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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昭竹在别宫被困了两日,一直在想着如何与王家的人周旋
她暗暗下了决定,等到当堂对证,哪怕拼上性命,也不能让王家如愿,一方面,让她去陷害那程裕易,自然是心痛不忍另一方面,师徒一场,怎么也不得污了师傅孙靖和的名声
殊不知,只过了一天两夜,什么也没有发生,便被放了出来
孙昭竹这才知晓,原来外面已经变了天!
禄王私自动了官兵,被福王拿住了把柄,发作起来!却不知何时福王麾下已收拢了如此多的武将,将王家兵勇诱住围剿,加上其内部分裂倒戈,早已戒除武装、束手就擒
这会子,禄王与王家早被幽禁起来,只待新君登基后发落
国不可一日无君!神宗没留下信服的遗诏,没了寿王,福王占了“长”字,又如此得民心,直接黄袍加身了,登基大典就在这几日,倒也无甚好说的!
作为福王亲信,忠信王府自然安然无恙,并且,经过前面一阵风波,她与程裕易的夫妻之名,自然当众解除
可不只是夫妻之名这前前后后,真像是一场好笑的梦!
孙昭竹虽被封为丹阳县主,实际上,只是挂了名,连封地都没有,当然不能借此为生
她的名声在靖州已经败坏了,世态炎凉,谁也不记得她做过的人像与山水,只记得她曾冒过绣画的名
她在家中只是庶女,地位和亲情不过尔尔,如今,这孙家,更不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唯一牵挂她的妹妹,也嫁做人妇,有心无力
离开那忠信王府,似乎,唯一的一条路,便是再回莲山,在无边的漫漫孤寂中,打发时光,作画谋生
这一厢,心棠忽而想到,那副项脊轩志图还落在循禧居里内呢!
当时走得急,那画藏在青木地板下,十分隐秘,便忘了取出来也不知道那住了许久的孙昭竹发现了没?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孙昭竹,总觉得有些刺
抛却别的不谈,到底自己是穿来的!属于神来一笔!
总觉得有些心虚
何况,自己比那孙昭竹更是处处占了先机
如若没有自己这一回事,也不知道流传于世的,是不是那孙昭竹的画?而她与程裕易,是不是也成就了一番好姻缘
搞不好,这一切原本就是那孙昭竹的自己,原本就是取代了她
本来那画也不易被发现,只不过,王府被火烧时,循禧居也有所受损,地板翘起一角孙昭竹回府收拾箱笼,自然便发现了放置在底部的画轴
虽从未见过任何一件黛绣,可是,孙昭竹一眼便认出这是绣画的手笔:
百年老屋,庭阶寂寂,旁一树,题一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不言情而情无限,言有尽而意无穷!
她先是感叹绣画之精妙,思及曾冒过名,不禁脸红羞恼
继而,沉浸在其中传达的感情,也忍不住动容!谁不想要有亭亭如盖的爱情啊孙昭竹禁不住再一次开始想程裕易,正如这几天反反复复想的一样:
除了自请赐婚,她自问并没有对不起过他,何况她还从未向他表白过心意。
如若,那柳姿所言非虚,当年,程裕易也曾经对她有过情愫,无非是碍于她已经订了婚,后来又立志作画,再去和亲还有那莫氏
他们本就有缘有份,只不过兜兜转转,却欠了个团圆结局。
王府被这么烧了一场,福王那里又大定,这几日,程裕易总要抽些时间,回府清点物事,打理事务,这一日,孙昭竹便径自撞了进来,眼圈泛红“王爷”
见是她,程裕易皱了皱眉,到底指了指一把凳子:“坐罢。”
程裕易开口道“当初这赐婚,我并未答应过一句,如今,在天下人前剖白本无夫妻之实,也不算亏欠于你!”
孙昭竹一惊,过了片刻,拿了帕子开始揩泪“的确,是我自请赐婚可是,无非是为了对王爷的一片真心!自嫁入王府以来,更是安分守己,想要与莫家姐姐和谐共处”
她说着说着,凑近了几步,站在程裕易面前,声音柔美道:“当初,王爷也曾赏识过我,我待王爷更是真心真意!更并不稀罕什么名分,如今,天下大势已定,王爷已然不用顾忌,红袖添香,像神仙眷侣一般,一同赏画读诗,有什么不好?”
“王爷,”孙昭竹已低下头去,声音哀如空谷幽兰,回荡在屋中“原不敢有甚奢望,只是有缘在先,何况,这亭亭如盖,并非庸常妇人能懂请王爷让我陪伴左右!”
程裕易听了,笑了笑“自始至终,你盘算得不错,可你有没有问我一句。我是否愿意这样?”
孙昭竹瞳孔急张,嘴巴开阖几下,猛然间,她尖叫一声:“从始至终,我对你可是一颗真心!”
程裕易注视这她,一字一句道“自始至终,我从未对你动过心思,更未想过要娶你为妻!自赐婚那日起,我无时无刻,无不在殚精竭虑,想要把婚事给彻底解除!”
孙昭竹几近崩溃,出了书房,不知不觉走过原来的小院,正巧碰到一青衣女子从里面走出。
心棠一眼认出了孙昭竹,她着了一件蓝绿色拽地裙,走起来摇曳生姿,像朵莲花一般徐徐绽放,雪白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眼角眉梢都含着泪意,显然,刚刚大哭过了。
果然是学画之人,颇有气韵无非是行差了一步,然后步步错了下去回来重走,大概也不难罢
毕竟绣画再也不会出世了说不定,这未来几十年里,红极一时,然后再流芳千古的,会是这孙昭竹也讲不定
心棠心绪万千,却不想与她说话,准备一低头过去。
孰知,背后传来冷冷一声“莫氏,你还想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心棠顿住了脚步,忽然有些好笑,欲张口,却不知能说什么,只得道,
“县主说笑了,如若我真躲着谁,那也一定不是你啊”孙昭竹不料也被心棠一眼认出,想是程裕易在她面前说道过,不免又羞又窘,愤愤难安,这几日也颇受了些折磨,一时无法自控,话不择言道,
“早先初遇,王爷中意便是我这般超脱于世的女子只是发乎情、止乎礼才找了你当替身!”
“此番赐婚,王爷因着福王、因着大局,只得抛下我你便得了意?!”
“王爷怎么会喜欢你这个只会家长里短、平庸无知的妇人?!”
“哪怕他此时被孩子拴住,守着莫氏你过日子我劝你,夜半也多醒来几回,看看他念着的是不是,别的女子”
对着孙昭竹的咄咄逼人,心棠倒笑了出来,她顿了顿,开口道,
“那倒是,臣妇怎么能与丹阳县主你相提并论!”
“县主你在莲山习画,进宫为画师,还自愿去和亲,桩桩惊天动地!真是羡煞我等一干平庸女子了”
见孙昭竹不再说话,只沉着眼色,盯着她,心棠半调侃地继续道,
“只不过,每一件都半途而废半生筹谋,尽皆归于流水,真是可惜了!”
“不过,人有上进之心,总是好事” 心棠不再笑了,神色认真“如若他日坚持不懈,必能破囊而出,远胜于那庸碌无为者”
“你此刻如此痛苦,只因为,这嫁到王府里来,是最错的一桩!”
心棠语气再度温和,甚至透着一股怜悯,
“你根本没喜欢过他,因为真喜欢一个人,就会为他着想你想一想,可曾设身处地,为他程裕易想过一回!”
孙昭竹完全愣了,掌心微微发凉。
“从始至终,你只念着自己,不论王爷愿不愿意,你只依着自己的念头行事”心棠凉凉道“如若你不曾进宫、不来王府来搅和一番,只安心在莲山作画,说不定早画出名堂,立起自己一番家业了!”
孙昭竹双眼发怔,似乎魇住了一般,许久,她抬起手,摸到面上的泪痕,才清醒了过来,她忙用袖子遮住了脸,一低头竟瞥到,心棠裙摆绣着的竹纹似乎有些眼熟,她本就擅画擅绣,对于图样几乎过目不忘,瞬时间便想到了那幅项脊轩志
孙昭竹猛地想到了什么,她本就瘦弱盈盈,此刻,脖子上青筋几乎要爆出来了,答案呼之欲出,嘴唇抖道,
“你,你才是那绣画之人”
此时,心棠已经完全释然平静,虽是说别人,似乎也开解了自己。
即便没她莫心棠,孙昭竹这般心境脾性,根本跟咱二哥也不会有一毛钱关系!
“县主真是说笑了,这幅裙衫本就是莫妃相赠!不信,您去问一问!”
说罢,心棠转身离去,步态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