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宜两两第43节

絮枳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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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候在延水县,筒子楼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隔音差,总是能听到隔壁打骂孩子的声音,还有走廊里嘈杂的各种喧闹。

    晚上贺浔陪黎月筝写作业的时候,不知楼上还是楼下的夫妻吵架,脏话连篇嗡嗡扰得人脑子疼,根本看不进去书。黎月筝被吵得烦了,干脆把书阖上,彻底放弃学习的打算。

    她趴在桌子上,喃喃道:“要是以后有自己的房子就好了。”

    旁边的贺浔把这话听了进去,顺着问了句,“你想住什么样的房子?”

    黎月筝想了半天才憋出个回答来,“四合院吧,到时候还能在院子里给姥姥放张椅子,让她晒太阳。”

    当时徐素兰还在,从房间里出来听到这话,笑得合不拢嘴,“好,我等着我们两两让我享清福呢。”

    如今黎月筝已经坐在四合院里,徐素兰却看不到了。旁边的人还是贺浔,又好像不是。

    黎月筝抬眼望向流理台边的身影,慢条斯理姿态从容,眼神专注盯着手上的动作,备菜和包饺子的手法都很熟练,和以前的样子大相径庭。

    忽而,贺浔抬起头来,和黎月筝的视线撞上。

    “过来帮我下。”

    停顿片刻,黎月筝还是走了过去。隔着流理台,一人在内一人在外。

    黎月筝的视线扫了眼旁边的馅料,随口问:“你不是不吃香菜的吗。”

    “嗯。”贺浔头都没抬,淡淡应她,“但是你吃。”

    神色一怔,黎月筝的目光回到贺浔脸上,停顿半晌,问道:“你准备了这么多,万一我不来呢?”

    动作停住,贺浔掀起眼皮看她,“不来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你放鸽子。”

    忽而,黎月筝觉得贺浔的目光有些烫人,指尖微微蜷缩。

    旁边的锅上烧着水,此刻应该是有点开了,咕噜咕噜的冒着泡,蒸煮的声音是此刻唯一的响动。

    突然没了话,终究是贺浔打破僵局,“帮一下。”

    贺浔的双手都已经沾上了面粉,他把右臂伸到黎月筝面前。

    肌肉紧实的一截小臂,手腕上搭着块金属质地的腕表。袖扣已经松开,原本挽起的袖子松垮地搭在靠近手腕的位置。

    黎月筝的视线在上面停了会儿,终是伸手给他挽袖子。

    动作间,柔软的指尖若有若无蹭过贺浔的手臂肌肉,她低着眉眼,却仍旧能感受到上方那道滚烫的视线。

    黎月筝生了双漂亮的桃花眼,睫毛纤长,眼尾微微上翘,原本应是明媚张扬的模样,偏生瞳孔里冷淡来得更多些,给那眉眼添了几分冷清。

    此刻,她那乌黑浓密的头发随性地搁在肩头,面孔白皙,嘴唇浮起淡淡的润红色,漂亮的没什么可挑。

    “所以你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这个?”黎月筝没看他。

    “不然呢。”贺浔的嗓音没什么温度,“今天可是冬至。”

    袖口刚好挽到手肘的位置,黎月筝的双手有瞬微不可见地停顿,她松了手,抬眼同他四目相对,“嗯,冬至。”

    似乎是对黎月筝这个回答很不满,贺浔冷嗤一声,面色沉下来,低头继续,丢了句话,“边上坐着。”

    黎月筝想帮忙的心思被他这冷冰冰的一句打了回来。

    算了,总归是出格了,也不介意承承贺浔的伺候。

    然而还没迈出两步,身后的人又叫了停。

    “等等。”

    黎月筝闻声回头,就见贺浔搁了手上的东西缓缓望过来,“把衣服脱了。”

    室内温度高,四肢百骸都弥漫着滚滚热气。男人的声线沉缓,尾音醇厚,气氛突然微妙到暧昧丛生。

    “室内温度二十往上,你确定你还要穿着你的羽绒服?”贺浔左手掌心撑着流理台,盯着黎月筝,右手手指往她身后一指,“挂衣钩在后面。”

    黎月筝抿抿唇。

    也不知道贺浔这阴阳怪气的本事和谁学的。

    老实说,比起从前,贺浔的手艺确实好了不少。

    饺子形状好看,味道也绝对能称得上好吃。

    贺浔坐在黎月筝对面,视线落在她动筷子的右手上,见她吃下第一颗,冷淡眸光中终于添了丝温度。

    餐厅壁灯开着,光线昏黄,一圈圈的向外晕开,像沉浮的浪,又似静谧月光。

    气氛安静,此刻两人相对而坐,无端添了股温情。

    冬至的夜晚寒凉,城市胡同里的四合院却温暖不少。

    两个人的话都很少,甚至像餐厅里突然被凑到一起拼桌的陌生人。可又好像熟悉的很,一个给对方推过去陈醋,一个给对方推过去香油和生抽。

    瓶瓶罐罐同时移动,两个人都愣了神,不过也都没说话。

    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酒足饭饱,黎月筝想主动帮忙收拾,却被贺浔强制推到一边。

    贺浔的动作很快,出来的时候却没看到黎月筝的身影。

    看着空荡荡的室内,贺浔眼中一沉。刚想拿了大衣追出去,就看到落地窗外的露台躺椅上坐着个人。

    身影纤薄,月光洒落在她发丝,似覆了层柔软的纱。

    突然就没了气。

    黎月筝本来是打算看星星的,可是除了月亮,其他地方都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推拉门开关的声音。

    下一刻,手边的小桌上推过来一杯热水。

    贺浔坐到她身侧,什么都没说。

    两人就这样在月光下沉默了许久,贺浔敲了敲桌子,示意水快要凉了。而后,状似漫不经心道:“今天怎么一个人。”

    就这么一句话,犹豫了一晚上才问。

    黎月筝微敛的眼皮眨了下,“怎么不能是一个人。”

    不回答,反而把问题抛给他,含含糊糊就是不说贺浔想听的。

    知道她装傻,贺浔冷声道:“还以为你事业爱情两成,过得有多好,看来也就那样。”

    黎月筝早就对贺浔这些刺人的话免疫,情绪没什么波澜,反而还能呛回去,“我过得有多好,你又看不见。”

    贺浔气得闷笑出来,“是,十年,我想看见都难。”

    “没人比你能耐。”

    “睡了我还要甩了我。”

    第38章知晓

    尾音消失在夜色,空气陷入死寂。

    夜风吹动庭院里的枝干,飒飒作响。玻璃杯里的热水渐渐冷却,杯口原本浓密的白烟也变得萧条。

    黎月筝用力蹭了下指骨,而后不动声色地拿起那杯水喝了口。

    温热入喉,胸腔都渗了片暖意。

    她把杯子放在掌心里搓了搓,热意渡过来,缓了些掌心的冷意。

    而后,黎月筝直接站起来,还没开口,贺浔便先替她说了话。

    “想走是吧。”贺浔眉眼一扬,笑容里带着讥讽的意味,“好。”

    他比黎月筝更快走进房间,从屋内挂衣钩上拿下她的衣服,然后直接甩进身后紧跟着走进来的那人怀里。

    “衣服穿好。”短短撂下一句话,贺浔便拿着大衣和车钥匙出了门。

    差点被羽绒服盖了一脸,黎月筝双手拉下衣领,抬眼一看,贺浔已经走进了夜色里。

    黎月筝迅速把衣服套在身上,随意拢了把头发就出了门。

    也不知道贺浔是从哪儿开出的他那辆布加迪,黎月筝走到胡同口的时候,车子就已经停在了那里。

    其实这里离黎月筝住的公寓不远,步行二十来分钟也就够了。

    可是布加迪横挡在那里,颇有股威胁的意味。黎月筝犹豫了不过片刻,便在下一股冷风吹来前开门上车。

    车内比刚才来时还要安静。

    贺浔始终冷眼直视前方,唇线放平,没有一丝要和黎月筝搭话的意思。

    车内安静到近乎诡秘,黎月筝干脆偏头看向窗外,气氛彻底冷下来。

    现在时间还早,窗外街景明亮,路人穿行,嘈杂又热闹。

    路灯的橘黄色光影让车内明明灭灭,路边树干的影子映到车内,有节奏地从二人身上掠过。黎月筝的头微微枕着座椅靠背,似乎有些疲累。

    回到公寓要经过两个红绿灯口,原本这个繁华的路段估摸着是要堵一阵儿的,巧的是今夜竟一路绿灯通行,比平常的车程还要快了七八分钟。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副驾驶车门正对着入户大门。

    车灯明晃晃地亮着前方的路,黎月筝解了安全带,在车内多坐了几秒。旁边的人依旧一言不发,黎月筝也的视线最终落在侧边的后视镜上。

    有公寓楼的其他住户三三两两朝这边走来,黎月筝还是失去了说些什么的欲望。

    “今天谢谢你的款待,我先走了。”

    说完,黎月筝的手便搭上了车把,然而向下按的力道却落了空,与之同时响起的,是车门锁被锁定的闷响。

    黎月筝回身看向贺浔,就见沉默了一路的贺浔终于朝她偏过头来。

    车厢内空间有限,目光的相缠直白又明确,不给人一丝躲闪的机会。

    “黎月筝。”贺浔叫她的名字,“今天,就今天,你还有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今天,就今天。

    今天是冬至。

    黎月筝深深望着那双眼睛,仿佛能从那黑曜石般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谢谢吗。”黎月筝道:“如果你说的是这个的话,我是可以再多说几句。”

    贺浔的目光沉凝,期间几分波动,期冀最后消失的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