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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庄、南宫哙、南宫伯、南宫增、南宫楚、南宫汉一一依次伏诛,剩下的是南宫良。
但是这边也折损了唐肥、秦风八、曲暮霜。
本来陈见鬼缠住了南宫良,现下两人都住了手。
陈见鬼停手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遽变:邓玉平与萧秋水的对峙。
南宫良则已崩溃,才不过顷刻间“鸿门大阵”的七个人,还活着的只剩他一人,就算他再坚强,也抵受不住这种残酷的事实——
如果你一直是很多人生活在一起,而且生活得很好、很威风,但是有一日你身边的“很多人”都忽然离开了你,而且永远“回不来”了,你会有什么感觉?
“你怎么知道秦风八已死?”
“我猜的。”萧秋水淡淡地说。
“你怎么知道是我杀死他的?”
“因为你就是‘人王’。”萧秋水还是淡淡地说,但眸中已现出迫人的锋芒:“权力帮中的‘人王’。”
邓玉平又目定口呆地望着萧秋水,好似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似的。
“你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峨嵋山伏虎寺中,若没有内应,权力帮决不可能如此轻易尽擒大伙,大家中的是迷香,偌大的伏虎寺,迷香竟布置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觉,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后来我才打听当晚大家先喝了你沏的茶,你的茶里没有迷药,因怕梁大侠等老江湖一品尝就试得出来可是却有对迷香的味道失去判断的效能而我和唐方喝了那茶,到对面去了,所以没中迷香,所以没事——但那晚对屈寒山猝然挟持唐方,我也失去了警觉,这不可讳言系你所沏的‘好茶’所致。”
“所恻不错,”邓玉平铁青着脸色,冷笑“只是你从什么时候识破是我?”邓玉平反问道:“可疑的人,应该是很多的呀?”
“是很多,但我却先确定其中有内奸,”萧秋水的话吸引住了全场,他说话时有一种很奇特兴奋的神采,教人如铁受磁所吸引一般,凝神过去。
“刀王兆秋息知道伏虎寺的事,系权力帮所为;然而帮主李沉舟却不知情,使我想到这件事,很可能是柳随风下达的命令,而不是李帮主。”
“你那么信任李帮主?”邓玉平疑惑。
“他不会骗我的。”萧秋水斩钉截铁地道:“纵然我是他的敌人,他也用不着骗我的。”
萧秋水是萧秋水。李沉舟是李沉舟。可是不管是萧秋水对李沉舟,还是李沉舟对萧秋水,都有一种奇特的相知,而且情深的相惜,互重的相敬。他们可以骗别人,而且彼此对立,可是却不会去欺骗对方。也许这两人在某些方面虽然相去太远,但在某些方面,又相近太多;而他们都不是自欺欺人的人。
“后来柳五来告诉我,找凤凰即可知晓梁大哥等人的下落——这是故布疑阵,以便让我亲眼目睹朱大天王对部下残暴的追杀,而矢志为敌;如此可以借我之力消灭费家,同时柳五也派出上官族的人,让这两家互拼,结果乃死亡殆尽。如果梁大哥等人是被朱大天王所操纵下费家的人所掳,高似兰又怎知晓其中过程那么其中必有原故,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我们这一群人,有权力帮的高手潜伏。柳五本来想要在伏虎寺捉拿这些人,以报锦江之辱,却不料你刚下了迷香,费家人就赶到,你独力难以拒抗,只好也装迷晕,所以胡里胡涂地都把帐赖到费家人的身上”
“费家、上官族、还有我们,甚至刚才的南宫世家,都只是朱大天王、柳五等人对垒攻守的棋子而已”萧秋水目光熠熠:“你一路上留下暗记,通知权力帮,是以柳五总管改变了计划,不料我跟费士理夫妇并没有打起来,反而救出了大家,而且还帮费家灭了上官族这些事儿一直都阴差阳错,所以柳五含忿,要南宫世家在我们未到当阳前伏杀我,你来里应外合”
邓玉平神色镇定,但脸色冷峻:“这些大致上都没有估错;只是你怎么在众多人中,独独怀疑到我?”
“你是人王,作得天衣无缝,并没有失败,我是看不出你。”萧秋水知道邓玉平心中最斤斤计较的是:他身为“人王”自然作得甚周圆,怎么还会被自己——入世未深才闯荡江湖的少年——识破:“我没有看出你是‘人王’。只惜在浣花之役中,你为救柳五,做得太过火,以身挡住众人的视线,所以才让柳随风有遁逃的机会。但我一直只是怀疑,直至”
“秦风八是不是死了?”萧秋水又目忽射厉光,暴长而问:“是不是!”“是。”邓玉平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不想你们获胜得太容易——至少也要付出一些代价,以便使权力帮安排的南宫无伤能顺利御统武林,所以我杀了秦风八。”
忽听一声怒至极点,怒至极端的尖啸,一人挟着厉风,向邓玉平扑来!
邓玉平疾退。
出袭的人是陈见鬼,她乍闻自己情同手足的至交被邓玉平所暗杀,惊恸难抑,出手猛攫邓玉平!
邓玉平一面急退,一面出剑!
海南剑派的剑,快而无情!
可是陈见鬼简直不要命了!
谁都可以看出她避不开邓玉平这一剑,但邓玉平也绝避不开她这一击。
萧秋水陡地一声大喝,自后执往陈见鬼的衣领,把她前攫的身躯,硬生生揪了回去。
邓玉平冷笑,剑势不停,向萧秋水刺来。
萧秋水右手不及拔剑,以“无相劫指”之力,双指倏地夹住那迅、毒、疾、快如蛇蝎的剑尖。
就在这时,萧秋水只觉左下胁一阵热辣辣地疼。
月牙刀已割入萧秋水左胁,萧秋水左手揪住陈见鬼,右手夹住邓玉平的剑锋,就在这时,着了暗算。
但萧秋水是何许人?他左胁吃痛,马上一脚踢出!
这一脚并不高明,却能救命。
他此刻功力,何等高强,又有八大高手武功菁华相传,这一脚踢出,随着一声断喝,那人也非庸手,即刻弃刀飞退!——
居然还有内奸!
那人仓皇身退,脸色慌恐,萧秋水又惊又怒,陡叱道:“怎会是你”一时失措,邓玉平忽自剑锷中抽出了另一柄又扁又薄又狭又快的利刃“啸”地点戳在萧秋水的咽喉上。
这下兔起鹘落,极端神速,萧秋水已为邓玉平所制,别的人根本还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哪来得及出手!
以月牙刀偷袭的人是疯女。
曲江刘友!
“真没想到”
萧秋水发出如此一声慨然长叹——
被人击败乃兵家常事,为朋友所出卖才教人心碎。
刘友脸上居然还有不豫之色,抚着被踢折的手腕,不但无歉疚,反而颇有得意地道。
“便是我!”
“你为什么
邓玉平桀桀地笑起来。“不为什么!又不是文艺故事里对话。她在你们一伙中,能干什么?既无杰出的武功,也并不孚众望。谈理想、做大事,对她这样一个市井出身的女孩子,能当饭吃么?两广十虎一个个的死,她不心寒,才是骗人所以我说服了她。秦风八其实是她杀的。严格来说,我吸住了秦风八的注意力,她就用这柄月牙刀,背后”
邓玉平说着,也想用力将剑往前一送;他这一刺即刺穿萧秋水的咽喉,然后准备在萧秋水未咽气前补加一句:“——就这样地送了命。”
可是他在这顷刻间回心一想:不可以,而今梁斗、盂相逢、孔别离、林公子等全是高手,他杀了萧秋水,恐怕也难逃一死何不利用萧秋水作护身符,待自身安全解决后再作处置,当下转念道:“你们最好镇定点,如此萧秋水才可望活得长一些。”
他说着猝然伸出手指,小心地连点萧秋水几处穴道,徘徊了一下,又再加点了两处穴道,才放心,怪笑道:“他是我们的人质。你们要是出手,他就”
这时天灰蒙蒙,开始有雨落下了
虽然有雨,但群众不但没有散去,群情更加汹涌,如万涛排壑。
擂台上的托钵头陀,已连胜六场。
主持诸葛先生已唱名五次,无人敢上台挑战——
看来这领袖群伦的人物,又落回少林的身上了
擂台上的托钵头陀,静坐默思,神色端然——
年纪虽轻,却是禅佛修为精湛的大师!
众人心中纷纷发出唱叹,就在这时,忽然一闪,一人以极诡异的姿势,掠上擂台,罩向头陀!
托钵头陀猛喝一声,蓦然站了起来,看来寡言讷语的他,足有六尺高壮,戒尺夹带着厉风,飞劈而出!
来物粉碎!
只听一人清脆的拍手声,笑道:“托钵师兄,好功力!”
来者是一位俗家打扮的纨绔子弟,但见礼仪式却是道家的手势。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卓劲秋来了!”“武当年轻一代第一高手来了!”“这下少林对武当,可有得瞧了!”
原来被托钵头陀一尺击碎的,是卓劲秋故意扔出的外袍,托钵头陀居然将神功贯注在戒尺上,一出手竟震碎软质的布帛,这等少林的硬功夫,当真不可轻视。
托钵头陀,连战七场,向未如此动容过,一下手即全力以赴,却只击碎了一件衣衫——
是不是他被卓劲秋所慑,是不祥的征兆,本来一直留着有恃无恐笑容的地眼大师,那得意之笑容消失了,代之是以尖刻的眼神,瞥向武当大永老人。
大永老人闲适地逸坐着,轻抚白髯,仿佛道骨仙风,脸上却含有一个跟地眼大师先前一样的——讳莫如深的笑容。
邓玉平的头发,被雨淋湿,几络发丝,黏在额前,他看着萧秋水双指还夹着他的“伪剑”狞笑道:“我的剑是海南剑法之精革。剑是凶器,剑中剑才是神器。你夹着的不过是我的凶器,我的神剑天下莫敌”
说着想把萧秋水夹着的剑解下来。萧秋水深湛的眼神望定着邓玉平道。
“你弟弟死得好冤!”——
邓玉函为与权力帮对抗,而终于战死,他哥哥却情愿投于权力帮中,效犬马之劳。
邓玉平乍闻,也烦躁起来——邓玉函毕竟是他血亲弟弟,被“飞刀神魔”沙千灯所杀后,邓玉平也萌过退出之念,但海南剑派并无实力,若无权力帮支持邓玉平最终又打消了退身之念。
萧秋水这一提醒,他不禁毛躁起来,叱道:“再说我一剑杀了你!”
蓦然他瞳孔睁大,摹念及,他适才不是制住了萧秋水的穴道吗?
穴道中连“哑穴”也点了,怎会
他想到这里时,萧秋水深湛的眼神变为炽烈,而邓玉平狂妄的眼神变为慌恐。他要退已来不及,萧秋水双指夹的剑往前一送,就刺入了他的心房,萧秋水用眼睛深深地望进邓玉平那惊疑与不信的瞳孔里去:“少林豹象大师深谙‘易筋经’,把身上体内的气穴移开一两分,并不是难事,你太轻敌了,而且”
萧秋水望着邓玉平满额青筋,大汗涔涔的脸容道:“你太相信你的剑。剑是凶器,惟有不用凶器,方才是吉。用剑者自以为吉,犹生者言死,不知珍重。”
邓玉平全身因刺痛而痉挛着。他突地嘶吼道:“刘友”
疯女的眼光已因恐惧而呈散乱。她本来因寻求庇护,才投靠权力帮。而今暗袭萧秋水,在邓玉平面前领了首功,不料却仍为萧秋水控制大局。她因失去依靠而慌乱起来,奔过去扶住邓玉平,但紧张得泣诉起来。
“你不可以死。”
江湖人系流落的,生活是热闹的,但心里是寂寞的,他们也有他们所需,家庭、温暖、欲望等等。在华山萧秋水与费丹枫之役后,刘友原本有几分标致的容貌,却因江湖风霜而苍老。直到秦皇陵后,邓玉平便收起了他锐利的剑锋而以他那一双锐利的眼光找到她,她在寂寞的武林生涯里,月夜下,陵墓中,第一次向一个寂寞的江湖男子献身
蹉跎的岁月,寂寞的岁月
却不料在事后,这“寂寞的男子”居然是权力帮中的“人王”而她既是他的人,就要跟他一起,为权力帮打天下。
值得吗?
刘友觉得自己简直是疯狂。
但是错已经铸成了。这些年来与权力帮为敌,这些敌忾同仇的朋友、在一夜之间,全部改观了
江湖上有出卖朋友的“好汉”吗?有弃信背义的“英雄”吗?
尽管她心里想把过失都推给对方,而且想尽千方百计用理由说服自己乃是被迫、自卫,不是出卖、残害,但在她听从邓玉平之计,一刀劈杀秦风八的一刻,一切都涌到了眼前,难辞其责。
她杀伤萧秋水的刹那,也有此种愧恨的感觉。只是惭疚愈深,下手愈狠,表现愈不驯,这也许就是“泥足深陷””吧,等到她真的斫中了萧秋水,那血流出来的时候,堂堂萧秋水竟在自己手下受伤了、那时之震愕,反而使她无法瞬即斫杀下去。
这也许是她手上月牙刀会被萧秋水及时踢飞的决定性因素。
但是邓玉平倒下了,胸口流出了花一般的鲜血,她一下子,如同裸裎相见的一刻,什么遮饰,依凭都消失了。她如在飞落深崖的刹那,没有天,也不着地然而邓玉平在呼唤她。
垂死的呼唤。
刘友飞奔过去,众人都没有拦阻。
刘友嘶声哭道。
“你你不能死”
邓王平的脸上居然浮起了一丝奸险的笑容,喘息道:“就算我死。
你你也得先死”
他说完曲江疯女就倒了下去,爬在地上好一会,抚腹而起,披头散发,真好似疯女一样。邓玉平的剑贯穿了她的腹腔,自背后凸露了出来:“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我是人王。”邓玉平艰辛地笑道“你是我用过的女人,不能让别人再用你。”
他大力地呼吸喘息着:“我是人王,我死,至少也要有人陪我一起死。”他笑得发苦:“目前我只有能力,也只有把握杀你。”
曲江刘友眼中充满了一种犹如野兽临死前的绝望,但是桀骜,嘎声问:“你就为这这一点杀杀我”
邓玉平傲慢地点头。曲江疯女忽然扑了过去,白森森的牙齿,一口就噬在邓玉平脖子大动脉上。
卓劲秋外号“一叶知秋”是武当派俗家弟子中,声望最隆、地位最高、武功最好、人缘最广的首席前辈“剑若飞龙”卓非凡的独子。
既是独子,剑法也是嫡传的。
卓劲秋若获得“神州结义”之盟主,这正道武林无疑就是武当派的天下。
地眼大师现在也清楚了大永老人为何如此笃定了,他冷笑道:“卓先生为啥不来?他如此苦心策划,理应前来观赏才对。”
他虽看似不经心的说,但声音绝对可以越过相隔的三个人,传到大永老人的耳中去,大永老人微微一笑道:“卓师哥一向很少亲自出来。”
地眼冷哼道:“卓先生的架子越来越大了。”
自从铁骑、银瓶以及武当掌教太禅、掌刑守阙道长殁后。卓非凡已俨然代表武当,确非一般场合可以见到的。
大永老人依然不动气,微笑回了一句:“也不见得。贵寺地极师兄,不是也没有大驾光临吗?”
少林地极确实没有来。少林正宗七大高僧,天正、木叶、木蝉、木蝶、龙虎、豹象俱已身亡,只剩地极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抱残大师二人,伤心哀矜之余,也有琐屑繁事,走开不得,倒不是因架子势头足。
地眼却听不过去,冷笑道:“地极方丈要来,也至少要在有卓先生在的场合才到。”
大永老人淡淡地听不懂个中含意似的回话:“是么?地极大师真好耐性。”
两人针锋相对,各不相让,却听冷哼一声,一人道:“武当少林,原来是鬼打鬼。”
地眼这一听,自然勃然大怒,心忖:我俩是一派宗主,就算不睦,干你屁事!连涵养极好的大永老人,也怒不可遏,即侧首望去。
原来隔着地眼与大永老人席间,有三个人,声音极微,却是从这三人中发出来的。
两人都怔了一怔,俱不能肯定三人中哪一人曾开口说过话。
这三人中间是一个威猛如天的人,连地眼大师那般凶恶的奇僧。
以及大永老人如此深沉的高手,一望之下,也不禁怦然心跳,好似在什么地方听过或见过这人,但又不知从何处何地,曾听过或曾见过。
左边一人,颧骨高耸,额骨峥嵘,目光炯炯,十分矍铄的老人,铁色衣衫、凛然而坐。
右首一人,是个女子,宝蓝色配水绿色衣裙,高髻云发,还没看清楚模样,便被一种闲淡的、雍容的,而且淡淡优异的绝代风华所迫住
叫人看不清那花容月貌
雨霪霪下,三人犹如罩上一层雨花,看不真切,三人衣裳却丝毫不湿——
这三人显然都不凡。
大永老人和地眼大师,纵横江湖数十年,而今竟连谁说了话骂了自己,都找不出来,心中暗暗提防,一面惊疑不已,但在未找出说话者是谁之前,确也不便发作。
那三人依然故我,凝望擂台,又似全不把台上打斗放在眼里似的;三人彼此之间,既似故友重逢,又似全不相干。
擂台上的托钵与卓劲秋,早已打得乌天暗地,舍死忘生。
萧秋水、梁斗、孔别离、盂相逢、陈见鬼、林公子、铁星月、邱南顾等俱不愿目睹曲江疯女、邓玉平互相戮杀致死的惨状。
原来在一起的伙伴,一下子变成了“奸细”自相残杀,而且一一自这世上消失热热闹闹的一群,变得孤独、寂寞是何等令人沉哀的事。
南宫良没有再出手。
他的牛耳尖刀已被打落,手已被斩断,亲人都死了,他已失去了战斗的能力。
唐肥满身披血,一边脸狞狰可怖,如钟无艳一般,相映十分悸人。
铁星月含泪俯身过去,双手紧握住唐肥的手。
只听唐肥气若游丝地道:“我还有任务未完成我不能走我我不要死”
铁星月垂泪道:“阿肥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林公子瞧了瞧唐肥的伤势,道:“你放心,她脸蛋大,还死不了。”
唐肥最后告诉铁星月的话:“我怕不能再和你一起放屁了。”
说完她就不省人事了。她在“神州结义”中也许并不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而且一直也没发挥她的重要性,但夭意难测,一个人天不假年,际遇难逢,命途多舛,英雄气短,很容易就浪费了如此一生,中途变节、死亡或退隐,使得在青史留名路上,未能留下深如镂凿的痕印!或许她在此刻身亡,反而能留下节义之名。
唐肥重伤——
如何向唐方交代?
萧秋水只想把一切江湖事快快有个交代,然后快快放弃掉一切,快快去见唐方。
萧秋水更想念唐方。
是役。
南宫世家“七杰一秀”中之“七杰”六死一伤。南宫汉、南宫楚、南宫增、南宫哙、南宫庄、南宫伯死,南宫良则遭断臂。南宫世家自此数十年无法重振声威。萧秋水方面,唐肥重伤,秦风八、曲江疯女、邓玉平、曲暮霜因不同原故而殁,为萧秋水与役以来“神州结义”中弟兄伤亡最重的一次。
斯役也。
少林可以说是中国武术的重要发祥地,以佛经禅理修心,以武术劳作修身,而创出一套因大慈悲而杀无赦的武功。这武功是不动明王般的凶杀,为的是降魔除妖,以弘扬佛法。
武当的武功却出自太极两仪,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川流不息,以修练的过程悟道,以有生之年取无涯之念。所以武当武功心法,多取阴柔一路,手控乾坤,步走八卦,无招胜有招,以招生招,故能绵延不绝,借力生力,借势取势。
托钵头陀的戒尺劈头劈脸、泼头泼脸地打,但是卓劲秋的剑,仍封守自如。
托钵头陀与卓劲秋,在武林上俱是锋芒毕露,骄傲人物,虽身在佛道二门,却桀骛不驯,两人拼战百余回合,不分胜负,就在这时,擂台之巅,忽急如箭矢、闪下二道人影。
只听在擂台上主持的诸葛先生陡发出一声断喝。
“小心刺客!”
这两个着柿色紧身衣的刺客,一使铁链镰刀,一使净重七十六斤的霸王枪,夹着雷霆般呼啸,霸王枪刺托钵头陀,镰刀随着飞链呼地转钩卓劲秋的脖子。
就在这刹那间,电击般交错。
只听两声怪嚎,两声断喝,两名刺客,交错跃上台顶,而卓劲秋与托钵头陀,又酣战在一起。
然后那执霸王枪的人,在台顶一阵摇晃,终于松手,霸王枪在众人惊呼中呼地掉落了下来,插在台板上,犹自晃动不已。这名刺客抚头。
他的头也在此时鲜血迸激,裂开五六片。
他的头是给戒尺敲碎的。
那使链子镰刀的,一击不中,跃上台顶,稍借力于足,又想飞跃向旗桅处求突围,忽然一阵痉挛,身上竟自肩至胯,分成两爿,血雨纷降,在众人哗然声中落了下来。
两名刺客,仅一个照面,即死在这少林、武当两大高足之下。大永老人抚髯微笑,地眼大师也眼睛发亮。群雄更都认为这两人确乃不世之高手。
台上战团依然。诸葛先生却一挥手,即有数名衙役分头料理两刺客的尸身,不一会诸葛先生挺身公布道:“刺客身上果有令旗,是金兀术派人刺杀我们高手的金贼!”
群众一听,物议哗然。纷纷叱喝道:“金贼敢潜来谋刺,好大的胆子!”“该杀!待‘神州结义’后,一齐杀金贼去!”“少林,武当领导我们,直捣黄龙!”
尽管群众呼嚷,坐在地眼与大永老人之间的三人始终神色不变。
只听那矍烁老人摇首道:“少林、武当的武功,练坏了。”
这下令大永老人、地眼大师再也按捺不住了,地眼大师冷笑道:“这位老丈,啧有烦言,怎不上台去比划比划,省得在这儿空言扰扰。”
精悍老叟淡淡地道:“少林的戒尺,在之于‘戒’,若能以戒杀慈悲心,则可摧心废腑,那小头陀却以开碑裂石使之,未免猛而无当;武当剑法,宜于轻缓,柔若鸿毛,蕴巨力于不着力,这小杂毛却大斩大杀,无坚不摧,其实刚而易折也。”
他结论道:“都没有看头。这样的场面,用得着我老人家出手么!”
地眼大师和大永老人正待发作,那霍霍有神的老叟又说:“你看吧,不出三招,两败俱伤第一招”
大永老人与地眼大师不禁都张目望去。
卓劲秋和托钵头陀的剑和戒尺,杀了人后,就变得更凄厉,更狠辣了。
卓劲秋的剑势,忽然一变,变得犹如落叶一片,毫不着力,托钵头陀却脸色倏然大变,戒尺犹重若干钧,慢过蜗行,但每一击俱似万钧之力。
那清矍老叟却啧啧有声,皱眉道:“哎呀不行,这剑势太造作了,只求形式,不求神意那头陀敢情在卖弄,真正的巨力,哪有如此吃重唉,第二招罗!”
卓劲秋那软弱无力的剑术,实则就是最利害的杀着:“一叶知秋”他的剑若秋风,秋风平和拂脸,托钵和尚的戒尺著盘古之斧,斧斧皆六丁开山之势。
剑尺一碰,黏在一起;托钵头陀一反手,压住剑身,呼地冲出一掌。
铁衣老叟却叹道:“头陀败了。”
地眼大师正要发作,却犹见台上局势大变。托钵头陀本占上风,但出掌之际,贯注于尺之功力顿减,卓劲秋的剑,已顺势挑上,噗地刺入托钵头陀的腿根,哧地自其尾骨穿出。
托钵头陀惨吼。地眼大师急掠而起,耳边还传来那老叟的喟息:“这大眼睛的头陀轻功怎地如此差劲!好好的‘惊鸿一瞥’,给他使来,像大笨象过河一样”
然而惊怒中的地眼大师,已无及旁顾。
来得及吗?
萧秋水、梁斗、孔别离、孟相逢、铁星月、邱南顾、林公子、陈见鬼还有重伤的唐肥,一行九人,全力在细雨霏霏中,赶路——
不管来不来得及,只有全力去赶。
漫天的雨丝反映着一种金橘色,而且幻有蒙蒙的霞彩,该不是已近黄昏了吧?
地眼大师如夜枭的身影,冲破了细雨幻成的彩桥,投入场中。
就在这时.衣袂一闪,人拦住。
拦的人虽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但皮笑肉不笑:“大师,怎么?也要捞个盟主来当当么?”说话的人正是大永老人。
“劲秋下手虽不知轻重,却可是堂堂正正,赢了这一场的呀,大师要教训小孩,吩咐贫道不就行了吗?”
这一番说下来,江湖人物更愈认地眼大师不是。要知道这些都是刀上舔血的武林中人,虽希望不致发生惨祸,但心中俱有一种野兽般的欲望,恨不得别人拼个你死我活,方才过瘾,何况还有朱大天王、权力帮,甚至金人潜来卧底的人作哄,一下子众议纷纷群情汹动:
“怎么,少林派不服气么?”
“不服气就上台打过!”
“嘿!大永老人也上台奉陪呀!”
“徒儿不行,师父出马啦!”
“地眼是有道高僧,也想对‘盟主’之位插一脚吗?”
这句话对地眼大师来说,不啻当头棒喝,身为少林高僧,岂可觊觎盟主宝座?弟子既败,难道老羞成怒,让人讥揶为“输不起”?而且这一次选拔,显然是选拔青年一辈的高手,近日来,老一辈高人中,连天正、和尚大师、太禅、守阙、十四大掌门都纷纷遇害,教人没了信心,而近年来崛起却声名鹊起专门打击权力帮的皇甫高桥、专事跟朱大天王作对的南宫无伤以及无帮无派,自阖家遭歼后,自创“神州结义”闯荡江湖,曾掀起武林中惊天巨浪的萧秋水,引人注目。这次武林大会,实则有如此默契;选拔新生代高手,领导武林,戮力铲除恶势力!
地眼大师也要争夺,则是冒大不韪了。地眼大师毕竟是佛门正宗,还不敢犯众怒。
他只好抱着奄奄一息的托钵怏怏退下。大永老人笑容可掬,笑吟吟地四围一掬道:“卓师兄高足才疏学浅,侥幸胜了托钵头陀,实属万幸,不知何方前辈,不吝赐教。”
如此团团揖拜,连说三次,居然也没有人敢上台来,卓劲秋洒然一挽剑花,态度甚是倨傲。
众人本见他杀伤少林头陀,剑法精奇,谁都不敢招惹,但见他一副孟浪嘴脸,都心怀不忿,于是又有人跃上擂台来,舍命挑战。
如此一连三场,卓劲秋皆轻易取胜。
这时已日薄西山,黄昏天边,血霞赭红。
己近黄昏。
暮色将临。
一行八人在暮色中匆匆赶路,都是怀着悲壮的心情,大家都没有说话,可是谁的心里都想着,不能让襄阳城那一群人等待落空,失望颓丧。
快近晚了。不知擂台已结束了没有?——
不管结束了没有,都得赶去,尽分心意。
就算夜晚来临,擂台还是继续。
灯火四亮,水晶瓦,琉璃灯,还有燃烧如天火般的巨烛,霍霍熊熊,闪的不已。
这时擂台上的夹板,已沾满了血污。
比试一直持续下去,血流得更多了。
卓劲秋战到第五场后,便发了狠,决心要杀鸡儆猴,所以连杀了三个人。
到了第九场,一个青衣少年,怯生生地上了场,抱剑暗声:“青城派第十一代弟子
客云凌请卓卓师兄赐正。”言下不胜怯场。
卓劲秋眼睛亮了,笑眯眯但脸色阴森森地道:“青城派弟子么?——你来作甚?这里可不是闹着玩的场合。”
客云凌江湖经验甚嫩,脸上居然赦然一红。愧然道:“我家师叫我来来碰碰运气。”
客云凌一见可知是个初出江湖的少年,卓劲秋故意一剔眉,笑吟吟道:“哦?是青城老掌门‘千手剑猿’蔺俊龙么?”
客云凌端正地答道:“正是家师。”
卓劲秋洒然一笑道:“好碰碰运气,也罢,你来吧。”
客云凌恍然道:“我我自知不是兄台对手,但是家师有命在下不得不不得”
卓劲秋嗤笑道:“不得不战,是么?”
客云凌愁眉苦脸地答:“是是”
卓劲秋托大地问:“但你明知不是我对手,是也不是?”
客云凌脸上稍呈犹豫之色,终于咬了咬下辱,答:“是。”
这时台下都纷纷发出窃笑。卓劲秋落落大方他说:“好吧,你放心便是,我尽可能放你一马!”
客云凌大喜过望,谢道:“多谢卓师兄手下留情”如此一说,好像自己败定了似的,台下这次是发出了抑制不住的爆笑。
客云凌又为此涨红了脸。
卓劲秋将剑门一开,招手道:“来吧你如此怯场,该有个外号叫‘小生害羞’才对。”
客云凌窘迫得拔剑时,剑身出鞘时险些儿剑鞘掉地,忙回身一抄,及时捞住,众人本来讪笑,却见客云凌有如此敏捷的身手,不禁转化为一声喝彩。好事之徒更渴见弱者能胜强者,故意鼓噪道:“打,打!打死他!”
“不要怕他,小生害羞,上呀!”
“那削脸小子太傲了,青城派的,快撵那杂毛弟子滚下台来!”
这一阵鼓噪,使得“一叶知秋”卓劲秋脸上,闪过一抹杀气。脸色也时青时白。
客云凌抱剑拱揖,剑尖向地,正是江湖晚辈对前辈的见面拜礼,卓劲秋头微微一昂“啸啸”划了两道剑花,胸门大开大阖,也不答礼。
客云凌腆然挺剑,朗声道:“请卓师兄赐教。”
卓劲秋冷笑:“你进招好了。”
客云凌刷地一剑刺去,正是青城派剑法“直”字诀,这一剑又快又捷,卓劲秋大意未防,吃了一惊,忙引剑一带,嗖地把对方剑锋让过了,但衣摆却给划破了一道口子。
台下众人轰然。“好!一剑见真章!”“再来一剑!”“杀了他!”“让小子知道青城剑法,不比武当剑法差!”
众人如此嚷嚷,对客云凌而言,确大有激励作用,但却动了卓劲秋的杀心。
卓劲秋目光发出淬厉的神色,剑芒一展,左一剑,右一剑,客云凌的剑法也不弱,也左挡一剑,右封一剑,谁料格架两剑,两剑已速为八剑,忙吃力挡开八剑,八剑已变成一十六剑,如此一剑连接一剑,客云凌实穷于应付,卓劲秋“绵延不绝”的武当剑法也发挥得精准尽致。
交手十数招,客云凌虽尽下风,但是展尽青城剑法以赴,居然不败。卓劲秋不耐,忽然以“黏”字诀将剑贴住客云凌剑身。
客云凌一挥未动,剑身却为卓劲秋所带动。
这是武当剑法借力使力之精萃。
卓劲秋展动剑势,想借对方余力,反歼对方,就在这时,却忽然感到一股奇异的力量。
这诡异的劲道,几乎吞没了他的剑劲,使得他的气力,宛若泥牛入海。对方竟然借他的力,回击自己!——
难道以“直”诀称着的青城剑法,竟创出了“圆”的杀法?
卓劲秋此惊非同小可,神意一懈“嗤”地一声,客云凌的剑尖已刺中卓劲秋的肩膊。
客云凌的剑术,可不似他为人那么稚嫩,该收就收,他伤了卓劲秋,很感愧疚,收剑道:“承让。”
这刹那,卓劲秋涨红了脸——
武当剑法,怎能让区区青城剑法所败!
就在客云凌后退的瞬间,卓劲秋巨喝一声,掩盖了客云凌的低微的后语
一道淡淡的白光,反映火焰、一闪即逝。
客云凌惨嚎,抚胸、捂背、血涌出,他嘶声叫:“你”火炬照射下,客云凌脸色全白,更显得溅血惊心。客云凌摇摇摆摆,走前几步,以手指向卓劲秋,眦裂而道:“你!”
卓劲秋沉着脸叱:“你找死!”
陡地又刺出一剑,就在此时,一人扑起,巨枭般挡在两人之间,回身,拍手,双掌夹住卓劲秋的剑身,喝道:“守擂台规矩!”
来人清矍有神,正是主持人诸葛先生。
“砰”地一声,这时容云凌已仆倒地上,气绝而殁。
诸葛先生因站得近,看得分明,怒啸道:“胜负已分,你竟如此加害!”
这时一道人影,飘然而上,正是大永老人。“这比试可没规定先伤算输,卓师侄拼得一伤来赢得此场,这是有目共睹的。”大水老人微微一笑又道:“卓师侄出手未免太重了一些。但场中高手相搏,又怎能把握得到厘毫不差?”大永老人深沉地笑道:“就算先生上台,也未必能够吧?”
诸葛先生变了脸色,他既是擂台主持,又属官方委命,可不便发作。一干武当关系弟子,也乘机喝彩。惟恐他人群情汹动,尤其少林一脉,借机起哄不已。
这时突听一个声音淡淡地道;“其实这场算他赢了,也没什么的只是晚死一些罢了。”
一时全场都静寂了下来。如此挺身公然侮辱武当派高手的,就算少林门人,也万万不敢。
卓劲秋遽然脸色煞白,怒问:“你说什么!”
只见一个人站在西首一炷火炬下,熊熊火光映得脸目黄惨惨的,看不清楚模样。这人冷冷地道。
“我说,”他一字一句地道:“我要上台。”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上台杀了你。”
“武当已经式微了,”在台下一处旗杆下面,仰望猎猎飞扬的族旗,一个朝鸠衣百结的老乞丐有着如此的浩叹:“少林也是。”
然而盘踞在他身边的十来个徒儿们,却聚精会神凝视擂台上的格斗场面,丝毫兴不起感慨。
还有来回走巡的十来个乞丐,不时跑过来,走过去,老乞丐招呼时,他们都摇头摊手,老乞丐心里纳闷:“奇怪。”
“就算萧秋水不来,风八和见鬼,也该赶回来呀,难道”
他正寻思着,随而被遽变的场面吸住了。
只见黑暗中步出一人,遽尔一窜,就掠到了火光最亮处,这时火光闪烁,映照在那人脸上,出奇的柔和,出奇的俊美,出奇的潇洒
却给人一种阴惨的感觉。
大永老人不禁惊然问:“你”他即刻恢复了镇定,毕竟是一代宗师。
“阁下何人?”
那青年人的衣衫,隐然有一种暗淡的绿莹莹色泽:“南宫世家,南宫无伤。”
那人缓缓解下了鹿皮制的二尺四寸中锋刀鞘,横于胸前,一股杀势,窒人而至,大永老人竟然有些怔忡,在旁的诸葛先生倏沉声道:“永老,这是擂台,请循规。”
大永老人点了点头,犹疑地睐了在台上有些恍惚的卓劲秋一眼,飞身下台。
卓劲秋也着实感到迫人的气势。他决意要用语言来戳破这过分厚重的高压。
“南宫世家的人么?怎么南宫世家没人来支持你?”
卓劲秋毕竟是武当一脉佼佼者,一语中的,只见那俊美青年稍稍一震,姿态上也有了一丝可袭——只有一丝可袭,就在这时,台上忽有一股无可言喻的优雅声音道:“他家人来不来,又有何关系?我来了就够了。”
就在这话语在耳边诞响的刹那——这刹那间,南宫无伤的姿势,又天衣无缝、无理可袭了。
卓劲秋额角渗出了汗。
高手相搏,互伺暇隙,比招式拼搏更重要,若是对手无暇可袭,而且气势如山,被击溃的反而是自己了。
那女音一起,似起自无尽无涯,远如天涯,然近如咫尺,却不知怎地,众人一齐都向那雍华清丽而带慢色的妇人望去。
那风华绝代却仍似看不清楚——
她是谁呀?
老乞丐陷入苦苦的深思中。好像在为镇锁着一件天地间钥匙的秘匣,在索解破法一般。
就在这时,一阵令人牙酸头麻的拔刀之声,缓缓传来。
南宫无伤横着身子,横刀拔刀。
拔刀慢缓。他眼球似发出惨绿色的光芒——
这家伙究竟是人是鬼!
战无不胜的卓劲秋,此刻竟有如此荒诞的恐惧感。
为了克服这种畏惧,最好的方法是击破畏惧、粉碎恐惧——他发出一声怪鸟般的怒吼,挺剑向那两点绿色的光芒刺了过去。
就在这时,蹲在暗影角落下的老乞丐,霍然站起,双目闪闪发光,像豁然而通了苦思千年的问题似的,失声道:“是她!”
这时锈刀之声更烈,而且更刺耳、更快括,嘶地一声,锈刀拔出。
剑芒黯、剑折、指削、脚断、人头落。
半瞬间,南宫无伤已砍了五刀。
五刀皆中。
卓劲秋的剑招被破,想收剑,但剑被震断,想收手,但指被削断,想身退,但脚被砍断,想倒下,但人头被劈落。
一刀五斩。
斩皆中。这时只闻那雄踞中首,威猛如天的人道:“好!‘五展梅’。已得赵师容真传。”
在他旁边盈然的女子一震,侧目望过去。
这一望风韵绝代,风华比火炬亮丽,不知几人同时哦了一声,消了杀心,置了武器,独独是那威仪堂堂的人,丝毫不为所动。
这时那箕踞的老乞丐双目一片茫然,兀目寻思:“若她真的是赵师容那威武老人又是谁呢?”——
是谁呢?究竟是谁呢!
这小小的当阳城,居然如此卧虎藏龙?
就在这时,一个背有六个麻袋的麻脸乞丐匆匆走过来,老乞丐一点头,这麻子即俯近老乞丐的耳边悄声道:“禀报帮主,萧秋水与梁大侠等,已进入麦城了。”
老乞丐沉重地点了点头,眺视墨黑的天穹,宛若漆黑的尽处,便是破晓。
夜已深沉但人不散去。
众人一颗心,如出鞘的刀,回不了鞘中。
众多的人悄寂无声,呆呆凝在台上那绿眼人的身上。
数百支火把霍霍地燃烧着。但没有人出声。良久,有人上来收拾了卓劲秋的尸体,诸葛先生清了清喉咙,才道:“而今得胜者乃南宫世家:南宫无伤,有谁不服,可与之挑战,赢者问鼎盟主宝座;只是”
“只是希望在未来比试中,点到为止,旨在切磋,能不伤人命,就尽可不伤性命”
诸葛先生的话,根本生不了效。
而且更糟。
往后的战役更加惨烈。
接着下去,还是有人掠上台去——
擂台战跟一般角逐,心境往往是相反的;擂台战只是把明争暗斗,强烈突出公开化,安排到大庭广众上来罢了——
不少人都想静观其变,隔山观虎斗,然后从中取利,很多人都想上去竞逐,但又怕长时间消耗战,让敌人想出破绽和来历,或被车轮战术击溃。故非真正艺高胆大,性傲偏狂之辈,不敢一上来就登场。除非是十分自恃,大部分的人则都想坐收渔利。
但是不自量力的人还是很多。而今一层一层地,一场一场的比试下去,但台上的南宫无伤屹立不败,武功已高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可是仍有人眼见宝座被人占去,心有不甘,便硬着头皮上来死拼——
那仅是拼死。
一一拼,而死。
一一而且是必死。
在南宫无伤的锈刀下,似乎是必杀必死的。
而且已经死了六人。
杀了六场。
南宫无伤真的是南宫无伤。
他刀下从不伤人——只杀人。
一刀必杀。
一杀必死。
这时又有人飞上台去。
“晚辈华山剑派冉豆子,请南宫兄赐教。”
老乞丐仰望星空,在人们舍死忘生的拼搏下,烛炬擎天的焚烟中,很少人注意到天空那寂寞的星闪。
明天,这也是现出太阳的地方。
老乞丐心中喟息着。可是他这然闪亮了眼睛,如星熠,因为一行人,已风尘仆仆地,进入了群众之中。
来了。
华山剑派冉豆子外号“居合双剑”他的居合剑法乃源自无相的太极与有相的无极之周转圆融,在华山一脉中,超出了一般同门的技艺甚远。
冉豆子的人十分机伶,他一上来就行后辈之礼,系求万一身败,南宫无伤不致痛下杀手,以他的过人轻功,至少可以躲得过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是他处事立身的原则。
对方只是阴冷地横刀于胸,丝毫不理睬他的言词,他心中懊恼,但也悚然而惊。
在三年前终南剑派挑战华山剑派一役中,斗剑七场,连胜五场。
慑伏了终南剑派掌门人“九州游龙”有子敬、“十方腾蚊”有子健两兄弟。七场比剑中,冉豆子共战三场,而且三决三胜,连对方副掌门有子健,皆在他剑下落败。
那还是他三年前的剑术。
可是他现在已冲决了十次——十次劈杀,对方的锈刀,依然发出令人牙酸之声响,轻易格过之后,又收入刀鞘之中。
冉豆子满脸如豆般的大汗——
没有办法!——
这家伙的刀法简直不似人使的!
不管居合剑术如何无相、有相,对方刀势不变,一击必破。
这时擂台下已万分紧张,屏息凝视,因为自从冉豆子上台后,是唯一逼得南宫无伤连出十刀招架的人。冉豆子仍未落败。可是南宫无伤也没攻过一刀——
只要南宫无伤一击不中,冉豆子是不是有取胜的机会?
“很难。”台下人群中的淡青衣梁斗,如此疲寞地微微叹道,他身旁风尘仆仆的萧秋水,也为南宫无伤刀势之纵横而迷惑。
“这柄横向天笑的刀,因是锈刀,反而可将人心中刀意尽情发挥。”萧秋水眼神中一阵迷茫,又一阵慧黠:“这南宫无伤的刀,比‘七杰’加起来都厉害一些。
“按定刀术论,”孔别离是关东刀法名家:“这刀意并非南宫世家所能有;这刀势一击必杀,是望道始知天地宽的宗师才能创。”
“好刀法。”萧秋水首肯:“要胜之,除非没有刀法。”——
混沌初开,既生一切,亦无一切——
是故高手相搏,无招更胜有招。
南宫无伤忽然出刀!
终于出刀!
冉豆子本来已拼死接他一刀,但这一刀之速,令聪敏机警过人的冉豆子,也来不及接这一刀。
没有令人牙酸的声音——这一刀竟是连鞘刀法!
巨力劈下,冉豆子双剑交叉,全力一架。
“喀喇”一声,双剑齐折。
冉豆子飞退,一面退、一面叫;“我败了、我服了”
可惜南宫无伤丝毫不因为对方败服以及求饶而有所动,他先用连鞘刀破了居合双剑,再发出那今人胆寒的锈刀磨鞘之声,拔刀而出!
刀风激火。
火势定时,冉豆子已伏尸当场。
诸葛先生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沉滞地呼道:“南宫无伤胜。”
如此连呼八次,俱无反应。群豪情知再呼两回,如无挑战者,即是南宫无伤任盟主一职,当下心中不服,但又慑于南宫无伤杀气,鸦雀无声。
这时已呼到第九遭,忽听一个冷沉的语音道。
“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