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玳皇宫中羽霏殿,殿外池塘莲花竟放,殿内血迹斑斑琳琳。赫连羽立于一旁,神色冰冷,右手上持一黑木杖,杖首镶着一颗硕大金玉,反着光映衬着杖上斑斑血迹,格外妖娆。
玳烁跪立一旁,腰挺得笔直,强抑着身子不自主地颤抖,背上平添了几道青痕血痕,新伤夺目斑斓,旧伤狰狞盘旋。
赫连羽神情毫不动容,冷冷道:“巢成雏长大,竟守了她三天才来我这领罪,除了情爱外,你再给本宫一个要留她的理由。”
“她在儿身边三年,儿竟不知她会武,儿怀疑她的真实身份。”玳烁神情泠然道。
“那你查出来了吗?”
“儿无能,未能查出。”
赫连羽双眼危险地眯起,又说道:“确实无能。本宫说过,情爱这斯最是牵绊人束缚人,如今你倒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了。你尽管护着,总有你护不住的时候。”
赫连羽说罢,转过身来,面对着墙上那幅百骑射鸟图,心中那个总是在半夜里折磨她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马蹄声,追逐声,欢笑声,在大草原上奔逐,她好像又是十七芳华,拿着阿玛刚赠的弯月弓,在一年一度的比射节中拿了女子的头筹。
阿玛曾夸奖她说:“羽儿,赫连国的女子就应该像你这样,英姿飒爽。”她的哥哥也曾摸着她的头,弄乱她一头青丝,笑道:“我的好妹妹,什么时候和我也比一比,看到底谁的弓箭功夫好。”
再后来,赫连战败,她为救国家,不得不委身出嫁,联姻玳国,还来不及和哥哥比试弓箭,便仓促离国。
从此,赫连国的大草原,赫连国晚上最璀璨的明月,她再也没有见过。
再后来
赫连羽猛得睁开眼睛,打断了自己的回想,眸间更是清冷了三分,冰冷的语气,对身后仍跪着的人说道:“回去赶紧把伤养好了,现在这个时刻容不得你受伤,也容不得什么差错,云姒儿若是再生什么事端,本宫,必不留她。”
玳烁应了一声,踉跄着站起来,身形有些不稳,却依旧推开一旁前来搀扶的青煜,穿上外衣,缓步走出羽霏殿,到了殿外,才示意青煜上前,问道:“那件事如何了?”
“那毒是九皇子门人的独门之毒,证据也已经搜齐了。”青煜收起担忧之色,又沉声说道。“只是属下认为,既然这么明显,倒不一定是九皇子干的了。”
玳烁轻眯起眼睛,道:“说得在理,玳习谨也没有那么沉不住气。不过那时,我宫中只剩下他的细作,姒儿挟持我的这件事情,那么短的时间也只有他能这么快得知。不过既然机会来了,能除得一个敌人,我自然不会放过,至于这背后的人,还可以慢慢抓。赤卫那边可有消息?”
“查到云姑娘的东西跟从前一样,依芸苑的孤儿,进宫前一直在依芸苑,只见过其抚琴作诗,从未有人见过练武。也未曾查到关于秦阮昕这一名号的消息。”
青煜收起担忧之色,又沉声说道。“赤卫不至于如此无能,除非”
“除非是翊云宫情报卫出动掩藏。”玳烁脸色的表情变得更冷。
翊云宫,这个异军突起的民间组织,处于玳国国境内翊云峰之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因翊云宫虽近年一直声誉鹊起,却只作情报和暗杀之活,没有其他大动作,故朝廷也一直出于观望态度。
以翊云宫的能耐,想为一个人彻底掩藏身世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云姒儿怎么可能和翊云宫有关系呢。
玳烁危险地眯起双眼,冷冷说道:“查,继续查。”
时近黄昏,秦阮昕搀扶着站起身来,坐到床榻旁。
想起玳烁,她浅浅一笑,在每个女孩都会幻想的年华,她也会想,她的意中人会怎样披荆斩棘而来,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迫在眉睫之时。
而三天前的那一刻,多么像极了她的幻想。
玳烁,我不是云姒儿,可以做你的良人吗?
秦阮昕想得入神,门外人叫了好几声,她才意识到,是几个宫女送来她在莺骊园的物品。
其中一个宫女将一个精刻楠木盒子送到她面前,恭敬道:“云姑娘,这盒子你一直都亲自保管,珍贵得很,不知这会应安置何处?”
“给我吧,我自己安置就好。”秦阮昕接过盒子,待宫女走后,犹豫了一下,才轻轻打开楠木盒子。
一打开便是一阵好闻的气味,倒不象是楠木树香,应是哪种什么香料吧,颇为香雅。盒子不大,东西也是不多,有一个半块玉佩。
秦阮昕笑笑,怕是古装剧里头的老套桥段,认亲的物件,只是不知云姒儿还有什么亲人,是何背景。
还有一小瓶药粉,不知是何物。
最后是一张窄小的卷纸,写得是首小词:
寒晨朔,花影落,
妾心本将黄泉若;
奈何故,情不默,
痴痴缠缠交相错。
晨起盼,日落叹,
念得一日两双全;
奏兰若,闺阁绣,
莫道江山半壁功名拓。
秦阮昕轻皱着眉头,这词写得些许凄凉,云姒儿将心比黄泉,想必入宫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可是既然入宫碰着了有情郎,被这万千宠爱缠身,她又于其有情,既是两情相悦,又何来两相疑难两相错。
莫非这云姒儿真是有什么隐瞒不成。
秦阮昕收起卷纸和楠木盒子,云姒儿的心事已经无从得知了,她只想确定自己对玳烁的情意。
她轻叹了口气,这声叹却被门口宫女的话语打断:“云姑娘,伊侧妃来了。”
秦阮昕应声朝门口看去,只见一双玉手轻推门而入。
走进来一个蓝丝裙女子,轻柔的丝裙,裙底轻微的小摺,伴随着开门带起的一阵清风荡漾,衬得女子玲珑剔透,玉颈上戴着条白玉坠子衬着她肤白细腻,眼眸更如白玉般婉转。
这三皇子的宫中佳人倒是多,只是却未有及眼前这女子俏丽。一头如瀑青丝垂下,只上端轻巧得挽起,髻前簪着个金线流珠玉簪,髻尾插着个镏金步摇,又生生将她的身份和其他宫女分别开。
秦阮昕记得那史书记载过,玳烁一年多前纳了一个侧妃,那时玳烁还不是如今这般风生水起,九皇子玳习谨从宫外搜罗了一批能歌善舞的俏佳人,送给诸位皇子,伊墨便是如此入的玳烁宫中。
本也不过是他宫中平常歌姬一名,只因玳烁生辰上抚得一首琵琶余音绕梁,又唱得一曲让人闻之欲醉。
玳皇玳龙泽一高兴便赐给玳烁做了侧妃,一个歌姬作侍妾本是寻常,只是作妃却有些不合常理。
玳皇这等轻视之意,玳烁这般心气高的人居然也还妥协了。
伊墨一脸笑意嫣然,走进来便直接关了门。
秦阮昕微皱着眉头,这里的人各个都会极了反客为主,玳彻也是,这女子也是,倒不等主人说话,径直走到她面前,一双明眸上下打量她,笑道:“命大,真是命大,两回了,居然还没死。”
秦阮昕眸中闪过一丝异样,这声音,如此伶俐,真是个唱歌的好嗓子。
如此的好声音,怎能不让人记得,是那日偷听到的那个女声,谋害云姒儿的那个女人,竟是玳烁的侧妃。
玳烁没道理还没查到她身上,她怎么还在,而且竟张扬至此。
她说两回,上回她害云姒儿的事,她倒是毫不忌讳,只是今日她来,意欲何事?
“你不也是一样,居然还有命。”秦阮昕一脸冷漠,语气也不见得好到哪去。
“哈。”女子笑开来,眉眼间都媚了不少。“我们可不一样,我对三皇子还有用处,可你呢,凭着虚渺的感情存活,三皇子如今对你还剩那么点情意,等情意没了,你命也要没了。”
“你别小看了这情意,哪可是你说有就有,说无便无的。”秦阮昕冷冷回道,可心中却也明了,凭玳烁的能耐。
这伊墨若是对他没有利用价值,也不会还有命,只是伊墨既然清楚这些,为何还留在这宫中被玳烁利用。
秦阮昕心中疑惑,道:“你到底忠于谁?说是奸细,我看倒向着玳烁。”
“忠于谁?我伊墨不忠于谁,只忠于我的心。很多人都做不到这一点,可我做到了。云姒儿,三皇子这般的男子,准你钟情,还不准别人钟情吗?”
伊墨脸上的笑越发灿然,眼眸亮如星辰。“你对三皇子有情,我却可以帮三皇子引蛇出洞,铲除异己。只可惜啊,能长久留在三皇子身边的,不论有情无情,只看有用无用,这一点,我做得到,你却不行。”
伊墨这番话一字字敲着秦阮昕,她确实说得在理,这从古至今,千朝万代,皇子皇孙,哪个不是步步为营,利字当头。情爱,抵得上这有用无用吗?情爱,真要靠这利处来实现吗?云姒儿跟玳烁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而伊墨却是不顾卿情真,只愿常伴卿。
秦阮昕心中千丝万缕,神情却依旧未动容:“伊墨,你太小看我们之间的情意了。”
“若是从前也就罢了,现今,却是不得不让我轻视了。”伊墨依旧满脸笑意,径直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左手指尖轻轻在桌上敲着,染着的鲜红指甲和她的人一样,妩媚却刺人眼。“你知你为何入牢,是我陷害的,三皇子也知道,可是你牢中受尽鞭苦,我还是毫发无损。他抓你入牢,又软禁于你,还大张旗鼓设宴,就是为了让人确信他怀疑你来保住我。”
伊墨说到这,笑出声来,声音都媚了几分,又接着道:“怎样?是不是有些心寒。即便这次没顺势害得你死了,可是得知你会武了,真是妙极。云姒儿你说,三皇子那样谨慎的人,还会像从前那般信你吗?如今,你也知晓三皇子利用于你,你还会像从前那般信他吗?”
伊墨说得眉眼间尽是笑意,秦阮昕心中不是没被说动,却也只淡淡问道:“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告诉我这些的用意?”
“我就欢喜先看你现在坚定不信的样子,再看到你希望破灭绝望透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