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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只茶杯被砸碎了,覃夫人呜咽起来:“我当时迫不得已送你去了族长家,也是因为我们家属于偏支,你又没了父亲,在族中一直得不到什么好的资源。我不能白白耽搁了你,你为何一直不明白这个道理!你如今算是出息了,这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妇人家一哭二闹实属寻常,覃云蔚不为所动,房外偷听的韩绻同样不为所动。唯有覃惜琴柔声劝解:“母亲息怒。哥哥素来听从母亲的话,这都是些许小事,哥哥回头改了便是,且不可为此生分。”
覃云蔚道:“今日便带他出去另寻住处,以后不来就是。”
覃夫人闻言语气平缓了些:“你若是正经交友,我又不是那不通情理之人,哪里会阻拦你。只是我听惜琴说,他连一张脸都变来变去的,必定不是什么正经来路。你如今得族长和长老们器重,千万别让邪祟之辈把你带歪了去。”
韩绻摸了摸自己的脸,暗道我竟然看着像邪祟?他正感慨万千着,覃云蔚大步从那边过来,路过韩绻身边时顺手捞起他,一阵风地走了。
两人上了凌云舫,韩绻嬉笑道:“我既然是会带坏你的邪祟,今日就不方便回去了,在外面寻个客栈将就一下吧。”
覃云蔚沉着脸道:“有住处,你无须担心。”
凌云舫往着西南群山飞去,路上经过几个城池,都不及金乌城那般规模庞大。待渐渐深入群山,人迹渐罕,终止渺无人烟,唯余青峰如障流云山岚。入山后行了一天一夜有余,这日清晨,前方两处高峰并列而生,中有天然缝隙一处,峰顶几条长石互相支撑着连在一起,形成一道天然门户。
再近前,能看到那门户上隐隐一层暗金色禁制,覃云蔚随手抛出一枚令符,禁制消散,凌云舫一穿而过,眼前景色随即变化,数座翠峰连绵如屏,呈合围状围出一处盆地,盆地中央五座奇峰突兀而起,在初生之旭阳下,如一朵半开半合的金莲。一弯江水沿着山脚环绕而过。
凌云舫撞入那五座山峰之中,韩绻觉出此地灵气充沛之极,又被群峰环聚拥抱,因此更加浓郁。见两侧流泉飞瀑奇松怪石比比皆是,更有各种珍禽奇兽行走奔跑于其中。
覃云蔚道:“此地名叫莲华真境,族长说以后归我。里面有洞府七八座,山庄也有两三处,你随便选地方住。若是喜欢坟地,西北那边山谷中是覃家历代高阶修士的坟墓,去那里住也可以。”按覃家的规矩,灵气最充沛之地,自然是分配给修为最高的人,无人敢不服。
这事儿若不说清,倒显得自己有什么怪癖一般,韩绻忙解释:“我又不是鬼,怎么会喜欢坟地?是当时师尊说,修仙世家之坟地历来都是风水极好之处,且不易滋生各种虫子杂物等。你还记得染衣谷吧,后谷之中寸草不生,自然别的肮脏污浊之物也生不起来。选择此地作为繁殖仙兽的第一步,最合适不过。你们覃家的坟地,我还真得用一用。”
他跑去看了覃家的祖坟,果然甚是满意,当下便选了离坟地最近的一处山庄作为栖息之地。那山庄之中丹房药房一应俱全,后园中连着山壁,山壁里还有一处专程修炼用的洞府。出去山庄之后再绕过一座小山峦,却是一处禁地,须得覃云蔚通行令符才能打开。韩绻虽然好奇,但怕牵涉到什么家族秘密,没好意思让他打开细看。
覃云蔚将手中的半卷阴阳幻生之术也给了韩绻,把他一个人丢在山庄中,又折返金乌城中而去。十天后,带来了二凤、韩缃和韩纾,还带来二十名侍从。这二十名侍从却是魔修,但被调教得很好,低眉顺眼像一群未出嫁的黄花小娘子。韩绻有些疑惑,覃云蔚道:“这是我借的,我大师兄的人。”
他家里明明仆从如云,可他偏偏不用,宁可去别处借人使唤。韩缃凑过来,低声道:“大师兄,我们跟着覃大哥离开覃家的时候,覃夫人听说要来莲华真境,又闹了,想让覃大哥把覃姑娘也带来。但是覃大哥不理她,拉着我们就走,我听到覃姑娘在后面哭。我还听他家仆人议论说,那女人爱在她娘那里告覃大哥的状,还喜欢背地里管东管西,因此覃大哥才不喜欢她。”
第43章广寒
韩缃一脉相承地发扬了师兄爱八卦的特长,且逐渐学会钻营打洞。韩绻扯着她的小辫子,只觉得后继有人老怀弥慰,但心中却不认为覃云蔚是因为覃惜琴爱告状才对她冷淡,覃云蔚并非小气刻薄之人,此事必定另有缘由。
韩绻在心中暗暗发誓,早晚要打听出来,又低声夸奖道:“好丫头,你真懂师兄我的心思。以后这种事情,还要记得留神多听多看莫要多言,须知这人生处处是学问,一切尽在八卦中。”
他去坟地中寻了合适地方,重新盖了一所庄子出来,将丹房和药房挪过去。又令覃云蔚寻来几只资质平常体型较小的灵兽先试验一番,覃云蔚替他找来了青牛兽和长臂灵猿,又捉来几只常被人当做飞行坐骑的高阶灵鹤。
他一直跟着忙前忙后,也不过是想看看他们师兄妹三人在变什么戏法。但最关键的时候,他被韩绻轰了出去,韩绻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是我师兄妹三人在云天安身立命的底牌,不可泄露给你。”
覃云蔚正有些郁闷,那边一名魔修侍从奔来禀报,他家主人顷刻即到。他只得迎了出去,但发现有人比他腿快还比他嘴巧,二凤随在聂云葭身侧,欢天喜地指指点点走来。近前了听二凤说:“上次得到前辈指点,得益匪浅,发现这烟雨剑诀靠我自己摸索,的确有许多不足之处。这次还请前辈不吝赐教,再指点晚辈一番。”
聂云葭戴着他那碧琉璃面具,身后随行两位貌美如花娇嫩无比的小魔女,覃云蔚听到他笑声轻快语气温和:“好说好说,等我把师弟事情打发住,抽空给你再弄一套剑诀也不在话下。你说你会烹茶,还会下棋?有空陪着我玩玩,什么都好说。”
他一见覃云蔚沉着脸拦在当地,便对着二凤和那两个小娘子挥挥手,三人一溜烟地跑了。
覃云蔚道:“说过不让你来的。”
聂云葭赔笑:“师弟,你怎么如此不留情面?纵然我已经叛出师门,可我心里,你还是我最亲爱的小师弟,我大老远的来看你,你就摆出这样一副冷脸给我瞧,没得寒了人的心。”他过去强行和覃云蔚你勾肩搭背的一起往前走,一边告饶赔不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以后一定不再轻易打搅你。”
但是当晚,听说两人又起争执,为着房外下了数重禁制,内容外人不得而知,只知聂云葭宁可天天看师弟的冷脸,却坚决赖在莲华真境不肯走,大半时间都在无所事事闲逛。
他作为一个合体修士,一点体面都不顾,所有人都感到疑惑,陪他下棋的二凤终于忍耐不住,试探问道:“前辈耽搁在这里,可是有何要事?需要晚辈帮忙吗?”
聂云葭摆手:“没什么,我只是在等小绻绻出谷。这数日不见甚是思念,总得见他一面再走。不过你小覃哥他脾性恶劣,不许别人觊觎他的人,你不要走漏风声。”
二凤并不觉得覃云蔚脾性恶劣,但既然前辈高人这般说,此人还是覃云蔚的大师兄,他自不敢反驳,只诺诺颔首。
韩绻为专注参详及应用那阴阳幻生之术,特意封了山谷,直到三个月后终于出谷,覃云蔚已经在谷口处相候,见他捧出几只灵鹤雏鸟,双目乌亮灵气毕现,单是目测灵智已经不低。韩绻道:“师弟,你看这灵鹤还可以吧,再喂养一阵子,就正经测一下灵智试试。”
覃云蔚心中喜悦,轻声道:“你们这般没日没夜的,不歇息一下么?”
韩绻道:“歇息几天也成,师弟和师妹还小,怕是影响了长身子骨。下来也没什么大事儿,只小心养着便是。”他不许人靠近此处,是怕不留神带了不洁之物进去,此时召唤了韩缃两人出来,依旧将山谷封存,只每日来看顾喂食一回即可。
是晚韩绻正要歇下,房门却被叩响,竟是聂云葭找上门来,韩绻虽觉有些突兀,也忙请他进来。
聂云葭此番行事显得鬼鬼祟祟的,先在房外下了数重禁制确保无虞,才随着韩绻入内落座。他面具后的双目亮若星火,低声问道:“小绻绻,我大半夜来寻你,并不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你千万莫要害怕,嗯哼?”
韩绻闻言羞涩难当扭捏道:“大师兄纵然有什么非分之想,这大半夜的小弟我也推拒不得。只是须得和覃少主打个招呼,毕竟我是随着他来到云天的。”
聂云葭啧啧两声,只得言归正传:“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和你说。你可曾听过那弥殇古境之事?”
韩绻道:“我在金乌城中也曾有耳闻,说是二百年开启一次,此时离下次开启约有七八年时间吧。大师兄可是有何吩咐?”
聂云葭轻叹道:“此事说来话长,他们金乌覃族长已经拿到了一枚古境的通行令牌,我师弟作为覃家唯二的元婴境界修士,这令牌已经定下了要给他。可是一个元婴修士,陨落其中的可能性太大了,我实在是担心啊!一想到他要少年夭亡,我这里就心痛难忍,我逃离云天之时,我师弟可是救过我的命的,唉!”
韩绻道:“是吗?那……那大师兄你为何不跟进去为令师弟保驾护航?以你的修为必定无碍。”
聂云葭接着慨叹:“你却有所不知,一般的天地绝境,都有几分执拗脾气,那弥殇古境同样十分怪异,进入其中的通道被不知什么高人修士下了禁制在其中,唯有化神及以下修为之人才可进入,因此多半是化神修士带着自家元婴修为的师弟师妹们组团进入。据说像我这合体修士,纵然强行闯进去,也会被一股无名之力给丢出来。哎,这人太聪明了,进阶太快了就是不好,导致我纵然想帮师弟一把,也是有心无力。”
韩绻闻言,在他的长吁短叹声中呆呆出了神,聂云葭轻叩桌面:“回神回神,我问你,你想不想跟着进去转转?”
韩绻怦然心动,却踌躇道:“那自然是想的,只是我一个金丹后期,那不是生生去找死吗?况且听说那通行令牌很难弄到的样子。”他觉得聂云葭不会无缘无故来找自己,于是转头看着他:“难道大师兄能弄到令牌?”
聂云葭道:“通行令牌却是现成的,我曾经的师门迦南宗听说这次也有一只令牌,但是我师尊天南老儿恰带着他另外那两个不成器的徒弟游历去了,这令牌放在无极洲灵皇府,碍于我师父的名头,也无人敢去冒领。不如让小覃去领了来给你如何?”
韩绻依旧踌躇不决,转动着眼珠看他。聂云葭察言观色,又道:“这样吧,我知道你修为有些勉强,我送你一样法器,乃是我从前的师门所赐,恰和小覃的曦神枪是一对儿,你进去保护帮助我师弟,怎么样?”一边摸了一柄剑出来,“这是我专程回到星燿宫取来的广寒灵剑,这就给你吧。”
此剑做浅白色,剑柄之上镶嵌一颗圆形白玉,据闻可以随着剑主之驱剑之术由亏至盈,若是修行至圆满,此玉终将形如圆月。如今那白玉只显出浅浅一弯月眉,因着聂云葭叛出师门后,为表示和迦南宗再无瓜葛,此剑也就再无出鞘机会,一直被他扔在星燿宫中吃灰,天长日久,宝剑蒙尘,月牙不但未成满月,色泽也渐渐变得黯淡。
聂云葭看韩绻翻来覆去仔细打量那广寒剑,他沉吟片刻,忽然压低声音,神秘无比问道:“小绻绻,你是否喜欢我师弟?”
韩绻闻言险些惊跳起来,下意识地反驳:“没有没有!大师兄说笑了,这我怎么敢奢望?”
聂云葭嗤地一笑:“是不想,还是不敢?”
他见韩绻咬着下唇窘迫起来,于是不再逗弄他,又推过去一只玉简,一本正经道:“这广寒剑和小覃的曦神枪并称为日月双绝,若两种法器合用,可修成日月双焰,威力翻倍增长。此简中记载着日月双焰修炼之法,你回去好好参悟一番。回头我劝劝师弟,让他跟你一起修炼。”
提到覃云蔚,他语气中带着深深遗憾,忍不住又开始嘲讽:“也不是我总是要诋毁师尊,他已经是渡劫期修为,整个云天都寻不出来几个,他却天天搞得跟个苦行僧似的四处游历,不肯钻研一下这日月双焰的奥秘,空令美人幽居珠玉蒙尘,真是暴殄天物。况且,你说他怎么就把我好好一个小师弟给教成这副模样了呢?狗屁不通油盐不进!哎,无奈何啊无奈何,说不得我只好担负起大师兄的责任,来回奔走斡旋,这一份真心,唯有天上的明月知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