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与雪第102节

澄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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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在想,去年生日的那天晚上,如果你答应了我,我们是不是也会变成阿姨和许叔叔那样。”

    段朝泠言简意赅地说:“不会。”

    宋槐手肘抵在桌沿上,掌心托腮,“为什么这么笃定?”

    “我不是许呈潜,不会给自己留有伤害你的余地,也不会让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宋槐先是看他,再看玻璃杯里流动的桔色。

    好像幡然醒悟过来。

    这些年来,她鲜少行差踏错,无非是因为得益于段朝泠的悉心引导。

    过往种种,在她知情或不知情的情况下,他给足了她安全感。

    且一直是个完美情人。

    -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到了农历的五月初。

    方婉如彻底失了意识,连续几日都在昏迷。

    医院第二次下达了病危通知书,许歧作为直系家属,面无表情地在上面签了字。

    当时宋槐也在一旁,多余的话没说任何,只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以作安慰。

    事已至此,言语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五月初六当天,两家聚到一起。

    订婚的所有事宜早已商定完毕,眼下再聚,无非是走一走过场,在订婚宴前夕共同吃个团圆饭。

    许家人丁稀薄,老一辈如今只剩下许歧的太奶奶,已年过九十。许歧父亲又早早因病离世,这些年当家做主的一直是方婉如。

    方婉如不在,订婚的事便交由许家主事的其他嫡系宗亲代劳,倒也无伤大雅。

    席间,许歧坐在她旁边,听两家长辈畅聊的同时,低声对她说了句抱歉。

    为没能阻止得了这场订婚宴的举行,也为平白无故给她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宋槐回说没事,又说,既然当初答应了帮忙,就不会觉得麻烦。

    许歧喉咙干涩得厉害,愧疚感油然而生。

    宋槐看着他的侧脸,知道再安慰也无用,终究没说别的。

    其实她非常能理解他的难处。

    前阵子方婉如的病情时好时坏,在所有人都以为人快不行了的时候,又有了轻微好转。

    如此反复的情况下,这出戏得一直演下去。

    人之将去,取消订婚宴的话滞在嘴边,没法再说。原定的在初八正式到来前将事情平息掉的计划被扼杀,只得各退一步,按照许歧最开始说的行事——先订婚,日后再找机会以他的名义退掉。

    千算万算,事态曲折蜿蜒,并没按照他们预想中的发展。

    初七晚上,段朝泠和陈静如分别去见了两位老爷子,跟他们说明情况。

    第二天,订婚宴没办成,直接取消了。

    宋槐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段向松发了好大的火,连向来豁达的陈平霖都僵着一张脸。

    然而再怎么生气,他们都没将火力集中到她身上。

    好在只是场订婚宴,来的只有和两家来往密切的近亲和好友。

    送走提前到场的亲戚,又耐着性子等负责筹办宴席的工作人员陆续离开,宋槐终于腾出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拨通段朝泠的电话。

    待接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另一边的段朝泠“喂”了声,嗓音低沉得厉害,带了些哑意,像是刚醒。

    宋槐沉默几秒,直奔主题:“……你是怎么做到的。”

    听筒里传来窸窣声响。

    段朝泠翻了个身,“电话里说不清楚。你来找我吧。”

    “我还在酒店这边,现在走好吗?”

    “没事。左右宴席都取消了。陈静如和许家的人会负责善后,不需要你在场。”段朝泠说,“我让司机去接你。”

    挂电话没多久,司机打电话过来,说在门口等她。

    宋槐跟陈静如打了声招呼,避开众人,从侧门走,上了那辆候在路边的车。

    车子是往她前公司附近开的,看着窗外快速轮换的景致,宋槐心里大概有了数。

    果不其然,段朝泠没回自己的住处,歇在了他们前不久一起来过的那套公寓里。

    第二次过来,对路况还不是太熟悉。

    凭印象找到具体位置,给段朝泠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到楼下了。

    两分钟后,门禁被解开。宋槐乘电梯直奔十一楼,输入密码,进门。

    段朝泠这会还在卧室,正靠坐在床头抽烟,刚睡醒的缘故,人有些怏怏的。

    见她进来,朝她招招手,“陪我坐会儿。”

    宋槐将包放到床边的地毯上,走过去,坐在床沿。

    紧跟着,手腕被他捉住。

    她被他带进怀里。

    一个严丝合缝的拥抱。

    他身上有木质香的冷调,闻起来却感觉异常温暖,像那日在寺庙里晒过的阳光的味道。

    吸了吸鼻子,她回抱住他。

    维持这样的姿势待了会,宋槐窝在他怀中,嗡着嗓子说:“……一晚上没睡吗?”

    刚刚对视,她瞧见了他眼里泛着的红血丝,是熬夜所致。

    段朝泠说:“有很多事要处理,今天上午才得空。”

    “要处理的事都和我有关,是不是。”

    “绝大部分。”

    他说得从容,尽量避开了侧重点,但宋槐多少能体会到其中艰辛。

    她稍微抬起头,看着他冒出细小胡茬的下巴,“你能不能跟我讲一讲事情原委……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先说好,无论好的还是坏的过程,我都能受得住。”

    她动作幅度有些大,险些碰到燃着的光点。

    段朝泠微抬手臂,将烟拿远了些,不至于让烟雾呛到她。

    见他迟迟没动静,宋槐出声提醒,顺便伸手去夺夹在他指间的烟,想趁机吸一口,但没得逞。

    段朝泠垂眼,攥住她作乱的双手,亲自把滤嘴递到她眼前。

    她看着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嘴唇凑过去,浅浅吸了一口,再吐出一层烟圈,眼里蕴含湿漉漉的水光。

    将气体渡进肺里时,恍惚在想,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抽过同一支烟。

    很无端的“猎奇”感。

    过程中,段朝泠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等她心情沉淀得差不多了,徐缓开口:“其实没什么,直接跟老爷子摊牌就是,把你和许歧的计划如数告知。”

    宋槐愣了一下,“段爷爷和陈爷爷全都知道了?”

    “基本。”

    “可他们什么都没跟我说,也没有责怪我的意思。”

    “你是小辈,要怪也怪不到你头上。”

    宋槐顿悟——原来火力不是没集中,而是主要转移到了段朝泠这里。

    家规森严,她能想象到他昨晚承受了什么,也能猜到,他为了撇清她,直接将全部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说到底,这终究是她和许歧一手造成的荒诞闹剧,段朝泠本不用牵涉进来的。

    他和段向松的亲缘向来浅薄,这样做和雪上加霜没有任何区别。

    “……其实你不用急着出面的,依旧都到了这步田地,订婚宴办不办已经无所谓了。”宋槐轻声说,“我和许歧商量好了,等过了初八,到时随便找个理由解除婚约。”

    “真要有这么容易,光凭陈静如自己就能摆平,无需再兴师动众。”段朝泠说,“两家一旦捆绑到一起,这桩婚事不再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其中涉及到很多人情和利益。许呈潜就是前车之鉴。”

    宋槐徒增一种后怕的情绪。

    终归是她和许歧太天真,以为总能用最简单的方法把问题解决掉。

    也难怪段朝泠当初会跟她说,婚姻不是儿戏。原来是为这。

    “……不太敢想象,如果没及时处理好这些乱七八糟的情况,真到了无法挽回那天,到时又该怎么办。”她忍不住假设,“我可能会后悔得一塌糊涂。”

    段朝泠坦言:“不会有这种假设。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拿你的名声作赌注。”

    宋槐没再多言,将脸颊埋进他颈间,在长时间的沉默里自行消化满腔心事。

    段朝泠也不出声,摁灭了烟,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的发丝。

    过了片刻,宋槐腿有点麻,稍微动了下身体。

    察觉到她的动作,段朝泠低头看她,“还有什么想问的?”

    宋槐摇了摇头,“没了——你困吗?要不我先出去,给你留时间补觉。”

    “不用。陪我。”

    段朝泠掀开被子,给她留出空位。

    宋槐看了眼床面,把耳坠和其余的手饰摘下来,在他身旁躺下。

    后腰被他的掌心覆盖住,隔一层薄薄的衣服布料,体感冰凉。

    她不自觉地微微发颤,但没挣扎,稍微侧过身,不再和他面对面,试图用这种方式缓解紧张。

    很奇怪,两个人明明什么都做过了,但时至今日,仍会心跳得难以自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