打发无聊的时间。在qq的个人说明里我这样介绍自己:我的名字叫杨。24岁。scorpio。暂时无业。喜欢绘画和音乐。希望遇到一位前世期待的伙伴,但不会刻意去寻觅。
坦白说,我对星象了解地并不算多,只关心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然后知道,和天蝎座适合的应该是巨蟹座。她们通常都有柔和舒展的面容和一双温雅明亮的大眼睛,喜欢穿缀刺绣蕾丝花边的白色长裙。腼腆,有涵养。然而现实里,我很少会注意到和我有过交往的女孩哪些是巨蟹座的,或许真的遇见过,却是萍水相逢,如烟花般擦肩而过。始终没有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
以前也曾谈过几个女友,但交往不久便开始努力让自己相信,我不爱她或是她不爱我。每次在伤害过她们之后,我会一把挽住她的手臂,告诉她我是多么爱她。而当她泪眼朦胧地伏在我胸口愿意原谅我时,我再告诉她,我们自始至终都只是一场游戏,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值得。
对于情感,我可以像控制自来水一样收放自如。没别的复杂原因,只是不想受到致命的伤害。
每天住在空旷的大屋子里,画几幅静物的素描。或者去上网,把qq挂在一边,然后开始处理信笺,down一些时下流行的歌曲。中午和晚上,嚼几口效益递减的面包或方便面,而干嚼的目的也只是为了不用刷碗。更多时候,我会在打游戏中度过——文明3和一些拷贝来的小游戏。一天下午,我在qq上遇见了她,一个狮子座女孩。
我先找她说话。她的网名很好听,叫“花也怜侬”是晚清小说里的一个人名。一个充溢哀怨与堕落的时代。我想,她一定是个在风雨中独自飘摇的丁香似的姑娘。她当时正在编辑个人文档,写好后让我看。一丛中国玫瑰装点的背景,下面写着几行小字:“说过的话一定要算,爱过的人永远不换。撕碎的信粘好再看,爱了恨了谁也不怨。既然来了就别骗我,否则我就找根猴皮筋编成弹弓子砸你家玻璃。”我逗她说,既然砸了,就别说我不在乎。
在我的印象里,狮子座女孩比巨蟹座更加模糊。确切说,干脆就是一无所知。后来在偶尔想起她的时候我会拿出星象书来看看,上面说狮子座的女孩通常有浓密的头发,大而活泼的眼睛。她们热情浪漫,又很霸道,有不可动摇的王者风范。
要是换到别的时候,这类女孩还是少招惹为好。然而现在,我却觉得在这个清晰的形象后面还浮动着某种抓不到的东西,一段曾经领悟后来又忘掉的情感。
一年前,我大学毕业,开始上班。每天都在重复着简单的粗线条似的事务。大学四年里的憧憬,就像美丽的肥皂泡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在阳光下爆碎。最后,我在忍无可忍又无力改变的情况下辞掉了这份不知叫多少人艳羡的直流口水的工作。然后寓居家中,过起闭塞的生活。
一个月前,我开始写小说。倒不是为了什么伟大的理想或是生计问题。全是因为有人说我没有写小说的天分。第一篇小说发表后,借着这股冲动我又开始写第二篇,这次是为了应某些人的要求。而一切目的都满足后,我已全无写作的欲望了。继续了一段加了些盐的白开水的生活,突然有一天,我又提起笔,信手在草纸上涂抹起来。这次只是为了自己。原来写作的动力并不仅仅源自于外部,有时候也来自自身。
逐渐地,我发现这个女孩身上有很多神秘的地方正潜移默化地吸引我。而且越是吸引就越是觉得她神秘。我问她喜欢什么,她说,很多,诸如小说,英文歌,游戏之类,不一而足。然后我开始猜想,她可能会穿一条白色真丝的长裙,纤细的手腕上有一个红色的团花漆雕手镯。头发染成栗色,有嫣红小巧的嘴巴,笑起来就像雪莱的诗。
星期六下午,外面的雨很大。我撑了把伞跑到书店去搜罗一些旧的打折书。无意间在书架上发现一本曾朴的孽海花。我联想到她“花也怜侬”那个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个名字和她本人联系起来的女孩。她在我脑子里的印象越来越混沌了。
第二天下午2点,我们约好在新世纪广场一侧的肯德基见面。我正点到达,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那天天气还阴着,像是要把自己的全部委屈都直接宣泄到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然后才肯放射出阳光来把那些阴霾的心情迅速地蒸发干净。马路两旁的一排排高大粗壮的法国梧桐早已经舒展起肥大的叶子准备抵挡即将袭来的暴雨。街上的人仍旧很多,各式汽车都被挤到已无法承受可持续发展的城市的马路上,也有很多车辆被挡在路边没法掉头,而行人则努力地从狭窄的车缝间穿插而过,然后一脸释然。
屋子里灯火辉煌,和外面的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空气里弥漫着香甜的奶油味道和欢快的生日歌的旋律。我向里张望,才发现是一群孩子正聚在一起过生日,大都在十一、二岁,未脱稚气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其中一个男孩子头带一顶纸做的王冠正满是欢欣地接受朋友们的祝福。这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过生日,每一个生日,从四岁一直到十九岁离开家。每一个生日都代表着父母对我的无比关怀与期望,还有家的温馨。想着想着,竟突然忘记了来这里的目的。
一刻钟以后,我看到了她,那个狮子座的女孩。1米63。很瘦。脑后扎了两个俏皮的小辫,一寸来长。一双轻灵活泼的大眼睛。有干净的面孔。穿了一件红色吊带装和一条卡提色短裙。耳朵里塞了一副耳机。嘴里嚼口香糖。背后背一个白色的小背包。正用一幅若无其事的表情寻找着我。手里还拿着一本服饰杂志。我没有站起来,也没喊她,一直默默地看着,直到她发现我。我向她笑笑,招了招手。她走进来。
她走路的时候身子挺得很直,步子也很快。一坐下她就开始向我抱怨起天气和路上倒公车有多麻烦。我一直微笑地看着她,就像是欣赏一朵在冰雪中绽放的玫瑰。等她说完,我安慰了她几句,然后走到前台,要了两杯可乐,端回来。我告诉她如果还需要什么就不要客气。她狡猾地笑笑,又要了一份圣代,草莓的。
都弄完以后,我们随便聊起来。没想到,我们之间的共同话题还很多。从网络文学里的幽默到电影里的一些精彩片段。似乎这个女孩在她的世界里从来都没有过烦心事,生来就浸泡在快乐里,脸上总也浮现着春意昂然的笑容。我把她手里的服饰杂志拿过来,问她介意吗?她说介意,然后看着我尴尬的样子得意地笑了。她说那是等车时候买的。随后她把杂志摊在桌子上和我一同欣赏。
市场化的运作并没有把这些杂志搞得一身铜臭,恰恰相反,编辑们把这种唯美的风格贯彻地非常到位。水样的女孩与各式服装搭配起来,婉若静霭的山林与飘逸的流云一样和谐。有的像一泓清澈的泉水,有的像一壶意气悠远的香茶,有的则像三杯两盏的淡酒。款式新颖,面料考究,透着优雅和时尚的主题,处处都体现出服装设计者独到的匠心。我向她推荐了几款服装,想象她穿上以后的样子。其中有一套是对襟丝绸的白色短袖上衣和同样色泽的短裙。上身比较宽大,裙子相对较紧,但下摆很宽,有一圈细密的蕾丝花边。她一边摆弄着手里吃圣代用的塑料勺一边摇头,她说她更喜欢蓝色。然后我又建议一件蓝底衬小白碎花的吊带裙,也比较适合,可她又嫌暴露。
其实相比较而言,在服装方面她才是内行,从翻开第一页起,她就不停地向我讲解各种衣服的款式、风格以及有关几种服饰背后的故事,由此又接连牵扯出一些港台明星和海外明星的趣闻逸事,然后是各个电影节和一些她对某些经典影片的评价。看着她嘴角还粘着一点奶油而仍在极其认真地向我发表她对侏丽亚罗伯茨的看法时,我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3点10分,我提议出去转转,她也赞同。临起身时,她从兜里掏出一块口香糖来递给我。我说了声谢谢,然后把糖放进嘴里。
从肯德基出来,我们穿过拥挤的马路,到了街对面的一家专门经营美术用品的商店——步月斋里去。里面挂了十来张世界名画的印刷品,其中有一张高更在塔希提岛的作品。她的兴致也不知怎么又突然上来了,给我讲开梵高与高更的一段恩怨。我说我更喜欢伦勃朗的画,因为他的作品表现了一个画家对美和信仰的执著。我还告诉她,夜巡这幅画在最初创作的时候画的是白天,名字也不叫夜巡,因为年代久远,颜色逐渐黯淡,后人才把它更名为夜巡的。而当我看到她的眼神早已飘飞到天际云边时,我也不敢怠慢,在选了一帖水粉画册子之后就赶紧叫她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不大,像在风中轻柔招展的白色帷幕,街道和树丛隐约掩映其中。汽车放慢了速度,急匆匆的行人穿着花花绿绿的雨衣在大街和便道上不顾一切地朝各自的方向前进,从没有一个人愿意稍微驻足欣赏一下四周的景色。我们站在门口等待雨停。我看看身边的她,开始想象会不会爱上她。她意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呼吸缓慢和均匀。我在遇到她之前所设计的一整套程序都被雨水浇得一干二净,一点都想不起。虽然我对她的过往一点都不了解,但我至少相信她是纯洁的。
我们两个谁也没有说话,看着外面的雨,和匆匆而过的行人,各色的雨衣和雨伞、汽车,还有各种斑斓的门脸,青翠的树冠,被雨水浇得乌黑的沥青路。此时,我想把她抱在怀里,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吻一下,想来也并不算过分。可一看到她那份天真的表情,我连这点勇气都顿时坐化了。
过了很久,雨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我提议不妨出去走走,好在那时还是细雨微蒙。我们沿着中华大街向北,通过展览馆广场和一排店面,走到丛台路向右转,窜到街对面的青年影院买了两张电影票去看电影。
那天下午放映的是异度空间。这部片子我们以前都看过,并不算什么新片。只是因为4月份的那个噩耗使它又布上了一层更神秘的意味。她看得很认真,而我更留心林嘉欣的演技。从气质上讲和她倒是挺相象。我忽然又冒出刚才那个念头,也许我会爱上她,也许不会。但无论如何,我不会争取。顺其自然罢了。
从电影院出来,已是黄昏时候。雨也停了。东边的天上现出一道迷离的彩虹。我有意识地挽起她的手腕,一股冰凉的感觉倏地顺着指尖从胳膊钻进心里,像是抓住一层细腻的脂粉。以前我握过无数次女孩的手臂,而今天却还是战战兢兢起来。她并没有拒绝,跟着我走到路边。我为她叫了辆出租车。临别时我对她说希望今天我能带给你快乐。她说,再见,杨。
以后,她再也没有在网上出现,就像一个逃课的孩子,不见了踪迹。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问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因为对于这样一个生命中计划外的遭遇我从不拒绝,也从不留恋,何况还是如此楚楚的女孩。
有时候我还会出去,一个人,站在熙熙攘攘的路边看一个个从眼前匆匆而过的路人和车辆。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从四面八方涌进我的视线,又向四面八方迅速地消失,永远都是那么陌生。纵然是周围的静物:高楼、路边的广告牌、存放的自行车和一排排的树木也会随着我视线的变换而归于静寂。不同的是,她的消失却给我留下了一段永远都不能忘却的记忆,和其他的记忆一起,如同地表的积水伴随时间的迁移而不断渗透,最终潜伏于诸多记忆的底层仔细地珍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