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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那不懂事的老妻还在哭哭啼啼,他伸手用力一拍桌子,骂道:“都别哭了,你们这些妇道人家懂什么?”
大儿媳孙氏坐在右下首,脸上苍白憔悴,双眼麻木地睁着,看着有些吓人。
二儿媳蒋氏抱着自己今年才七岁的儿子赵从善坐在她旁边,正柔声哄着儿子不要哭闹。
赵老爷之前一直沉着脸坐在那里,任凭大堂中众人哭诉也一言不发,此刻忽然用力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大响把众人都吓坏了。
孙氏在一年之内死了丈夫又死了唯一的女儿,伤心之下落下了痴症,整日里呆木木的,听见这声响倒是转过头看了一眼。
蒋氏脸色被吓得脸色发白,片刻后才缓过来。
赵夫人哭声一噎,反应过来后揪着手里的帕子就要过去捶打赵老爷,“你这无情无义的,我让你赶紧让如儿入土有错吗?可怜她今年才十岁啊,过两年……”
“老爷,门口来了位戴面具的公子,他说是您请的客人。”
门外小厮的喊声顿时把赵夫人的哭喊打断了。
赵老爷这是也顾不得她了,他眼睛一亮,连忙站起来就往外跑,边跑边道:“快快快!快将贵客迎进来!”
没过一会儿,临诀就坐在了赵家待客的大堂中。
时间已到傍晚,再加上外头终日阴雨绵绵,屋里就显得越发暗了。赵家大堂内陆续点了好几盏灯,暖黄的灯光暂且将屋里的沉闷之气扫出去了些。
赵老爷将临诀迎到上首坐下,等他刚刚坐下就下意识要跪到地上,却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拦住了。
赵老爷年纪大了,脑子却还活泛,见状也不敢多言,立刻让家里人拜见贵客。
见老爷这个时候还请人来家里做客,赵夫人虽然心中不满,却不愿在外人面前拂了他的面子,只好擦干净脸,又换衣上妆出来招待。
赵家一连死了两位主子,刚去的小小姐还没下葬,宅子里一片缟素,忽然却要隆重地招待客人,也是叫下面人一头雾水。
赵老爷一见到临诀,就生怕哪里不尽心怠慢了这位神明,恨不得将所有财产拉出来上供。
却被临诀摆摆手拒绝了。他道:“先带我去看看死者。”
想起如今已经彻底没了声息的大孙女,赵老爷眼中就微微发涩,他忙点了下头,亲自领着临诀去了放置孙女尸体的灵堂。
那灵堂离待客的大堂并不远,走个十几步也就到了。
临诀一进去,目光落在了这满目素白中唯一一点黑气上。
那正是灵堂正中央,放置死者尸体的地方。
一具小小的棺材里,死时年仅十岁的赵如兰僵硬地躺在里头,如今天气凉,周围又放了冰块,所以尸体还没怎么发臭,但她的脸已经开始发肿,再也看不出生前鲜活可爱的模样。
这是凡人眼中看到的。
在临诀眼里,这具小小尸体的心口处,埋着一点漆黑的气,临诀识得这东西。这是妖邪伤人时最常用的伎俩,这团漆黑的魔气在入体的一瞬间,就会切断了肉体的所有生机,外面看上去毫无痕迹,且会随着时间过去逐渐消散。倘若临诀再晚来两天,这团魔气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到那时候,即使他能一眼就看出这人是魔气所害,也没法立刻追查出源头了。
好在他来得还算及时。
扫了一眼尸体,临诀无视站在他身边满脸期待的赵老爷,侧头望向跟在他们后头进来的一众女眷。
“那个害了数条人命的凶手,是你自己出来,还是要我动手?”
第29章
临诀的脸被面具遮了一半,实在很难叫人判断出他此刻是什么神色,但他话语中的森寒,却是人人都感觉得到的。
这灵堂本就阴森森凉飕飕的,临诀此言一出,周围好像又凉了几分,冻得在场好几个人都哆嗦一下。
二媳妇蒋氏身子脸色一白,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灵堂十分大,原先赵家大少爷去了也是停在这里,如今进了这么多人也显得分外空荡。
此刻灵堂内站着的都是赵家人,除了刚刚就在大堂内的赵夫人李氏、大儿媳孙氏、二儿媳蒋氏和她的儿子赵从善外,还有闻讯赶来的大姑奶奶刘赵氏。
至于那些下人,都叫赵老爷赶了出去。
听了临诀这话,大部分赵家人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孙氏脸上没什么反应,赵夫人也呆了许久,只有大姑奶奶刘赵氏不满道:“这位公子刚刚上门做客,来了灵堂也不上柱香,却说些不着边际的昏话,哪有人这么……”
“住嘴!”刘赵氏还没说完就被赵老爷大声打断了,他悄悄觑了临诀一眼,无奈没有隔着面具察言观色的本领,只好斥道:“临公子是顶顶尊贵的人物,能来咱们家是赏咱们脸面,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刘赵氏虽已出嫁五年,但家里有钱有势,嫁的也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家,在家时是千娇万宠的幼女,出嫁后也时时被捧着,早就任性惯了,有什么就直接说什么,现在却被父亲当着客人的面训了一句,脸上有些挂不住,却也不敢再说话,只好咬了咬牙,憋屈地退了回去。
敢做出头鸟的大姑奶奶被老爷子打了回去,其他人顿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赵老爷寻思着临诀的那句话,越想心中越不安,忍不住道:“山……临公子的意思是,杀害我大儿子和大孙女的那个凶手,就……就在这里?”无怪乎他越说声音颤抖得越厉害,站在这灵堂里的都是赵家嫡亲的家人,倘若……倘若害人的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那、那该有多么恶毒的心才能干得出这种事!
临诀的那句话本来就惹得人心不安,赵老爷这句疑问说出口,更是在众人心中浇了一把油,烧得所有人坐立难安,脸色也一个个跟着白了。
赵家人丁不算兴旺,又连着死了两个,二少爷又外出经商去了,连侄女夭折都没法及时赶回来,如今站着的就这么几个人,想猜是谁还不容易吗?
赵夫人没道理杀害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女,刘赵氏一个外嫁的女儿没动机也没机会下手,剩下的还不好猜吗?
连日来一直神色麻木的孙氏双眼忽然睁大,她僵硬地转过头,瞪着站在她旁边的妯娌蒋氏,一张嘴,就是沙哑至极的控诉:“是你!是你!一定就是你害死我的丈夫和女儿!”
蒋氏脸色苍白,下意识将天真无忧还在啃糖葫芦的儿子护在了身后,哭着解释道:“大嫂怎么能这么想?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哪儿有能耐杀死大伯和如儿?再说了,好端端的我作甚干这种事?吃了撑着想被人活生生抓去剐了不成?”
本朝尚武成风,律法也严明,无故杀人尤其是残害亲人,被捉住了可是要千刀万剐的。
她这话说完,孙氏原本坚定的神色立刻动摇了,是啊,蒋氏好端端为什么要害死她的丈夫?她难道就不怕被千刀万剐么?
说服了意志本就不坚定的孙氏,蒋氏又将目光投向赵老爷,“公公,我怎么说也是赵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儿,我的人品如何?难道下聘之前您和婆婆没有打听清楚?嫁到赵家这么多年,我平日里是如何待人处事的您和婆婆难道看不出来?缘何今日外人一句话,您就……就……”她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忍不住拿出帕子试泪。跟在她身边的赵从善见母亲哭了,糖葫芦也不啃了,安慰似的握住了蒋氏的手,“娘亲不哭不哭,坏人该打!”
蒋氏连忙按住他的嘴,斥责道:“为娘平日里怎么教你的?怎么这般无礼?”
赵从善抬头看着她,而后连忙拱手向临诀行了个礼,声音软乎乎的,“是平儿失礼了。”赵从善小名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