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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楚君亦换了一身月牙白衣裳,极衬他的风华,越发显得静影沉璧,孤傲清冷。秦阮昕突然想起那个皇宫的男子,如果他也穿戴这般浅色的衣裳,不知能否稍稍掩了些他的阴沉。她暗笑,自己已经离开他多少天了呢?她好像总不愿意去想。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呢?她也好像总不愿意去承认。
可是此时此地,卓城的一个普通客栈里头,满院的柔和月光洋溢下,两颗枝繁叶茂的梨树旁边的北五间客房内,她和一个如玉如壁的孤冷男子对立站着,却毫无预兆无法言说不可避免措手不及无力抵挡地想起玳皇宫中那敌夺日月,风华不二的男子,想起他褪了满脸的戾气,想起他的满腔柔情,想起他说:“待到明夏,我让满宫雪花飞舞,赠你一个银装素裹。”还有那句“有朝一日,我定会风风光光地娶你,让你做我一生的良人。”
如今,恐怕不会有六月的飞雪,这良人,她恐怕也要错过了。
秦阮昕不语,亦风却是一愣,立刻朝着来人单膝跪下。如安已经醒了,走到秦阮昕身边,睡梦中的梦魇模样已然不见,一双滴溜的小凤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亦风,娇嫩嫩的声音笑道:“娘亲,真是热闹。”
秦阮昕尽力使自己不去想那个男子,嫣然一笑,笑出满屋风华。这家伙,白天的心慌样子一没,学自己的流痞模样倒是学得像。
楚君亦朝着秦阮昕淡淡一笑,继而转向亦风,同样是淡薄的语气,却让人毋庸置疑:“自罚吧。”
亦风一听,并不异议,左手毫不疑迟得扼住右手胳膊,全劲一拧,便听得一阵骨头令人生畏的扭转声,亦风又是反力使劲,继而将骨头转正。如安小眉头皱得生紧,秦阮昕也是一惊,这亦风竟生生将自己的右手拧脱节再重新接好。不过几秒之间,亦风虽一声不哼,额头上却冒出了细汗,这右手恐怕是一段时间使不上劲了。
楚君亦又是朝着秦阮昕微微点头,道:“多有冒犯,云姑娘见谅。”
秦阮昕点头会意,今晚的事她倒没有丝毫怨气,一个是为了情郎,一个是为了忠主。况且亦风这般,她倒还有几分钦佩。
楚君亦,秦阮昕在心中默默念了一边他的名字,不知怎的,其实第一眼看着他就自然地生不起敌意,也许是他太过俊艳,让人视而不止,也许是他太过清冷,让人望而生畏,也许是他太过沉壁,让人叹而生羡。
今晚之事她相信不是他的主意,以他的能耐,要在自己手上夺个香包并不难。青栀对他这般重要,他竟还能做到这分,就凭这点,秦阮昕平添了几分惜英雄的叹气。
亦风右手无力垂下,左手拿着香包走上前,道:“主子,这香包”
苗芷晴秀眼一瞪,正要上前来夺,楚君亦缓缓道:“多谢云姑娘的香包,楚某留下了。”
亦风、苗芷晴皆是一愣,随即又了然。秦阮昕也是一笑,楚君亦倒真是慧眼,她料到苗芷晴会不甘心来夺,早已掉了包,否则如安不会如此不慌,她也不会不去夺来。
一旁的苗芷晴想罢,踌躇了一下,不甘心地说道:“云姑娘,此番是我过错,但我无心伤你,只求青栀医用。我愿做你三年婢女,换得青芷。”
秦阮昕笑道:“苗姑娘说笑了,我要婢女何用?”
楚君亦也是拦道:“芷晴,命中无份毋需强求,跟我回去吧。”
苗芷晴道:“君亦,你莫拦我,这青芷我是非要不可,你的病我也是非治不可的。你若要拦,我是依旧不会吃万毒草的解药的。”
秦阮昕微微皱眉,这苗芷晴竟不顾自身性命吃毒草要挟,想必每次她要冒险求药,楚君亦不依的时候,便都是用的这招。她对楚君亦的感情,倒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如此情谊本该得羡,只可惜楚君亦这病却像是难治得很。
这世间的情爱为何总是要有这般那般的阻拦,为何得了一有心人,却仍不能白首不相离呢?
就如云姒儿和玳烁。
云姒儿,你离开那么久了,可是你的影子却永远笼罩着我。如果没有你,玳烁的心中怕是也不会有我罢。说到底,我是应该埋怨你还是感谢你呢?
我如何才能逃了你的影子呢?
可是我若逃了你的影子,玳烁的心思还会在我身上吗?
一时间,苗芷晴坚持,秦阮昕叹然,楚君亦沉思,房间里竟是安静得很。
静默之下,一个娇嫩嫩的声音则更是显得突然:“苗姐姐知道蓝芝吗?”是如安说话。
“蓝芝?虽然是难得的药草,但我倒还有几株。”
“蓝芝两株,捣成汁水后,加参鹿杞两钱,灵枸子少许,红参一钱,用红茶玉浸泡过的水,文火熬至两个时辰,可抵青芷七分药性。这个药方功效虽抵不得青芷,但苗姐姐寻着青芷前,用此可去去毒性。”如安依旧是稚齿童声,可是那一字一腔却有着不可置疑的语气。
“我我如何信你?”苗芷晴听得,心里一惊,这小小孩童竟懂得这么多不寻常的药物,只是这药方她却不知好孬。
“百草录里的东西,苗姐姐不信便罢。”
百草录?如安的话又是使得房间里的人一惊。圣手药王自撰的医书,这孩童知道这么多药物已是不寻常,居然连百草录里的药方都知。
苗芷晴在心中已是对这药方信了七八分,心中惊疑还想再问,却也觉不妥,只得压住满腔疑问,拱手道:“姑娘和小公子的大恩,苗芷晴铭记在心。”
楚君亦也道:“姒儿姑娘恩情,来日必报。”
姒儿,秦阮昕听着这一声称呼自己的名字,有些无奈,她费尽心思想逃开她的枷锁,偏偏每个人都这么唤着她,秦阮昕道:“有一句话我说过很多次,没有人相信,不知你信不信。”秦阮昕莞尔一笑,眉眼间的风华落入屋里每个人的眼里。她说:“我叫秦阮昕。”
楚君亦一行人走后,房间里却并没有平静下来,如安看着她,小拳头拽得极紧。其实关于蓝栀这件事,秦阮昕并不准备发问,她自己也是对云姒儿从前的事情一无所知。
况且,她总是会想起那日如安刺向刺客救自己时的惊恐模样,她当日就承诺过,要真心对如安,如今也不会反悔。
只是如安,好像并未放下。
他说道,眼睛里满是疑惑,稍稍得也有些惊忧:“娘亲,你不疑惑?”
“那娘亲说娘亲叫秦阮昕,你疑惑吗?”秦阮昕刚才说自己真名并未考虑太多,如今才想得如安在旁边,这小家伙心思跟成人一般,怕是记下了。
“娘亲就是娘亲,无论名字是什么。只是”如安顿了顿,像是做足了心里挣扎,终于抬起头来,眼眸里全是坚定,他继续说道:“如安,却不是如安了。”
世事总是难料,娘亲是个假娘亲,儿子也不是真儿子。
说起来故事也不长,如安婴时便被药房老板拾得,随带着一个香包和一本药书,那老板是个生性善良之人,恐其妻子贪婪,等到如安懂事后才将东西原物奉还,身世却是不知,只知百草录是圣手药王所物,算是唯一的线索,只是这圣手药王却失踪多年,无处查踪迹。
真的云如安是云姒儿三年前带他到的药房,给了老板一笔银子让其赡养,好人总是不长命,老板死后,老板娘颇为苛刻,两孩童相依相偎,如安没有双亲,也没有名字,云如安便与如安共享一名,也承诺云姒儿回来之时便也共享一母。只可惜,云如安两年没有离开过药房,唯一一次随着一路身份不明的人走后,过了一夜回来便病倒,一病不起。只求如安替自己等着云姒儿回来,替自己活着。
可怜,云姒儿的画像,他看了那么多遍,却终究等不到她回来。
而秦阮昕也很费劲得跟如安解释了她的身份,她不知道以一个七岁小孩的智力能理解多少,但是如安很聪明,她相信他能有自己的理解。
“那,如安还可以称娘亲为娘亲吗?”如安听罢,却更关心这个问题。
秦阮昕点点头,宠溺得看着如安,身份再假,感情也是假不了的。这个小家伙,她很喜欢。
“那,娘亲能否答应如安一事?”
“什么事?”
“离那些作法的师父远些,他们可以招人魂魄,可不能把娘亲招跑了。”
秦阮昕失笑:“你的娘亲厉害,招不跑。”
“嗯。”如安笑开来,笃定地说道。“我的娘亲最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