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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槟子永远记得那场盛大的悲痛。很多人头裹青纱，身披白布，面带冷色，却围着棺材打麻将，只有他一个人在哭泣，很多人说，人老自然就会死去，后面的人依然要生活的。可是对于槟子老说，这个去世的人是他唯一的亲人，所以他不能接受。
后来听说，哪天乌云密布。用当地的迷信所说，后面会有不祥的事情发生。
那一年槟子15岁，正为奶奶的去世，而伤心。他独自一个人藏在黑色棺材的后面，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你走路，我该怎么办。以后在也没有人爱我，在也没有人叫我小槟子，在也没有人会为我唱歌。
爸爸走过来，用手拽着槟子的头发，然后用力地往外面拉。这个男子是讨厌槟子的，因为槟子的出生给他带来极大的麻烦，因为槟子出生，他失去了自己疼爱的妻子，因为槟子的出生，让自己每天劳累供养这个家庭。很多人可怜他，为他介绍了其它女子，可是这些女子一看见槟子就摇头，谁都不想成为继母。于是男子对槟子说，就是你的出生害了我，你是魔鬼，你为什么要来陷害你的爸爸，我恨你。
从很小的时候，槟子就知道父亲是不爱自己的，每天他极力去干很多父亲高兴的事情，来挽回自己给他带来的不幸，可是这些年来，依然无法改变自己是魔鬼的称呼。在这个家庭里面，槟子仿佛是不存在的，每天冷暖自知。唯一爱槟子的也就是奶奶。奶奶是吃过苦的女人，对于很多苦命的孩子，总是心存怜悯之心的，他把小槟子抱在怀里面，然后抚摸槟子被父亲毒打留下来的伤口，流着泪说，我的小槟子，你的命怎么这样苦，你未来的路还那么长，奶奶却不能陪伴你一生，你该怎么办。
槟子倔强地看着满脸青筋的男子，然后坚持不离开棺材，头皮痛得要命，一些地方都有红红的鲜血溢出来。但是就是不求饶，或者说好听的话。男子累了，他把手松开，然后说，你大了，既然反抗我了，今天就让你和你奶奶在一起，明天你就离开吧！你走得远远的，谁也不见谁。我讨厌你，我毁了我的一生你知道吗，我的一生都被你毁了。
槟子看着男子的背影，然后用手摸摸自己的头，把手伸开，鲜红一遍。槟子笑了起来，终于能陪奶奶最后一程了，今天一过，永远没有后会的一天了。
槟子试图站起来，却感觉腿发软，一下倒了下去了。一个比他大三四岁的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然后拿出一瓶可乐说，小槟子你喝吧！你比谁都倔强。
槟子接过可乐说，蔚宁哥，我痛。
蔚宁摸着槟子的头，然后把槟子的头放在自己的胸口说，不要害怕槟子，一切都会过去的，以后我来爱着小槟子，好不好。
那年蔚宁18岁，和槟子是邻居，在一所中学读书，学习成绩差得要命，每天逃课和一群地痞流氓混在一起，调戏妇女，欺负小孩。可是一直对槟子很好，只要槟子受到委屈，他一定会为槟子出头。他说，槟子是一个好孩子，所以他喜欢他。
2
槟子拉着蔚宁的手说，蔚宁哥，我想和奶奶躺在一起睡，好不好。
蔚宁摇了摇头说，奶奶已经死了，小槟子要学会长大的，并且和死人睡在一起，死人和小槟子都会受苦的。
槟子摇了摇头，把嘴巴撅起来，故做生气的样子。蔚宁笑了一下，然后看了一下四周围着棺材打麻将的人，他摸了槟子小小的脸蛋说，好，蔚宁哥从来不会拒绝槟子的。
槟子踩在蔚宁的肩膀往奶奶的棺材里面爬，蔚宁在下面用力地顶。
槟子终于睡在了奶奶的身边，棺材黑黑的，奶奶冷冷的，槟子却觉得很幸福。槟子摸着奶奶毫无表情的脸说，奶奶我要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想我的时候，就给我投梦。
槟子把头伸出来，然后对着蔚宁说，蔚宁哥，我们以后也会这样躺在里面吗？蔚宁点点头，然后又摇头说，槟子以后不会和我躺在里面的，你会比谁都幸福的。
外面声音吵了起来，一支大手把槟子像小鸡那样拧了出来。然后他看见了男子的脸，男子狰狞的表情，让槟子害怕。
槟子看着蔚宁，然后说，蔚宁哥再见了。
3
事隔多年槟子依然记得十年前那个场面，冰冷的，温暖的，感动的，嚣张的。
有人敲门，把槟子从记忆里面拉了出来，进门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戴着一双金边的眼镜，身上穿的全是世界名牌。他是这幢别墅的主人，而槟子是他包养的男子。
槟子当年被父亲赶出门后，蔚宁给了他500块钱，然后叫他到外面找工作。槟子不干，他说他要跟蔚宁哥在一起。
蔚宁说：我是流氓，我不会有好的结果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以后比我有前途，你走吧，以后把地址告诉蔚宁哥，我以后会给你寄钱的。槟子还是不愿意，站在那个地方不走。蔚宁转身对槟子说，你很讨厌，你知道吗？我不喜欢你，也不愿意和你在一起。
于是槟子来到了成都，由于没有文化，槟子开始在一个饭店里面当服务员，一天槟子因为身体太差晕倒在饭厅的过道上，把整碗的菜汤倒在一个客人的身上，客人打了他，老板开除了他。再后来，槟子去了一家服装店卖衣服，由于槟子过于沉默，在没有满一个月的时候，老板拿着几百元钱对槟子说，你走吧，你不适合干这一行。槟子没有说什么？一分钱没有拿，转身离开。在出门的时候，槟子听见老板对他说，槟子，你不适合这座城市的，因为你比谁都安静，你比谁都诚实，人有些时候需要作弊精神的。
4
槟子就在成都飘荡了几年，这些年来，槟子没有和任何人联系，包括他的蔚宁哥，即使他知道蔚宁哥在找他。
后来在一家酒吧里面当服务生的时候，他认识了现在给他买房子的男人，他叫可凡。
当时可凡和自己的客户在一起，喝得烂醉。他抓着经过自己身边的槟子，然后拿出一百远塞在槟子的衣服里面说，扶我到厕所去一下，我想吐。槟子点点头，然后用瘦小的身体支撑着可凡，走向厕所。
可凡在厕所里面吐了很多次，在最后一次的时候，他既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哭得撕心裂肺。槟子伸手拿出手绢给他，然后说，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老板一切都会好的。
可凡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了槟子一眼，然后拿着槟子的手绢，摇摇欲坠地离开厕所。
那一年可凡30岁。
5
后来可凡经常独自一人光顾槟子工作的酒吧，他不和任何人说话，只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个地方，看着槟子忙碌。他觉得这个孩子如此干净和温和，和任何都没有过多的语言，只是诚恳地干自己的事情，这个孩子瘦得出奇，你可以通过他单薄的衣服，看到他高高鼓出来的骨头。可凡心里难受极了。
有一天可凡去酒吧没有看到槟子的身影，于是询问槟子怎么没有来上班，酒店总管告诉可凡说，槟子今天高烧住院了。可凡心里像压了一大块石头，飞奔去了医院。
槟子住的是最便宜的房间，房间其它病床边人来人往，只有槟子的病床没有任何人。槟子躺在床上，手腕上套着细细的管子，嘴唇发白，脸色苍白无力。他一个人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的。
可凡，找到了主治医生，然后问了槟子的病情。医生告诉可凡，槟子只是肺炎，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他交的钱不够后面的治疗。可凡拿出一大把钱说，你给他用最好的药吧，然后把他换到最好的病房去，那个地方不利于他的治疗的。
出院的那一天，他开车接槟子。槟子坐在他的车上，平静如水，一句话不说。可凡用手摸了摸槟子的额头说，生了大病，健康一生。槟子把头低下，然后说，先生，谢谢你这几天叫别人给我送的东西，还有医院里面的费用，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可凡把车停在路边，慌张地说，不用的，我们很早前就认识的，只是你不记得，当时你也给我帮助的。
槟子把车门拉开，然后说，先生，我只是一个人的，我们有的关系很简单，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承受你恩赐的人。
以后的每天可凡还是去槟子工作的酒吧看槟子，只是他从来不去找槟子，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个地方，看着槟子忙碌，下班的时候开车送槟子回家。槟子开始不理会，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既然愿意坐可凡的车回家。
有天晚上可凡问槟子，能不能让他上去坐一下。槟子想了一下，然后说，我上面什么都没有的，如果先生愿意，我可以做饭给先生吃。可凡笑了起来，像个小孩子地跑下车，边跑边说，我去槟子家作客了。
后来可凡对槟子说，槟子做的饭是他一生吃得最香的，即使，只是简单的白米饭。
6
槟子对可凡说，你给我50万，你包养我吧！
可凡吃惊地看着槟子，然后不知道说什么？
槟子说，你给我50万吧，先生自己说多少年，我就跟先生多少年。
可凡点起烟，然后吐着烟圈不说话。槟子看了看可凡，然后开车门离开。
下车的时候可凡拉住了槟子，问槟子为什么要那么多钱。槟子说，你说多少年吧，虽然我知道我不值那么多，但是我还是处的，先生我还是处的。
后来可凡给了槟子100万，他对槟子说，我喜欢你槟子，如果哪一天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委屈，你自己就离开吧，这是没有年限的，我们之间也不需要年限的，因为我爱槟子，我希望你快乐。
他们睡在一起第一晚上，可凡拿出一块旧旧的手绢说，槟子，你看你的手绢，干净的手绢。
槟子看着可凡的脸说：你哪天为什么要哭泣。可凡想了想说，发疯了吧，估计上帝用这个事情让我来认识槟子的。我感谢那次发疯。呵呵
槟子用嘴亲吻可凡的脸说，我是你的了，可凡，我们做ài吧！
7
槟子不用再上班了，每天待在可凡给他买的房子里面，不出门。闷得发慌的时候就拿出一些书看看，一些时候遇见不认识的字的时候，他就打电话问可凡。
可凡一个星期来一次，但是每天都会给槟子很多次电话，他对槟子说：我爱你槟子，但是我结婚了的，我有一个自己不爱的老婆，还有一个女儿。他们不知道我的性取向的，但是槟子我真的爱你，从遇见你的第一天开始，你是那么安静和温和，身上找不到一点棱角的。
槟子从来不过问可凡公司的事情，也不去问他家的情况，他明白自己的身份，他也知道一些事情自己是无能为力的。
可凡对槟子是好的，每次周末的时候他都会带槟子出去玩，然后和槟子一起去买槟子一周需要的日常用品。他们走路去，然后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家，在没有人的路口，可凡会拉起槟子的手。槟子有胃病，可凡给槟子准备了很多药，然后把每一种药的服用方法和计量给槟子写好，槟子喜欢看书，可凡就给槟子买很多很多的书放在家里。槟子爱吃橘子，可凡就专门利用出差的机会带回很多橘子，全是中国最好的品种。槟子说，自己的手被开水烫伤过，可凡就专门叫佣人伺候槟子，不让槟子动手。
可是槟子依然寂寞，他内心想念一个人，他不知道这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8
有一天槟子在路上逛街的时候，被一个以前同村的男子认了出来。槟子没有问自己的家人，只是向他问起了蔚宁的情况。他告诉槟子，蔚宁有孩子了，可是婚姻不幸福，大概是前些年换肾的原因吧，换肾过后身体也不是很好，最近越来越严重了，估计过不了多长时间了。
槟子点点头，说谢谢，然后转身离开。那个人叫住了槟子，然后说：蔚宁叫我如果遇见你，就对你说，他一直很想你的，你给他换肾的50万块钱，他会一辈子来还的。
槟子自言自语地说：一辈子是多长时间呢？
槟子一个人走在路上，风很大，吹得脸有点痛，再后来他感觉脸湿湿，这些年来第一次流泪了。
他对可凡说，你让我离开一个月好不好？可凡看了看槟子，然后把手上的杯子扔得远远的，他从床上站了起来，大声地说，你知道我公司马上就要倒闭了，你就要离开我了，这些年来，我对你那么好，什么都想到你，你不但没有说一句“我爱你”你现在还要离开我。
槟子一句话不说，静静地坐在那个地方，他不想解释什么？他知道说再多的话，都无法改变自己想去看蔚宁哥的决心。可凡看着槟子说：好吧，你走吧，我曾经就说过，你随时可以走的。
槟子说谢谢你可凡，谢谢你为我做了那么多！可凡转身看着槟子，一句话都不说，然后发疯地扑向槟子，他用力地撕扯槟子的衣服，然后用最粗暴的方式进入了他。
早上醒来可凡已经走了，槟子感觉身体发抖，但是还是坚持穿着衣服。他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然后把钥匙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面，他用笔歪歪地写着三个字“我爱你”然后转身离去，他没有带着任何一件东西，他知道那些对可凡是有用的，并且这些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
他买了回家的车票。这些年来第一次回去。几年前他通过很多渠道打听家里的消息，知道自己的父亲在他走后不久就吊死在自己家的房粱上，据说那个地方的下面就是槟子出生的地方。
他还知道蔚宁当初为了给自己500元钱做路费，去抢劫别人的钱包，结果把别人打伤，自己坐了两年的牢房。出来过后家里就给他找了一个身体有缺陷的女子结婚了。再后来蔚宁哥得了肾病，需要换肾，把房子都卖了依然无法找到那么多的钱。于是槟子找到了可凡，让可凡给了他50万。他到邮局寄50万钱的时候，他觉得心里痛得要命，每次都把地址写错。邮局的阿姨对他说，孩子别写错了，不然出了问题我们没有办法负责。槟子说：不会的，蔚宁哥的名字，我永远记得的。
9
当槟子再一次见到蔚宁的时候，已经是十年过后了，十年的时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确改变了很多人和事。蔚宁的老婆在门外看着槟子，然后哭着说，你终于来看他了，他这几天一直就在叫你的名字。
槟子看着破旧的房子和蔚宁瘦瘦的妻子，眼睛感觉有点酸。
槟子说，嫂子，这些年，谢谢你照顾蔚宁哥。
蔚宁的老婆抱着孩子，用手擦了一下眼睛说：一些事情我是不懂的，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乡村女子，对爱情我是不懂的，只知道过日子。你去看蔚宁吧，他一直挂牵你的，我先去买点东西，给他准备后事。
槟子推开门，走进去，却觉得脚很重，没有一点力气。房间阴暗潮湿，到处充满消毒水的味道。
槟子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他小声地喊着蔚宁哥，像小时候一样。每次自己在学校被人欺负的时候，自己第一句话，总是喊蔚宁哥。
蔚宁哥，槟子回来看你了，蔚宁哥，槟子回来看你了！
床动了几下，然后又归于平静。床里面伸出一支瘦下的手，然后槟子听见蔚宁哥在说：槟子，我的小槟子，你回来了，我还以为看不见你了呢？这几天我想死你了，闭上眼睛是你，睁开眼睛是你，我到底怎么了？
槟子拉着蔚宁的手，然后把蔚宁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蔚宁的手冷得出奇。
蔚宁艰难地坐起来，然后看着槟子，一直就这样看着。最后他说，小槟子不要难过，总有一天人会这样的，当初你走的时候，我总是无法正视自己的，我怕你只是依附我，不是爱我。我怕影响你，我不喜欢女子的，我想你快乐健康地成长，我想你幸福一生的。
槟子眼泪再一次流了出来，他用手摸着蔚宁的嘴巴说，你傻子，简直是傻子，爱情是没有性别区分的，每个人都有的权利，我一样，我爱蔚宁哥的，一直就爱。
10
槟子用弱小的身体抱着蔚宁，然后把他放在门口的棺材里面，蔚宁笑了笑，脸色苍白。槟子对着蔚宁说，蔚宁哥，给我一点位置，我要睡在你身边，这样你就不会孤独的。
在棺材里面，槟子一直拉着蔚宁的手，蔚宁的手越来越冷，开始还能感到脉搏的跳动，后面就没有了。但是槟子还是微笑。
蔚宁的妻子回家，看见槟子和蔚宁躺在棺材里面，用手打了槟子一个耳光。然后哭了起来，跑着走开了。
槟子躺在棺材里面，平静如水，想起了自己的奶奶，奶奶好像在不远的地方在召唤自己。
他把脸转过去，看着已经熟睡的蔚宁，然后笑了起来，自己终于和蔚宁哥睡在一起了。
药性开始发着了，蔚宁用尽力气，叫着蔚宁的老婆。蔚宁的妻子流着泪走了过来。槟子把手伸出去，然后说：对不起嫂子，我和蔚宁哥都对不起你，但是我们都没有错的。
蔚宁的妻子哭着摇头，然后说：我打你，不是因为蔚宁和你的事，而是因为你不该那么傻，用农药结束自己的生命，活着真的就那么难吗？
蔚宁说：那一年，蔚宁哥为了我，做了很多错的事情，他让我进棺材见了奶奶最后一面，今天我也要进棺材见蔚宁哥最后一面。所以我们死了后，你把我们放在一个棺材里面吧，那样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我们两个都错了，其实都没有错的。
后记
一个叛经离道的故事，但是我喜欢。
爱情是坚强，爱情是追逐，爱情是生死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