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为什么不再继续飘逸

白月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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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妻子月虹发现丈夫春阳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不太关心她的头发了。

    月虹有头长长的黑发,最长的部分能探到后面微微拥起的臀部那儿。

    头发能留到这么长真不容易!

    多亏丈夫春阳的爱恋,才使妻子月虹把一头长发留到了现在。

    刚结婚那会儿,月虹的头发只能垂到肩胛骨那儿。

    春阳一有空闲,总喜欢把手插进月虹的头发里温柔地抚动。

    晚上,春阳开始看电视的时候,月虹正在厨房里洗锅。

    月虹从厨房里出来,看到春阳正看一场体育比赛。

    春阳对体育比赛总是百看不厌,却从不看新闻联播。

    春阳一手拿着遥控器,一手拍着自己的大腿说,虹虹过来。

    月虹走过去,躺进了春阳坐着的那个长沙发。将头枕在春阳软绵绵的大腿上时,春阳把五指分成梳齿不厌其烦地梳理起月虹的一头长发来了。

    春阳不看体育比赛的时候,会用遥控器把电视屏幕化作一道道闪电。他在到处寻找那些神功盖世的武林豪杰。

    丈夫总是对追随在英俊少侠周围痴情少女的飘飘长发赞叹不已。

    他说,虹虹,你如果把头发留到这么长,那该多好哪!一定比她们谁都漂亮。

    说完,春阳让月虹肩背向上爬直了,用手将她的头发拉展了说,你看,你的头发才到肩胛骨这儿。

    听了这话的月虹,心里生出一点儿小小的惋惜来.月虹想说电视里那些女人的长发全是假的,有的还是用马尾巴做的呢!但她没说。

    以后,月虹再没有剪过一丝长发。

    月虹的头发慢慢的成长起来了。

    早晨,先于春阳起床的月虹坐在卧室的梳妆台前梳理自己的长发。微明的天光弥漫进来,把月虹梳妆的姿影调和的别有一番韵味。

    躺在床上的春阳痴迷地欣赏着月虹把一头长发梳理成黑色的瀑布。

    春阳说,虹虹,把头发盘起来吧,再把那只红色的发夹戴上。

    月虹果然依春阳的意思挽了个高高的发髻,戴上了那只水红色的发夹。

    月虹细长白晰的脖子扭转出鹅胫一样优美的线条问春阳,这样子,好看不好看?

    春阳让月虹走近他身边儿去看。

    月虹的身子刚一挨床沿,就被春阳一把拽进床上的怀里去了。

    月虹不知道春阳为什么总喜欢让她打扮成武侠剧里的女侠模样。她想是春阳骨子里有那种身怀绝技的侠客的潜质吧,是侠客们的风流倜傥的作派在唤醒着春阳的潜质吧?春阳爱月虹,月虹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有时候,春阳把梳妆好的月虹拉到电风扇前,将风速开到最大,兴高采烈地来观赏月虹的长发迎风飞舞。

    月虹长时间的站在冷风里,像真正的女侠一样面含微笑,咬紧牙关,等着丈夫突然扑过来把她拥入温暖而热烈的怀抱。

    为了保护好这头春阳珍爱的长发,月虹可真是费尽心机了的。

    月虹总是用上好的护发素来护理自己的头发。

    月虹总是用最好的洗发水来洗涤自己的头发。

    即使是在收入微薄的那段日子里,这一点也毫不动摇地坚持着。

    月虹经常买价格较高的核桃仁和黑芝麻来吃。

    那是她听说这两样东西能让她的头发变得又黑又亮的结果。

    月虹还经常买黄瓜、芹菜、豆角等长条形的蔬菜做着吃。

    那是因为她听说这些长条形的蔬菜能使头发长得又长又柔韧的缘故。

    婚后,月虹的头发一天比一天地长了起来。

    虹虹,你这一头长发都快把人爱死了!

    女友兰子羡慕地睁大了一双眼睫毛很长的眼睛说。

    兰子以前也有一头长到肩胛骨那儿的长发。兰子把它染成了金黄色。有时是直溜溜的,有时又是曲曲弯弯的样子。

    月虹想,头发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你把它染成了金黄色,就可以实现小时候想做洋娃娃的梦想了。

    月虹觉得有着一头金黄色头发的兰子简直就是放大了的洋娃娃。

    又想,如果自己也把头发染成了金黄色,那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那不成了一堆干草了吗?自然的美才是最好的!生来的是中国人,怎么弄,你也成不了外国人模样的。

    当月虹把想让自己的头发变成金黄色的想法告诉春阳的时候,春阳睁大了一双惊讶的眼睛说。

    兰子的头发弄成什么样,由兰子自己作主,而月虹的头发弄成什么样,却需要得到春阳的同意。

    尽管月虹很想看看自己染成金黄色头发的样子,但春阳不喜欢,月虹就没有去染。

    自己羡慕兰子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兰子不也羡慕自己这头自然美的黑发吗?!

    这是月虹后来用作说服自己的想法。

    这样想的时候,月虹的心里显得平和起来了。

    再后来,兰子把头发剪短了。

    兰子不再满足于金黄色那一种色调了,她有时候要把一头长发染出红、黄、蓝等好几种色彩来。

    这一头色彩斑斓的头发就象夜晚天空中突然绽开的礼花,远远的便把人的眼光招引过去了。

    顶着这样头发的兰子在街上走,被缤纷的眼光追逐着,步伐矫健,象模特走在灯光闪烁的展台上一样,充满自信。

    月虹想,女人的头发真是变得越来越丰富多彩了。

    月虹知道,中国女人的头发是在“五四”运动以后,才开始用剪刀来剪短的。在那以前几千年的岁月里,一直是那么天然生长着的。

    人一生下来,头发就那么长着,人死的时候,再把这些与生俱来的的头发与人的眼、耳、鼻、舌一起完整地带到坟墓中去。

    在古代的中国,人的头发是作为人生命的一部分存在着的,有些时候,甚至看的比生命还重要一些。

    清朝初年,中国男人经历了一场留发不留头的厄运。清朝末年,又经历了一场剪发被砍头的浩劫。

    中国女人的头发从古到今没有经历过中国男人头发那样血雨腥风的波折,这算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呢?

    月虹想,我如果把头发剪短些,就剪短一点点的长度,不知道春阳能不能看出来。

    这个想法是月虹坐在饭桌前与孩子等还不回家吃晚饭的春阳的时,突然出现在她的脑子里的。

    最初的那一刻,月虹的心紧张的别别的跳了好一会儿。

    在又等了半个小时,春阳还不回来的时候,月虹下了最后的决心。

    月虹站在卧室的镜子前比量着怎么来剪自己的头发。

    最初,她想就那么一剪刀下去,在头发的尖端留下那么一个齐齐的荐口,但又觉得那样太明显了,反而失却了自己剪发的心意。

    月虹还是选择了削发刀,把头发均匀地削短了差不多有一寸。

    后来,月虹小心地把削在一张大白纸上的那些头发归整到一块儿,放在了一个装背心的透明的塑料袋里,同时又放入了一个注明剪发时间的小纸条。透明的塑料袋被月虹放进了一只空鞋盒。鞋盒又被放到了衣柜最顶层的那一格里。

    月虹回到了客厅,见两个孩子正在看动画。月虹一向她们宣布开饭的命令,立刻急不可耐地扑到桌前来了。

    月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大的那一个9岁,小的那一个3岁。

    月虹原来是一所中学的历史老师,在经历了一次长时间不能好起来的感冒之后,月虹被诊断为过敏性哮喘。不知是长期吸入大量粉尘的结果,还是久治不愈的的后遗症。

    虽然月虹觉得并不很严重,但春阳却格外的关注,显得比月虹重视得多。坚持让月虹申请离岗。月虹还想干下去,她觉得一不工作了,心里就会没着没落的。

    春阳说,你是蒙古族,我们还可以生个孩子。我们再生个孩子吧,我们已经有一个女儿了,如果再生一个儿子那该多好。到时候,我们不在了,两个孩子也能互相照应。

    月虹说,如果生下的是个女孩呢?

    春阳说,哪能老生女孩呢!就是再生一个女孩,两个也比一个强吧。

    月虹想,又要带大个孩子,又要上班,自己还有病,不如就离了吧。

    收到教育局同意离岗的通知后,月虹就不再去工作了。

    月虹削短自己的头发都十天了,春阳还没有发现。

    春阳每天早出晚归,显得忙忙碌碌。

    第十一天的傍晚,坐在阳台上把落日霞光等尽了的月虹,下了第二次削发的决心。这样,月虹的头发又短去了二寸。

    第二天清晨,匆匆离去的春阳并没有注意到月虹的头发。中午,春阳打回一个电话,说他在外面有个应酬,就不回来了。

    吃饭的时候,月虹心里寡寡的,充满了惆怅。

    两个孩子睡了午觉以后,月虹独自蜷缩在沙发里看一个连续剧。忽然,兰子按响了门铃。

    兰子一进门,就说想月虹都快想死了,所以来看她。手里提了好几个塑料袋,说是送给两位小姐的。

    月虹一眼注意到兰子居然顶着一头比男人平常留的头发还要短的头发。满头的发丝根根直立,就象刺猬脊背似的。

    月虹说,你怎么把头发剪了这么短?

    兰子说,现在大街上正时兴这个。

    兰子一绕到月虹的后面,就看出了问题。她说,虹虹,你的头发好象比以前短了一些。

    月虹的心里先是一颤,随后,眼眶里就盈入了泪花了。

    月虹不想让兰子知道自己的真实心情。

    月虹说,那天做饭,头一低,头发溜到前面,让煤气的火燎了一下,削了燎下的痕迹,就成了这样子。

    兰子为月虹可惜了半天

    尼姑在春阳爱看的武侠剧里经常出现。

    月虹忽然意识到,在中国几千年的古代社会里,只有尼姑这种女人会把自己的头发剪短的呀!

    过去,月虹觉得当尼姑的都是些勇敢的女人。去做大多数人不敢做的事,没有超出常人的勇气是做不出来的呀!

    月虹佩服兰子的,也正是兰子这种敢为人先的勇气呢。

    兰子的剪短头发,同尼姑的剪短头发虽然情形不同,但那种敢做敢为的勇气应该是相同的吧。

    但此时的月虹,却宁愿相信当尼姑的是些伤透了心的女人了。一个女人,如果不是伤心到了极点,谁又舍得丢掉那一头美丽的秀发呢。

    在古代的中国社会里,女人的头发一旦剪掉了,就成了尼姑了。尼姑孤寂地生活在庙宇里,单调地敲击着木鱼,念佛,吃斋,清心寡欲,其实是被男人伤透心了吧。

    兰子走了以后,月虹一个人躺在沙发里独自落泪。

    第二个孩子出生前,月虹一直感到害怕。临进产房时,她还又问了一遍春阳,要是生下的是女孩子,那该怎办呀?你不会不喜欢吧?

    春阳摸着月虹汗水淋淋的额头说,你尽管放心的去生吧,就是生下只耗子我也一样喜欢。

    旁边的小护士笑得喜喜哈哈的说,你们又不是老耗子,怎么能生下小耗子?逗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做b超的女医生虽然瞒着春阳,但却悄悄地把月虹肚子里怀着的是女孩的消息告诉了月虹。

    女医生说,好多男人一听说妻子怀的是女孩就不高兴,都多大了,还要逼着女人打掉,他们以为女人怀一回孩子可容易呢!上帝应该让男人生孩子才对,让他们生一回试试。

    月虹听了女医生的话,笑了笑说,我男人不是那种男人,不用让他生孩子。

    女医生说,那我就放心了。

    尽管月虹对女医生说春阳不是那种男人的话,但心里还是不托底。自从月虹告诉春阳已经怀上起,春阳整天抱了月虹的肚子叫儿子。好象他种下的那颗种子就是个儿子。

    月虹没有把肚里怀着的是女儿的消息告诉春阳。

    月虹只是在春阳爬到她的肚子上叫儿子时,好象故意同春阳开玩笑似地说一句,如果是女儿怎么办?

    春阳说,我知道,肯定是儿子。

    月虹说,你别高兴的太早了。

    春阳拍拍月虹的肚皮说,儿子,胜利是属于我们的!是吧?

    当从产房回到病房的时候,春阳也知道了是女孩儿。

    春阳对忍痛期待地笑望了他的月虹说,真让你说对了,真是个女孩呀!

    后来,当其他人不在病房的时候,春阳坐在床前的凳子上观察新生的孩子,要找出眉毛,鼻子,眼睛,耳朵都象谁。

    月虹说,现在我们家有两个女孩儿了。

    春阳说,不是两个,是三个。三个女孩儿围着我转,我真幸福死了。

    月虹说,快闭上你的嘴吧!

    月虹第三次把头发剪短以后,春阳对月虹的变化仍然无动于衷。月虹就把头发盘起来了。月虹不准备再剪了,再剪就没有意思了。

    月虹接到了兰子的电话。

    兰子在电话里说,虹虹,我想你了。你能来看我吗?我知道你带着两个孩子很辛苦,平时出不来,但这次你要想想办法,我想同你说说话。我很想去你那儿,可我正生着病,去不了。

    月虹说,兰子,你真生病了吗?你那么欢蹦乱跳的一个人怎么会生病了呢。你都病的不能来看我了,一定是病的不轻吧?

    兰子说,你来吧,来了就知道了。这回你不来,我真怕以后就见不着你了。

    然后是哽咽,然后挂了电话。

    月虹一进病房,看到兰子的头上光秃秃的不见一根头发。没有思想准备的月虹惊讶地说,兰子,你怎么把头发全剃光了呢?!

    旁边凳子上的兰子母亲,立刻扑拉拉地淌起了眼泪。

    兰子咬着下唇,笑着,忍了眼眶里闪闪发光的泪花说,我得癌症了,虹虹。现在正在化疗。

    化疗没有挽留住兰子的生命,却把兰子剃光了头的形象深深地刻进了月虹的脑子里。

    头上没有了头发的兰子,弯弯的眉毛和长长的睫毛在她细腻白嫩的脸上一下子显得特别清晰。眼睛,鼻子和嘴巴的轮廓也格外分明,整个脸面展示出一种说不出来的美丽动人。

    月虹觉得没有了头发的兰子的姿容,是兰子一生中最艳丽的时候。

    她想,在中国古代社会里,认为女人美就美在一头长发,剪了头发的女人就变成不再美丽的尼姑的看法,真是错误的一种认识。

    谁想到,失去了头发的女人会把另一种美丽展示出来了呢。

    月虹把自己与兰子最后的合影摆在了卧室的梳妆台上。那是她搂抱着剃了光头的兰子站在医院楼门前的照片。绚丽的霞光装饰了楼前的挺拔的白杨,也装饰了兰子一身白洁的素装。兰子艳丽的姿容就灿烂地开放在春天的轻风中。

    当春阳发现月虹拿了剪刀将头发剪到肩膀以上的部位时,已无力挽回。

    那是参加完兰子葬礼后的第四天。

    春阳比往常起的略早一点儿。匆匆忙忙地洗了把脸,牙也没顾上刷就要出门。

    月虹正在厨房里披散了头发剪鸡蛋。

    春阳说,我走啦!我今天要组织一个重要的会议,我得早点儿去安排。

    月虹说,这么早,你吃了早点再再吧。

    月虹没有听到春阳的回答,只听到了家门重重关上的撞击声。

    春阳是走到楼下要开车锁时,才发现忘了带办公室的钥匙。

    春阳返回楼上敲响了家门。

    来给春阳开门的月虹,晃荡着一头剪得很不整齐的短发。

    春阳惊愕地愣了一下。然后,他说,你怎么把头发给剪了?

    月虹说,兰子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她死了。

    春阳说,好,我不说你,你喜欢怎么剪,就怎么剪吧。只要你心里痛快就行。我把钥匙忘带了,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安排,马上就要迟到了。

    春阳在卧室里找着了钥匙。他看到了剪下的头发扎紧了放在梳妆台的镜子前,那把剪头发的剪刀压在那束漆黑的头发上。春阳要迟到了,他叹了口气,离开了卧室。

    春阳从还在门口不动的月虹的身边经过时,发现月虹泪流满面。

    春阳一把将月虹揽进怀里说,虹虹,你今天是怎么啦?同时,用一只手习惯性去抚摸月虹脑后的头发,手指滑到脖子那儿的时候,头发骤然消失了。就象无意中走到悬崖边上,一脚踩空了似的。

    月虹爬在春阳的肩头哭得一塌糊涂。她说,兰子走了,我连个说心里话的人也没了。月虹把这个话说了两遍,然后就搂紧了春阳一声接一声的抽泣。

    时间在月虹的哭泣声中飞逝。

    春阳抬腕看看表,焦急地说,虹虹,我真的要迟了,我不在,整个会议就没法进行,今天是上级部门来检查工作,我得早点去安排。

    月虹站直了身子,止了自己抽泣说,你着急,那你走吧,我没事儿。

    春阳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说,你真没事儿吧?

    月虹说,我真的没事儿,你走吧,脸上还在一片泪花中浮出了一个笑来。

    春阳要走时,还用手捏了捏月虹的脸。

    春阳走了以后,月虹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发呆。

    后来,月虹自语说,我把自己的头发剪了。伸手去摸,果然是剪掉了。

    兰子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

    兰子的男人同一个比他大十二岁的女人结婚了。那个女人能满足他花钱的欲望。

    兰子同儿子一块儿相依为命。

    现在兰子死了。兰子的儿子被兰子的母亲收养。

    月虹记得兰子是在离婚不久以后把自己的头发染成金黄色的。

    后来,兰子自己又把头发剪短了。

    月虹记得自己同兰子开玩笑说,兰子,你剪短了头发像个漂亮的男人。如果你穿了一身男人的西装,后面会招来一群小姑娘的。

    兰子说,男人不是老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吗,一个女人剪短了头发,就分不清男女了,这不真应了这句了吗。

    月虹想,剪了头发的女人是不是就见识长了呢?

    离了婚的兰子,处处显得很有主见。这很让月虹佩服。

    一次,  月虹领了孩子去看兰子,兰子的情绪好象很低落。

    后来,兰子终于说,我那男人来过了,给孩子拿来了生活费。

    停了一下,兰子接着把话说下去。

    兰子说,他说他已经给儿子存下了一大笔钱,他还说,他想同我再好起来。

    月虹说,你同意了?

    兰子说,他还拿出一万块钱放在桌子上,说是给我的。

    月虹说,他还有点良心的。

    兰子说,然后,他就扑过来抱我,脱我的衣裳。

    月虹说,他欺负你了?

    兰子说,我抓起桌上的茶杯砸在了他的头上,他的头上流血了。我又把那一万块钱摔在了他的脸上,我说,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兰子的坚强书写在兰子剪短了,色彩缤纷地随风张扬的头发上。月虹觉得剪短了头发的兰子是真正的女人。

    不工作,闲在家里看了很多书的月虹知道,在中国人头上生长了几千年的长发,在“五四”运动以后剪短了。中国男人的长发是被逼着剪短的,为的是革命,为的是爱国。中国女人的头发却是中国女人自己剪短的,最初剪短头发的女人说,是为了解放自己。

    中国女人剪掉了自己头上覆盖了几千年的长发,就解放了自己,不正说明中国女人几千年来一直是被一头长发压迫着吗。

    想到这一点,月虹觉得自己的心里豁然开朗。止不住的想笑出声来。

    剪了头发的月虹在家里等着春阳回来。

    月虹想与春阳好好谈谈。谈谈那个在她心里郁积了太久的想法。

    两个白天,一个晚上消逝了,春阳没有回来。

    春阳从电话里告诉月虹,他正忙着陪上面的领导在下面考察和参观。

    第二个晚上凌晨三点差十几分左右,月虹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了。电话传来了春阳遇难的消息。

    那是一起车祸。发生在凌晨二点左右。

    车上只坐着司机和春阳两个人。

    司机断了一只胳膊和两根肋骨,头上破了个口子。春阳死了。

    司机向人们陈述了事情经过。

    他说,是春阳把领导们安排的住下以后,来找他的。

    春阳说,媳妇这两天心情不好,他得回去一趟,第二天一早,再返回来陪领导检查工作。

    他们出发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春阳坐在司机旁边的座位上。

    刚出来的时候,他们说了一会儿话。

    后来,春阳睡着了。

    没人跟说话的司机,把车开的飞快。

    司机说,他觉得困极了,眼睛发涩,不知怎么闭了一下眼睛,感觉到车子不对时,一睁眼,车子正向路边冲去。连忙打方向盘,已经晚了,车子冲下路基,撞在了路基下的一块石头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当司机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车里,春阳被甩出了车外,在离车子十几米远的地方,已经死了。

    春阳死了,月虹承受着一种天塌地陷的悲痛。

    火化那天,月虹把一只鞋盒放进了棺木。

    谁也没有打开那只鞋盒。

    大家以为那是一双鞋子。

    有人说,春阳到了那边,还要走好多路的,是应该准备双好鞋子的。

    还有人说,多预备双鞋子,以后要吸取教训,多用自己的脚走路,少坐车。

    人们想不到那盒子里装着的,是月虹那头剪掉了的长发。那是春阳特别珍爱的东西。

    月虹想,就让你生前最爱的我的头发陪伴着你上路吧。这就同我与你去了是一样了。

    人们不知道,月虹是戴着一头假发参加的最后那天的葬礼。脱去头上的假发,月虹的头上就象化疗中的兰子一样,光秃秃的。她是把最后的那点头发都剪掉放进了那只鞋盒了。

    所有剪断了的头发放在一起,就是她那一部完整的长发了。

    2006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