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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弘景阴沉着脸色站在炼丹的炉鼎旁,周围是黑压压一片的徒子徒孙,没有半个人敢吭声,简直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谢芳菲一进来见到的就是这番情景,不禁也轻轻的住了脚步,悄声问身边的小道士:“这到底是怎么了?”那位道士苦着脸小声的说:“师尊他老人家炼砸了‘黄帝九鼎神丹’,这会子正大雷霆呢。”
谢芳菲心中不屑的想自己把丹给炼砸了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啊,嘴上却不敢有任何表示,走上前施礼说:“大师,谢芳菲紧遵大师的吩咐,来陪大师炼丹来了。”陶弘景正在气头上,不见她还好,一见到她就想起她做的好事,冷哼说:“你还敢来?”谢芳菲“嘿嘿”笑两下,说:“芳菲虽然是女子,但也知道一诺千金的道理。”
抬头看见平时嚣张跋扈的道士们如今惨兮兮的模样,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转头对脸色阴沉的陶弘景说:“大师,丹炼砸了明天再接着炼就是了,何必拿这些徒弟们出气?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尽快找出这丹为什么炼不成的原因才是。”看见陶弘景果然转头看向自己深思起来,也就自作主张的对大家说:“你们都下去歇着吧。我和大师查找一下失败的原因。”大家巴不得听见这话,看见陶弘景也没有露出反对的意思,顷刻间走的一干二净。
谢芳菲还当真走到炉鼎前仔细查看,然后问陶弘景:“大师炼丹的步骤是怎么样的?”陶弘景对她虽然半信半疑,还是回答:“仍旧是采用传统炼丹的方法,主要是加热密封炉鼎,使丹气能够凝结成赤红色的‘丹粉’。”
谢芳菲心想方法应该没有问题,又问:“大师炼丹的时候火候都不曾中断过吧?”陶弘景不耐烦的说:“当然不会!自陶某炼制丹药以来,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中途断火的情况。差点就破例的那一次还是芳菲姑娘一手造成的!”言语间仍然充满愤怒。
谢芳菲赶紧说:“大师息怒。芳菲既然答应大师就一定能帮大师找到解决炼丹问题的方法。”炼丹其实和做有机化学定量分析实验一样,只要方法对了,操作步骤没有问题就能成功的提炼出想要的产物。看来问题应该就出在操作步骤上。温度没有问题,那么气压呢?转身问:“不知道大师是如何密封炉鼎的?”
陶弘景听了谢芳菲提出的问题对她颇有些刮目相看,都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说不定还真让她给找着这心中数十年来百思不得其解的答案,当下也就毫不保留的说:“我从烧制陶瓷的方法中得到启示,于是用特别调制的‘六一泥‘涂抹上下炉鼎的接口处,使炼丹过程中产生的丹气不会散失到外面去。”
谢芳菲寻思,自己做有机化学实验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听过用泥封口的。不过用泥封口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密封性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走到炉鼎前果然看见炉盖接口满是烘干的黄泥。陶弘景在旁边说:“这种黄泥,我在里面加了特制的盐,以达到更好的密封效果。”谢芳菲点点头说:“哦,原来如此。”用手抓起炉盖上的黄泥,泥巴却散落掉在地上。谢芳菲弯下腰去捡。跟在她后边的左云见她弯腰弯了半天还没有捡起来,立刻走到她身边问:“芳菲姑娘,你怎么了?”
谢芳菲抬起头,满脸兴奋的神色,对陶弘景大声说:“我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陶弘景听了也禁不住激动起来,神情期待的盯着谢芳菲。谢芳菲笑:“我既然答应了大师,就一定能做的到。大师是从烧制陶瓷的方法中得到启示的,是吗?可是工匠在烧制陶瓷时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只要轻微的‘兹’的一声响,所烧的陶瓷必定就有裂痕。而黄泥也是一样的道理,只要温度一升高,上下炉鼎接口处的黄泥就容易烘干碎裂,丹气随着这些裂口逸出去,这丹药自然就炼不成了!”
陶弘景听了恍然大悟,半晌居然热泪盈眶的说:“没有想到陶某数十年来苦苦追寻的答案竟然在今天一举解开,陶某虽死无憾矣!”谢芳菲在一旁浇他冷水说:“问题是找到了,可是怎么解决还是一个更大的难题呢。”陶弘景听了却不以为意,只是逐渐从激动中恢复过来,点头说:“这话不错。可是陶某一定能找出解决的办法,以慰先师先祖的在天之灵!”谢芳菲见他斗志高昂的样子,不好再说丧气话,趁机嘻嘻的笑说:“既然已经成功找到问题的根源,大师是不是应该对我们表示一下感谢?我可是先说明了,芳菲和左兄可不是你什么‘茅山宗’的弟子,所以不用跟着大家一块修身养性,得道成仙吧。”
陶弘景心情颇佳,居然笑着说:“那是自然。我会每天让人从‘醉月楼’送饭菜过来,你想吃什么,只管问他们要去。”谢芳菲听的心花怒放,连忙说:“只要大师有用的着芳菲的地方,芳菲一定尽力而为。”左云在一旁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简直无法理解,一顿饭菜居然就可以将她收买的伏伏帖帖!在左云的观点里,向来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谢芳菲好奇的看着陶弘景将一个大型的铜镜拿来放在太阳底下,又将炉鼎放在铜镜的下面,忽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个铜镜是凹的,放在下面是用来聚光加热的。不由得佩服起他来,果然是天文地理无所不晓啊,连这个他都能想到。由于太阳光是自然光线的缘故,就如同微波炉的原理差不多,所以黄泥完全没有烘干碎裂的烦恼了。可是这不就成了看天吃饭吗,如果老天爷不合作,整天下雨呢?尤其江南梅雨季节,连绵数月。
谢芳菲懒懒的看这满屋子的丹石药品,随手拿起一个小盒子,见里面是鲜红的固体物质,不由得的出声问:“大师,这是什么东西?”陶弘景正在旁边收拾再次炼制“黄帝九鼎神丹”所需的药石,看了一眼回答说:“这是丹砂,炼丹里非常重要的一种东西,烧制便成水银,积变又成丹砂,非常神奇。”
谢芳菲心里暗笑:不就是水银吗,有什么神奇的!什么积变又成丹砂,那是氧化汞好不好,不是丹砂,只不过看起来相像而已。又跑过去低头问:“这张药单就是炼制‘黄帝九鼎神丹’的方子?”也不说话,扯过来仔细瞧,见上面仔细罗列了九种神丹所需的各种药石,分别有:一丹华:需丹砂;二神符:需水银和铅石;三神丹:需雄黄,雌黄;四还丹:需水银,雄黄,曾青,矾石,硫磺,卤碱,太一禹余粮和舆石;五饵丹:需水银,雄黄,禹余粮;六炼丹:需巴越丹砂,雄黄,雌黄,曾青,矾石,舆石,石胆和慈石;七柔丹:需水银以及部分铅石,丹砂;八伏丹:需水银,曾青,慈石粉以及少量的铅石,丹砂;九寒丹:需水银,雄黄,雌黄,曾青,舆石和慈石。
看的谢芳菲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放下问:“那大师准备怎么炼啊?”陶弘景头也不抬的说:“跟以前一样在赤土釜中炼制,外面涂上厚厚一层的玄黄就可以了。我这次还是采用火法炼制,只要注意密封问题,一定可以成功!”
谢芳菲想了想说:“大师可以试着改变各种药石的不同用量,说不定会收到不一样的效果。就算没有成功,也可以当成是一次试炼的机会呀。”陶弘景听了猛的一震点头说:“不错,不但可以改变药石的用量,还可以更换不同的药石炼制出新的丹药来。”
谢芳菲每天跟在陶弘景身后进进出出,将自己所学的那一点化学知识差不多都压榨光了,后来就胡乱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主意,大多数的时候陶弘景都会有新的启,对谢芳菲简直奉如上宾的招待了,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他的那些徒子徒孙见师尊如此器重谢芳菲,少不了有事没事的前来逢迎奉承,不是讨师兄的人情,就是有事相托,谢芳菲乐的做顺水人情,反正又不用自己出钱出力的。
这一天谢芳菲正绞尽脑汁的尝试着想要配出一个用药的配方,陶弘景被请出去招待一个重要的访客,谢芳菲正在心里嘀咕到底是谁这么大的面子请的动陶弘景那老头时,陶弘景差人前来让谢芳菲也去前厅见客,谢芳菲本来想置之一边不理会的,可是想到自己毕竟是寄人篱下,还是乖乖的出去了。
来到大厅,陶弘景笑说:“这次‘黄帝九鼎神丹’能够炼制成功,还多亏了芳菲的帮忙。来,芳菲,这是王融王公子,当今的中书郎,深受皇上的器重。”王融见了谢芳菲十分吃惊,没想到深受陶弘景推崇的人不但是一女子,而且如此年轻,忙笑说:“实在没有想到芳菲姑娘年纪如此轻就已经精通炼丹之术,王某实在是佩服。”
王融谢芳菲其实早就见过了,就在竟陵王萧子良的诗会上,还写了什么“花飞低不入,鸟散远别来”而赢得满堂喝彩的那个平步青云的士族子弟。忙笑说:“哪里哪里,王大人过奖了,小女实在是不敢当。”抬头再看王融身边的人时,不由得暗自吃了一惊,竟然是女扮男装的王如韫,王如韫悄悄的给她一个眼色,谢芳菲聪明的没有露出任何诧异的表情来。
只听的王融对陶弘景说:“陶大师,在下有一个疑问,请问金丹真的可以令人长生久视吗?”这也是他今天来此的一个主要目的。
陶弘景严肃的说:“当然可以。王公子且听我道来:夫五谷犹能活人,人得之则生,绝之则死,又况于上品之神药,其益人岂不万倍于五谷耶?夫金丹之为物,烧之愈久,变化愈妙;黄金入活,百炼不消,埋之毕天不朽。服此二物,炼人身体,故能令人不老不死。此盖假求于外物以自坚固,有如脂之养火而不可灭。铜青涂脚,入水不腐,此是借铜之劲以捍其肉也。金丹入身中,沾洽荣卫,非但铜青之外敷矣。假令为仙者,以药石炼其形,以精灵莹其神,以和气濯其质,以善德解其缠,众法共通,无碍无滞。”
王融听了喜出望外,说:“大师果然天人。王融听的大师成功炼制了‘黄帝九鼎神丹’,不知能否恩赐一粒?大师的恩德在下没齿难忘。”
陶弘景微微皱眉说:“这次炼的神丹皇上已经知晓,明天我便要入宫面圣,将之呈献给皇上,所以,这次恕陶某难以从命了。”王融满脸的失望,却不敢再做要求,又回头问陶弘景服药长生的办法,陶弘景更是口若悬河的说个不停,听的谢芳菲瞌睡连连。
王如韫先给谢芳菲一个眼色,走到王融身前低声说了几句话,王融正听陶弘景说的津津有味,不耐烦的点了点头,王如韫就走了出去。谢芳菲哪还不知,过了一会儿站起来说:“大师,王公子,小女还要回炼丹房看着去,就不奉陪了。”陶弘景也想起来,连忙说:“那你赶紧去吧,小心看着。”
谢芳菲在后院的禅房里找到王如韫笑说:“没有想到在这里还能碰见王小姐!真是奇遇,奇遇啊。”王如韫也笑说:“不是奇遇,今天如韫是专程来看望芳菲的。”谢芳菲心中奇怪,要看望也应该是去看望容情吧,怎么费尽心思的来找自己啊?当下笑着说:“哦,真的吗?王小姐是如何得知芳菲在这里的?”
王如韫抿嘴笑:“整个萧府的人都知道芳菲姑娘被陶大师请来炼制丹药了。开始我还不信,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刚才亲耳听了陶大师说的话,才明白过来原来芳菲还擅长炼药。”
谢芳菲苦笑说:“算了吧,跟在陶弘景身边这算是哪门子的炼药,我顶多也只能称的上是一个跑腿打杂的炼药小童罢了,哪里会炼什么劳什子‘黄帝九鼎神丹’!王如韫笑说:“芳菲还是这么谦虚。”谢芳菲无语,说真话都没有人相信。只好转开话题问:“不知王小姐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王如韫露出淡淡苦涩的笑容:“芳菲还是称我为王小姐吗?我虽然出生于高门士族,身份尊荣,地位显赫,可是从来没有人可以说上两句真心话。我不满足于家中诸多不合理的规章制度,可是大多数时候又不得不妥协。自从在凹凸寺遇见两位后,心里一见如故。听到你们邀请我去千佛崖石窟寺同游时,高兴的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可惜突然生那样一起事件,后来心里实在沮丧的不得了。听到哥哥要来向陶大师询问长生久视之事,好说歹说终于让他同意带我来一见陶大师的风采。芳菲听了如韫这一番话还对如韫如此见外吗?”
谢芳菲万万想不到这个尊贵的世家千金小姐对自己竟然有这样的一番友谊,连忙说:“哪里哪里,是芳菲怕高攀不上。如果你不介意,我以后就叫你如韫如何?”王如韫高兴的说:“当然不介意,我求都求不来呢。以后我们就可以经常说说话了。”谢芳菲听了,心下恻然,只是有人陪着她说一说话就可以高兴成这样,还不知道平时她是怎么过的。立刻也笑着说:“好啊好啊,我有许多有趣的事呢,包你听了连饭也不想吃。以后一个一个说给你听。”王如韫睁大眼睛问:“真的吗?是一些什么有趣的事?你现在就说一个好不好?”
谢芳菲见她迫不及待的样子,也就顺着她笑说:“当然可以。有一个读书的人年将七十,忽然生了一子,因为是上了年纪生的,就取名叫年纪。过了一段时间,他又生了一子,,觉得像是个会读书的人,就给他取名为学问。等到第二年又生了一子,就笑着说:‘这么大年纪了还生孩子,简直是个笑话。’因此就取名叫笑话。三个儿子都长大了还无所事事的,于是命令他们都到山上去砍柴。到他们回来的时候,他问:‘三个儿子谁砍的柴最多?’妻子在一边说:‘年纪有了一把,学问一些也没有,笑话倒是有一担。’”笑话还没有说完,王如蕴早就笑的倒在桌子上。
等她回过气来,又问:“今天真是太高兴了!还有没有?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有趣的事情。一个人到了七十岁真的还可以生孩子吗?”谢芳菲好笑的看着她说:“说了是笑话,博人一笑也就是了,哪里当真去计较那些!”
王如韫催着她快说,谢芳菲只得又想了一个说:“有一家父子童仆,专门喜欢说大话,常以朝廷名色自称。有一天一个朋友来看望,父亲出去了,碰到他的长子问:‘令尊在否?’长子说:‘父王驾出了。’问及令堂,次子说:‘娘娘在后花园饮宴。’朋友见他们说话太过分,气愤的走了。路上遇到他们的父亲,就把刚才那番话转述给他听。父亲问:‘是谁说的?’仆人在后边说:‘这是太子与庶子说的。’朋友听了更加恼怒,抓住仆人就要打。父亲急忙劝阻说:‘卿家弗恼,看寡人面上。’”
王如韫笑了一会儿,突然停下来,神色有些哀伤。谢芳菲心里想完蛋了,没有想到一个笑话也可以勾起她的伤心事,只好小心翼翼的问:“如韫,你怎么了?”王如韫勉强说:“没事。”谢芳菲也就不好再继续追问了。
王如韫长叹一口气说:“芳菲,你知道上次在千佛崖石窟寺挟持我们的人是谁派来的吗?”谢芳菲当然不知道,摇一摇头。王如韫恨恨的说:“是太子萧宝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