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行星_分卷阅读_147

凉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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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机不对,地点也不对。”年轻人回答,“我希望表白的那一刻能够正式一点儿,郑重一点儿。”

    “嗨……”中年人重重在他肩上拍了一把,“时机和地点都不重要,你才最重要。”

    年轻人非常固执:“不行,我得让她留下一个美好回忆。——可以了可以了!你听!”

    “我的妈呀,磁带???”中年人朗声大笑,笑声甚至盖住了隐约传出的歌声,“小张,你还保留着磁带?!我的天,你可真长情。我要是那个姑娘,我一定答应你。你也得说话算话啊,你一定要表白,一落地就去表白……”

    “别、别笑!”领航员急坏了,“你听啊!很短,才一分三十二秒!”

    副舰长忍住了笑声。

    像是从黑暗的宇宙和星河中慢慢浮现起来一般,少女轻缓的歌声渐渐清晰。

    “……不对。”

    在少女低沉温柔的歌声里,江彻突然开口。

    “声音不对。”他说,“怎么失真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他就知道自己不行了。眼泪夺眶而出,他在江慕快乐又活泼的声音里捂着眼睛,跪到了地上。

    江彻曾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坦然面对江慕消失的事实,毕竟在黑海上,当宋君行说出“提纯”和飞景舰消失的真相时,他也曾经这样痛哭过——可他不行。他突然发现自己是羸弱的,对真正的残酷毫无抵抗之力。

    江慕消失了——甚至已经死亡的事实如此真切地坦亮在他的面前,他避无可避。

    【明亮的星辰是你

    白月光是你

    在坎坷的长路牵手走过

    这美梦苏醒了

    你仍在春天里】

    江彻也确确实实地想起来了,江慕有一段时间常常唱这首歌,那是她高三毕业的时候。

    他问她唱的什么,江慕说唱你啊哥哥。

    江彻后来还去看过歌词,心想这是唱我吗?这看上去唱的像是一个无依无靠、过分坚强的人,有人用歌声安慰他:一切都会好的,你会享有春天,你永远在春天里。

    一分三十二秒很快就过去了。

    江彻猛地抬头:“再……再一遍……我要听……”

    但除了身边的奥维德,驾驶舱里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

    飞廉给他的“礼物”也已经播放完毕了。长扬舰的副舰长和年轻的领航员,还有他在凤凰号工作的儿子,都已经在数百年前消失于星辰之中。

    奥维德跪在江彻面前,一言不发,用手指擦去了他的眼泪。

    江彻抓住了奥维德的手。他哭得太厉害,眼泪已经模糊视线,加上驾驶舱里光线昏暗,他几乎看不清奥维德的身影。

    奥维德的手转了个方向,把他发抖的手掌握在自己手里。

    江彻突然有了倾诉的强烈欲望。

    江慕其实是不愿意登上撤退舰艇的。

    她的先天性心脏病虽然不致命,但也影响了她的学习和生活。“我丝毫不优秀。”江慕曾这样对他说,“把这个名额让给别人吧。”

    江彻承认自己是自私的。他在得知如果自己参与到基因存续计划中,那么自己的要求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满足之后,就铁了心要把江慕带上“大撤退”的舰艇,带到马赛去。

    “我不可能丢下你。哥哥绝对不会自己一个人跑到马赛,让你留在地球。”江彻不断地劝说她,“‘大撤退’舰队上有非常优秀的医疗团队,抵达马赛之后,你肯定会得到最好的治疗。江慕,你能好起来的,你肯定可以健康生活。”

    然后,继续学习,去谈恋爱,和心爱的男孩成家,孕育新的生命。

    这是江彻的梦想。他就希望看到江慕这样的生活。

    如果江慕只想一辈子唱歌,一辈子学习,那也没关系。江彻心想,她一定能做到的,她只是缺少机会,疾病限制了她。

    在地球上江慕无法完成的梦想,如果抵达马赛,则有可能会实现。

    这点儿微小的星火,支撑着江彻去参与了残苛的训练与选拔,最终获得了进入“基因存续”计划的机会。

    江慕最终答应了。

    江彻要带的东西很少,所以他把江慕珍藏的海报也塞到了自己的行李箱里。

    在准备离开的过程中,江慕渐渐地也高兴起来了,每天都对马赛的新生活充满了期盼。

    “等我好了之后,哥哥,我们去爬山。”她端着一碗饭,嘴巴里塞得很满也仍旧指着电视机跟江彻讲话,“就是刚刚播的那座山!说是马赛的最高峰,但高度还是比不上我们地球的最高峰。”

    她一旦有了开心的事情,整个人都精神焕发。

    “我还要健身……还有潜水和冲浪。”她狡黠地笑着,“哥哥,我们上次去海边玩,你一直盯着冲浪的那些男孩子看。你是不是也想学?”

    奥维德抚摸着江彻的脸。这张在一开始相遇的时候没什么波动的冷淡脸庞,在之后的相处里露出了越来越多的表情。

    江彻在他面前哭过几次。他知道江彻怕黑,还知道江彻罪恶感的起源。他亲吻江彻的额头,把他抱在怀里,抚摸他的头发,认真地听他说话。

    实际上江彻讲的不是马赛语。他根本忘记了自己在什么地方,在说什么,下意识用自己最熟悉的语言来倾诉。

    “我太自私了。”江彻抓住奥维德的衣服,声音含糊不清,“……是我杀死了她……我杀了她……”

    可怕的罪恶感令他耻于享受当下,享受所有奢侈的欢乐。

    奥维德没有听懂具体的每一句话,但他理解现在的江彻。他低下头,亲吻江彻的耳朵,俯在他耳边轻声说话。

    “你爱她。”他这一生从没有这样温和地、缱绻地对任何人说过这样的词语,“你知道的,她也一样。”

    江彻喉间发出模糊的声音,痛苦地连连摇头,随即又紧紧抱住奥维德,力气之大,就像迷失于黑暗的人寻到了火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