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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之前,我以为爱情之于我,是万里之遥;你走之后,才渐渐明白,爱情与我,早已擦肩而过。
(一)
你们是否尝试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沿着记忆的线索回朔前尘?是否习惯了在许多个午夜梦回,回忆在一个不经意的低头便触手可及的夜晚,追念记忆中给你留下刻痕与遗憾的某人?
我就是这样的。有些心事,在无能为力时,只能自我消遣,就像某些思念,在无人堪寄时,便想借一双耳,说给自己听。
那时候我刚考上中专不久,人在异乡有种本能的防御心理,习惯了在角落里对周遭一切冷眼旁观,最热衷的活动,也不过是在周末时分,揣着零钱,随性地坐上一辆公交车,从这个城市的起点坐到终点。
我遇到顾成蹊,就在某一天傍晚的公交车上。
那天车开到南站,就在下车后没几分钟,后面那辆3a车下来了几个人,我只是不经意地回头,就看到一个瘦高挺拔长相出众的男生,面向着车门,伸手搀扶着一位动作迟缓的老人下车,老人年迈地连感激的话都说不清,只是点着头,那男生由始至终表情都是很淡,动作举止却很妥帖自然,我只能透过头发的缝隙,依稀看到他俊朗的眉。
顾成蹊可能一直都不知道,我在那么早就已经遇见他。当然那时候还不知道我们是同校的,只是不由自主地惊叹,这男生的侧脸线条还真是清秀凛冽。
直到他抬起头撞上我的视线,才察觉到自己盯着他看了好久,尴尬的笑还没扯出,他淡漠的眼神已经转开。
再见已是半年之后,学校其实不算大,但我们从未碰面,所以当我考进学校的广播站,于自己同一天当班的同事群中见到他时,还真的有点懵。
长相出色的人总是博人眼球,那时顾成蹊就倚靠在窗旁,视线瞄向窗外,与旁人的言笑晏晏大声介绍相比,显得格外的淡漠且漫不经心,我不禁好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大片厚积的云朵在天空中以缓慢的速度位移,云层中有月亮的影子,天际一片惨淡的红。
心微微一动,莫名就觉得不忍:要怎么样的孤独,才会让一个人在人潮拥紧却无人相识的空间里抬头看流云?
站内的排班表很快出炉,我和他同属周四当班,他播音,我编辑,过滤学校里各个班级投来的稿件,然后在某个时段透过广播念出来。
也许每个女孩子的青春期里都有这么一个人:他把你的世界烧得烈火燎原,自己却波澜不惊——有不少女生羡慕我能和他同天当值,我却不以为然,仅从有限的接触中就可以知道顾成蹊是个多么寡言的人,如同他的名字,桃李不言自成蹊,也不是冷漠,但那种波澜不惊的温和中,总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面对这样的冰山美男,有自知之明的人知道无福消受,会选择明哲保身地远观。
也会有女孩子把他当作一副风景画来欣赏,沉溺在自己编造美好的虚幻中,满足小小的私欲,但那时的我实在普通,套句现在的流行语来形容,就是存在感薄弱。有人说,在城市里,每个人都好像是一部电话,可以不停的打进来,也可以打出去,可是我好像是一部坏了的电话,没有人打进来,也不想打出去,既不敢轻易喜欢上谁,也不敢贸然接近谁。
我以为这样的遇见,仅仅只是一段偶然遇见的插曲,但命运的玄妙,就在你永远都不会预料到,那个擦肩而过的路人甲乙丙丁,会与你谱写一段怎样的主旋律。
(二)
不记得最初是怎么开始接触的了,但我怀疑在接触之前,我们对彼此的印象可能仅仅停留在只知道对方姓名的陌生人阶段,直到第一学年的半期考成绩下发后,才打破了现状。
高数成绩被当,让我极度沮丧,当班结束后还停留在播音间里看考试材料,以致熄灯曲都快放完了,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错过了宿舍关门时间。当时整个广播站里只剩下我和顾成蹊,他把物件归位后起身,立在门后,微低着头,字句简短地问我:
“你走吗?”他的语调低沉,嗓音极富磁性,明明是表情匮乏的人,声音却是扣人心弦的温柔,难怪能被站长慧眼识宝,我蓦然惊醒,期期艾艾地解释:
“我好象迟归了,怎么办?”
他明显楞了一下,表情像是绷不住笑似的,顺口就道;“那你和我一起走吧。”我暗自纳闷,不知道他有什么秘密武器,后来才知道,很多编辑会在晚间播报的时候,在广播站里滞留太晚,只要凭着证件,就能顺利进宿舍。
关灯离开的时候,室内灯光全熄,周围漆黑一片,因为有轻微的夜盲症,我的眼睛一时间难以适应黑暗,只能扶着墙静立,只待眼睛适应后,再追上他。
可等我眼睛能看清周遭后,发现他一直就站在距离我三步远的地方,没有先行离开,看我似乎适应了环境,这才起步。
心底蓦然涌起一股暖流,却沮丧地发现找不到适合的词汇和勇气来表达感激,我呐呐地跟在他的身后,才刚走到楼梯口,忽然,走廊、楼梯、窗外的灯一齐熄灭,还没有反应过来,眼前只剩一片黑暗,脚下一个踩空,还未来得及叫出声,身体顺势就跌了下去。
就在那一瞬间,手臂被牢牢的抓住,力道大到似乎都能听到到骨头里尖锐的顿挫和谙哑的嘶叫,索性拉得及时,才阻止了摔势,我惊魂未定,只听见自己胸腔里急促的心跳声,直到感觉脸颊边有热气缓缓的传来,才惊觉他的呼吸就近在咫尺。
但他很快松开了钳制,轻轻的开口,声音暗哑幽沉:“你没事吧?”
我遽然回过神,赶忙镇定地回答他:“没事,我还好。”
滴滴几声,微弱的光芒亮起来,前面的顾成蹊手上握着一个手机,用微弱白色光芒照亮脚下的台阶,三层楼,每一级台阶,我和他步调一致地一前一后,虽然没有出声,但是从他刻意放慢的脚步来看,显然是在配合我的步伐,这个外表淡漠的男生,居然有这么细腻的心思。
风吹起他手里的稿件,哗哗作响,很清脆的声音,撩拨心弦,我跟在他身后,突然莫名地希望,这条路如果没有尽头,能一直走下去,那该有多好。
(三)
学校每年都会在国庆过后举办运动会,我自知没有运动细胞,便很乖觉地投身于后勤工作,顺道为广播站鞠躬尽瘁。
广播站的工作范围并不复杂,就是拨报各个赛事的进程,结果以及各方来的关于校运动会感想的热点稿件,但那几天编辑部人手奇缺,大部分人更热衷于上场为自己班级的同学加油,于是有任务就往旁人身上推,我还没来得及分清工作性质,就莫名其妙成了多劳的能者。
可想而知多项任务同时执行有多手忙脚乱,稿件整到连喝水都没时间,但即便是这样,还是被站长训斥办事不够效率。我满腹委屈,可没勇气反弹,索性低头咬唇,闷不做声地挨训。
就在此时,顾成蹊恰好结束了拨报,径自走下台对站长说道:
“她忙了一整个上午了,我们站人手不足,这么多的事情她一个人怎么应付得过来?我看还是我和她一起把稿件审完吧。”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声帮我,但站长闻言明显地如释重负。
那个中午,操场上只有满地用色粉描绘的跑线,铺天盖地的午后阳光,以及散摆在运动场各个地方的体育器具和埋头稿件的我们。
风微微吹过有些黏糊的背脊,泛起丝丝凉爽,我低着头去在稿件上写写画画,心思却在前面那个人身上。看到他时不时地抖动衬衫的衣襟,显然很热,手中的水笔却不停歇,不由得微微感动,其实罗丹说得对,这个世界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我们总是自以为是的从一个人表情神态而去判断他的性情,却没有致力从他的行为去挖掘他的内心。
像是觉察到我的视线,他回转过头,对上我的目光,我这才意识到看了他太久,顿时尴尬得不知所措,他似浑然未觉,笑问道:
“怎么了,是不是担心我审稿水平不佳?”
大部分的男生都不擅长文字,顾成蹊也不例外,他的议论文写得相当出色,抒情文却是牵强得味同嚼蜡,而审核报赛这种用词激昂,形容沸腾的文章,于他而言,可能是苦差。我忍不住笑了一下,赶忙摇头表示否认。
他目视着我,目光清冽中有深意流转,许久,才字斟字酌地对我正色道:
“其实助人为乐是件好事,只不过也要量力而行。当你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无法满足别人的要求时,就应该婉转拒绝,盲目应承只会让你分身乏术,还耽误了正事。”
这估计是他第一次对我说过这么长的话吧,可我只能摇头苦笑:对于一个性情内向,苯措迟缓的粗神经女生来说,除了勤奋,你还能指望她用什么来获取人缘?
校运动会的第二天,有顾成蹊参加的男子3000米比赛。他在场上跑,周围一整片的女生均发出美好的惊叹,加油呐喊的声势比最刺激的男子接力赛还要热烈,我偷了个闲暇,悄悄跑到主席台上,公器私用地捧着望远镜一圈一圈跟着他绕,看着他起步,奔跑,如箭离弦,第一个冲过终点线。
周围的人簇拥着他,大声欢呼,我看到他的碎发飘在额前,有意无意的挡住视线,可是唇边的笑容,却清晰明亮地让人窒息——那一瞬间,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艰难而又飞速,想要撤离,却移不开目光。
很久以后,我才彻底体会纵容自己的后果:它让我所有青春年少的绚烂瞬间变成了一张白纸,从此,横折竖撇,力透纸背的,都是他的名字,以至于在很多年之后的某个深夜,还会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人,让我伤筋动骨,却不能稍动声色。
(四)
临近寒假结束的一天,编辑组的老大忽然神秘兮兮的召集我们,说是周五晚上八点要开个会。从其他同事了然的神色中,立即了悟这个所谓的会议,完全跟工作无关,倒是跟闲聊八卦有染,还美其名曰‘夜不归宿’活动。
等他从播音室里出来的时候,老大客气地慰问了两句,顺口邀请道:
“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夜聊?”原本以为会像往常一样被拒绝,谁也没料到他竟然点头就答应:“好。”
简短的两个字,让我和组长都惊掉了下巴,但我在诧异的当口又忍不住小小开心了下,表面上还得装做一本正经。
因为是地下组织,我们不敢太过张扬,为避免被老师夜巡发现,干脆关掉了所有的照明物,黑灯瞎火的,幸好有窗外的路灯投射进来的灯光,相当地应景。话题刚开始还四下跳跃,从吴奇隆到底过气了没有,到小黑子跨越黄河时骑的是哪种款的摩托,最后某个男生神秘兮兮地提议,大家轮流讲个鬼故事,凑个中国版的一千零一夜。
我顿时当机,虽然很迟钝,但不代表神经麻木到不懂得惧怕,于是瞅了个机会,赶紧闪进播音室。可是等我进去的时候才发现里头早已有人,窗外的灯光落在那人身上,使他的身影更显瘦削冷漠,仿佛与世隔绝,周遭嘈杂活泼的世界好像不存在。
一时间,我僵立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解释:
“那个,他们在外面说鬼故事,所以我就躲进来了”
“”
“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我就进来躲一下子好吗?”
顾成蹊只抬头看了我一眼,默不作声地低头,仿佛当我是空气,我很尴尬,以往我们相处虽说也安静,但至少有问有答,从未出现今天这般僵凝。但尴尬归尴尬,却不知道该怎么询问出口,在他面前,我总是语无伦次,口齿不清,像一个笨拙的演员,每次预演都获得自己的掌声,大幕拉开却哑口无言,历尽艰辛找到了埋葬珠宝的洞口,开门的咒语却遗忘在唇边。
索性厚着脸皮拣了个离他最远的椅子坐下来闭目养神,就在我快要朝睡神投降的时候,突然听见他低不可闻的声音:
“我父亲前天去世了。”
我一个激灵,陡然惊醒,扭过头去看他,他就坐在阴影处,全身被黑暗包围,语调刻意地淡漠,不掺悲喜:
“其实我跟他感情并不深厚。他和我妈的婚姻是父母包办的,纵然举案齐眉也是意难平,这二十多年来,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对我和我妈也很漠然别人一直告诉我,他是天性不懂表达,但是我知道不完全是这样的。”
我呆呆看着他,感觉就像喉咙里塞了好大一团棉花,完全失声,月光从窗外投射进来,满室明月如霜,却照不亮他周身的阴郁,他扯着一个讽刺的笑,继续缓缓叙说道:
“我在11岁的时候才知道他在外面还有另外一个家庭有一次我跟踪他,看到他在市区一处公园与一个女人和小孩在牵手散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慈和满足的表情,我那时候想,其实名分与血缘并不能证明什么,他们三个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我和我妈,充其量只是他的邻居。”
“如果说血缘只是构建的基础,养育才是亲情的组成,那么我和他完全算得上陌生人,他在之后的几年,也有几次试图想与我亲近,但都被我回绝掉了看得出他有过懊悔,但我已经不想回头——有的时候,感情就是这样,只有陪你一起经历过那些事的那个人,才能进驻到你的生命中,此后无论再来多少个人,错过了那阵子,就错过了一辈子。在我过去二十多年的成长经历中,他都是缺席的,现在再想回头讨好,又有什么用呢?我的人生轨迹里,有没有他,都已经没有区别。”
“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我是不在乎他的,可是为什么那天在听到他在d城出了车祸,濒临死亡的那一刻,我还是会觉得喘不过气来呢?”
句式是故做轻快的反问,满不在乎的语调里却有抑制不住的哽咽,我想看他的表情,可他先一步把脸转了过去,只能从他微微颤抖的双肩看出他内心挣扎的激烈和痛楚。
我知道在这个时候该说点什么,可是嘴巴实在太苯,完全不懂得该用什么样的措辞才能安慰他,一个劲地觉得慌,这时脑袋突然闪过一个灵光我,脱口而出道:
“不如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他只侧看了我一眼,然后在黑暗中点了点头。
我思量了许久,才缓声描述一篇小时候看过的,有关蜗牛的寓言:
在很久以前,蜗牛以羽翅敏捷而著称,它不但翅膀美丽,还曾是某一届飞行大赛的冠军,从而得到一座巨大的奖杯。
蜗牛贪恋着自己的荣耀,走到哪里都带着这座奖杯,为防止奖杯被人偷去,它想了个办法,住在奖杯里,从此不再勤于飞翔,而是高枕无忧地沉睡。
这样时间一天天流逝,有一天,它从睡梦中惊醒,发现它的身体已经失去自由,和奖杯粘牢长就,想再爬出来,已是不可能,更别提飞翔了。
对面的顾成蹊神情闪烁一下,我知道他已经听明白了我想表达的意思。
其实我和他,都像这只背着壳的蜗牛,我用漫不经心在来抵御外界可能造成的伤害,而他则用满不在乎来掩饰对父爱的渴望。
也许孤单太久的人,往往不习惯爱和被爱,我们都没有学会勇敢地敞开自己的内心以及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渴求——因为极度害怕外界会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于是就把自己缩在壳里面,对外头世界的精彩不是不向往,却因为它的未知、过往的受伤经历的惊恐而裹足不前。
或许,懦弱就是这么造成的:我们给自己留最大的余地,所以永远也不能强大起来。
(五)
我所在的那所中专学校当年师资微薄,学校宿舍设施还很简陋,住宿的学生想要洗澡,还得到水房里打热水。水房就设在男生宿舍的楼下,回途时会常看到不少男生倚在栏杆上对着楼下经过的漂亮女生狼嚎,哼唱的歌曲无非是些对面的女孩看过来之类的口水歌,偶尔有大胆豪放的女生,还会跟他们情歌对唱,但我每次路过,神经都蹦得紧紧的,原因是那群男生常搞恶作剧,故意等人经过的时候,将花瓣甚至毛虫等物来个天女撒花。
我每次经过,仓皇地都像从火灾现场撤离,但我没有想到,有一次就是这样冲到了他的怀里。
仔细说来也好笑,宿舍里的姐妹知道我是来者不拒的软柿子,常拜托我做些打水值日的事情,那天我就提了四个水壶往回走,在路上碰到了准备回宿舍的顾成蹊。
他见我神色匆匆,手上拖着四个瓶子行走甚是艰难,就停在前头,想问我是否需要帮忙,没想到我头也没抬地横冲直撞,一个刹车不及,就撞到人家怀里去了。可想而知当时的场面有多尴尬,楼顶上笑声一片,口哨与起哄声不绝于耳。
他估计也没料到我会这么蛮撞,若不是反应及时,被我撞到人昂马翻也不是没可能。而我则是窘到了极点,脑袋空白地楞在原地,只感觉脸颊冒烟,滚烫一片。
最后还是他伸手接过我的水壶,轻轻推了推我,低声道:“走吧。”
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我有些揣揣难安,迈不动脚步,而他走了两步,见我没跟上,逐回过头来看着我催促道:
“还不走?再待下去,你可要出名了。”
即便隔着眼镜,仍旧能看见清晰而澄澈的笑意从那双墨黑的眼眸渗出来,我心念一颤,几乎无法对视,赶忙低头,跟上前去。
他一直把我送到宿舍门口,放下热水瓶后,便很礼貌地告辞了,我至今都还记得宿舍里一干女同胞们打开门见到他时愕然震惊的模样,甚至还有人忙不迭地后悔去打水的怎么不是自己,听得我哑然失笑。
有时候巧遇就是这么莫名其妙,也许不仅仅是遇见,什么都需要个刚好,恰好,正好最终能如愿的,也大多不是因为优秀,而是因为幸运。
广播站的工作虽说累人,但福利之多却是有目共睹。每年两次的出游是必备奖励,我进去的第三学期末,站里就组织了全体人员,到松下镇的海边露营,行程是两天一夜。
玩过海边露营的人都知道,一到深夜,海潮上涨,昼夜温度相差很大,女生们冷得受不了,纷纷躲进帐篷,无奈那次物资不足,帐篷供应有限,我理所当然地被人潮挤了出来,和全体男同胞驻守在外。
大家围着篝火取暖,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聊,倒也气氛融洽,可到了深夜,很多人就撑不住了,就在我都快打瞌睡的时候,有人兴冲冲地跑过来说:沙滩上有好多螃蟹,听得大伙顿时精神一振。站长突发妙想,说来个螃蟹大赛,哪个小组抓到的螃蟹最多,得到的奖品也最丰厚,大家本就兴致勃勃,听到重赏更是雀跃,几个人为一组,分配一把手电筒就纷纷下水了,而我和顾成蹊因为动作太过温吞,两个人很快就被大部队落了单。
海滩算是松下镇的一处景区,十里干沙无限柔软,靠近沙滩的是一排高高低低的小石头,再延伸下去,就是湿润粘腻的泥沙和海水了,螃蟹一般都躲在泥沙与碎石的交界处。
那夜月色极薄,而且手电筒的光源又只有小小的一簇,我一脚高,一脚低在黑暗中摸索地尤其辛苦。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就看到我一只脚站立,一只脚探察着下一块落脚的石头,身体摇摇晃晃的,立即就拧起了眉头:
“你这么走不累吗?”
我大大叹息一声,心想当然累啊,但是又有什么办法?他思忖了一下,道:
“这样吧,你拉着我走。”
我觉得这方法可行,遽然同意,可是等他把手伸过来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突然紧张起来,心跳如擂鼓,犹豫了好几秒才握住,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感觉到我手心里的粘腻。所幸那段路不长,看到石头地石缝间爬着螃蟹的时候,他就放开了,我在松口气的同时,又矛盾地感到怅然若失。
抓小螃蟹的方法其实很简单,用灯光一照,它们就遽然不动,徒自装死,随便一抓就可以满小半桶,但自下地之后,我们都没有动作,两个人蹲在一边,用灯照着一只螃蟹,看着它装死,谁都不捉。我是兴趣缺缺,奇怪的是他居然也无动于衷,正暗自纳闷,鼻子忽然发痒,无法克制的连打了几个很响的喷嚏,眼前那几只装死的螃蟹迅速的弹起,四下奔逃,身边响起某人闷闷的笑声,我登时大囧
他带着笑意问:“怎么不捉?”
我不敢抬头,只能闷声反问:“你不是也没动作?”
他扯了下嘴角:“我从小住在海边,对螃蟹牡蛎类的海鲜司空见惯了。”
我恍然,而后他又问:“那你呢?”
我歪头想了下:“我是不喜欢,就是觉得为了几件奖品伤了许多性命,也不是什么值得积极的事。”这些螃蟹要是被我们带回去,后果只有两种:一是被人吞食下腹,二是供人玩虐,无论哪一种,都比不过它们在这片沙泥地里自由自在地横行逍遥。
顾成蹊看我的目光又柔和了几寸,好半天,才听到他出声:
“简宁,你有时候真让我觉得惊讶。”
我很不好意思:“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
他扯唇一笑:“奇怪倒没有,就是迟钝了一点,少根筋了一点。”见我垮下脸,忽然又峰回路转地说道:“感觉很像一棵草本植物。”
植物?怎么说?
他凝视着我满是问号的眼睛,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就是安静、低调、谦和、内敛,不张扬。”
我满头黑线:“这些形容词,好象跟优秀出色无缘,一般只用在乏善可陈的人身上”
这下他拊掌而笑;“你要想这么理解,那也可以。”
低沉醇厚的笑声,仿佛夜色中b调的大提琴,我的脸陡然红了,他好象感觉到什么,别过头去,再不言语,直到我再次冷得直打喷嚏的时候,才说道:“我们回去吧,这里风大,会感冒的。”
回去的时候,他很自然地又牵起我的手,这次我坦然多了,低头的时候注意到他的手:肢节修长,肤触光滑,手心里的温度如此真实地传递过来,明明什么信息都没有,但我在那一刻还是觉得幸福地无法言喻。
我承认自己已经一寸寸的沉沦:从没有过这么不由自主过——看到他笑,会轻扬唇角,看到他皱眉,欲以身代劳;每个周期,最盼望的就是与他一起播音的时间,偶尔他和别人换班,还会忍不住失落。
不敢猜测自己已经陷得有多深,只盼望沦陷的速度能够慢一点,再慢一点小的时侯,以为世界是快餐店一样的地方:缤纷,热闹,随时提供丰富的选择、多样的快乐。而长大了才明白,所谓人生,其实倒更象某种限量救济餐的发放中心:一人一份,不能多要,不能退换,不能抱怨。
我没有可以争取的办法,所以只能让自己学会知足。
(六)
事情的转折,是在年段里爆出的那条新闻:新晋的03届的文娱部长陆明颜发出求爱声明,说是要以愚公移山的决心,彻底招降他。
当天晚上,广播站里几位小编就把这一绯闻绘声绘色地告诉我,我想她们或多或少看出我们有点暧昧,现在看到我面色平静,都有点失望。可是他们不明白,面无表情并不代表无动于衷,可我能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来发表看法和情绪?
但没想到,两天之后,我就与陆明颜在广播室来个短兵相接。
不得不承认,看到她的一瞬间,连我这个女性生物也不由得惊叹,那确实是个365度无死角美女——眉黛修长,琼鼻秀挺,麋鹿般的明眸点亮了整张脱俗艳丽的面孔,骨感曼妙的身材,穿着及膝的高靴,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让人下意识就想到一首诗:我花开后百花杀,满城尽带黄金甲。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简直媲美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所到之处,傲草不生,能够从中全身而退的人,恐怕要身罩十件铁布衫。
她当时就站在门口,不住地往里头张望,看到我时,表情闪过微小的诧异,旋及穿过围绕在她身边的站内同事,直接朝我走来:
“这位师姐,能帮我把这个袋子转交给顾师兄吗?”
嗓音之圆润甜美,令人无从拒绝。我低头看她递过来的纸皮袋,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其实我和顾成蹊什么都不是,无论她是来示威还是来侦探敌情,都找错了对象。
但还是接过纸带,回她一个微笑:“好。”
进广播室后,我就跌坐在椅子上,眼睛直盯着一页稿子到晚自习前的播音结束,脑袋里纷乱一片,等他都结束了播音,站在我身边有一段时间了才反应过来。
我有一瞬间的慌乱,迎上他略带纳闷的眼神,下意识就抓过一旁的袋子,递给他:
“是一个女孩子托我转交给你的,呃那个女孩子你可能也认识,就是陆明颜。”
他没有接,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动也不动地直时着我,眼睛黑沉沉的,目光甚至带点凌厉,那一瞬间的薄怒,让我真的以为他眼中那些是似而非的情愫不是我意淫出来的错觉。
后来有同事推门进来,他才接过袋子,转身走了出去。
自他走后,我的感官和神经空前地敏锐起来,从未如此旺盛,不可阻挡,大段大段的繁复意象像利箭一般,从四面八方洞穿心脏。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自己困在现在这种境地:既争取不了,又割舍不下,回想我们相处的一年多,好象没有哪件事情哪个暗示能让我敢相信他对我存有情愫。
现在的人常说,是你的,即使跑到天涯海角,也是你的;不是你的,就算近在咫尺,也不会属于你。其实我那时候并不懂得这些道理,只是觉得自卑,我不喜欢自做多情,喜欢上他是意外,但我害怕自己在他眼中是这种角色。
(七)
我在广播站参加的第2次福利活动,是在第三学期的四月底,临近五一,f城的各大景区都在筹备,我们要游玩的,正是西子湖公园新建的绿林迷宫。
其实我对迷宫向来头疼,对于没什么方向感的人而言,逛那种用藤墙围绕,望眼之处尽是无边绿色的植物迷宫真的是谋杀脑细胞,但那天像着了魔一样,执意要进去逛一下,与我同行的同事敬谢不敏,纷纷退避三舍地说:
“还是你自己去吧,万一真找不到出口,就直接电话呼叫我们救急。”
我无可奈何,只好单枪匹马独自上阵,说害怕倒也不至于,迷宫为了游客安全,特意每隔一段路就设置报警设施,只是感觉迷茫,仿佛是潜意识里的一个回声,现在回想起来,这座迷宫,多像当时那段纠结的,无望的感情?朦胧而又看不到目的。
我其实没有奢望过自己能被他雀屏中选,现在去回忆我们相处过的每一个细节,相遇相处的契机只能说是偶然:我们是这么闷的人,若非这么多偶然的巧合,大概只能擦肩而过。例如说我们先后进了广播站,我们同一天当班,我们意外的夜聊,还有就是,我们在迷宫的某一处拐角遇到。
这些巧合,我之后再也没在另外一个人身上重现过。
在迷宫里遇到对方,我想我们都从对方的眼眸里见到了惊讶,完全始料未及,猝不及防,两个人傻在原地,像两只长颈鹿,长长的脖子里都是语言,都不知该如何倾吐,我赶忙转过头,死盯着绿油油的藤墙,气氛降至冰点。
最后还是他掉头先走的,徒留我在原地,冷冷的足音像踏在心尖上,由近及远,渐渐止于寂静。我楞站了好一会儿,怎么也无法阻挡眼眶里迷茫上来的水雾,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等待,终于变成了眼泪,掉了下来。
谁都不喜欢背道而弛,可是有几个人有勇气,问得出那句:“要不要留下来”?
我擦着眼泪,一直低垂着脑袋,慢腾腾地往前挪,居然也晃到了迷宫出口,刚出门口就感觉到阴影,这一次因为我的速度慢,所以及时停住了。
那个停驻在迷宫门口,左手插在裤袋里的挺拔少年,除了顾成蹊,还会有谁?
还没抬头就被他用手轻轻掩住了眼睛,大概是不想我看到他的表情吧,我听到他沉沉的嗓音在头顶上盘旋,天籁般地不真切:
“简宁,今天你陪我吧。”
他的指尖带有一种热度,覆上我的眼睛上的时候似乎是要将所有的水分都蒸发掉,我不敢抬头,因为太过贪恋这样的温暖。
他弯了下嘴角道:“走吧。”
这次不是一前一后,他特意慢了半拍,隔了一个手掌的距离,与我并行。我个子矮,走得慢,难为他长手长脚地配合着我的步伐,速度堪比乌龟。
一路上还是鼓捣不出话题,跟其他人虽然也无话,但起码还能轻松自在地沉浸自我世界,可是偕同的人换成了他,就不可能做到旁若无人了。于是一直低垂着头,把脚上的球鞋当成水晶鞋来研究。
公园里游人络绎,我因为低垂着头,常与路人撞肩撞脚,正觉得懊恼,他那厢忽然停了下来。
我很窘迫:“我是不是很笨拙?”
他的眼眸墨光流转,语气无奈:
“你啊,走路时候总低着头,从来不目视前方,这个样子怎么看得到好的东西?”
我很触动:
“好东西我都留不住啊,那再关注又有什么用呢?它们虽然都很好,可是到底都不属于我,我拿在手上,总是为了暂时的拥有而患得患失,这样的经历多了,当然要学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才是人生的主流态度吧。”
他直视了我很久,鼻翼英挺,脸型如同刀削,阳光映在他的眼中柔和得似一抹波光,却叫人丝毫看不到情绪,好半响,才看到他低了下头,自嘲似地说:
“也是,如果日后注定要失去,这一刻还不若不要拥有。”
我心头一紧,直觉哪里伤到他了,可他已经偏过头去,举步向前。
过了桥后,我们就不是两人行了,又遇到了部分同事,谈话被迫终止。
到了回程的时候,我们一起上的车,我靠窗坐,他很自然的就坐我旁边。上午跟我同座的女孩子朝我频使眼色,笑意促狭,我窘然,难怪刚才在桥头都看不到她们人影,估计是看到我和他一起出来,就自动隐身了。
车开到半路遇到了阴雨,那时已经晚上7点多,天色完全暗了下来,车内鼾声一片,我吃了感冒药,也是昏昏沉沉的。
直到被雷声惊醒,外头已经雨声淅沥,我一抬头,发现自己竟然枕在他的肩膀上,左手在他掌心里,不是睡着了无意的接触,而是真的握着。
车厢里没有灯,黑乎乎的,只有一段一段飞过的路灯的光线,我心跳地厉害,晕车的感觉居然消失无踪,他应该是睡着了,闭着眼睛,呼吸均匀,脸上的每一条轮廓都清晰分明,俊美如塑。
我凝视了他一会,尤自叹了口气,心想还是不能太奢侈了,我很苯的,而且还很贪心,他这样好,我只会越发难以自拔,于是轻轻地想把手抽出来。
原本是担心动作太大会把他弄醒了两个人尴尬,可我试了几下,居然纹丝不动,抬头看他,明明气息匀和,应该是睡熟了吧,于是再用点力,可还是徒劳无功。我再傻这时候也明白,他应该是醒着的。
那一瞬间感觉百味陈杂,胸腔涌起一股冲动,想知道他是否也喜欢我,如同我喜欢他一样?所有的疑问都在唇边欲语还休,可直觉告诉我,他那么清淡沉默的人,今天的举动却一反常态,剧烈之中透着绝望,像是濒死的人,因最后一点贪恋而回光返照。
那时候气氛至饱和,也许一个契机就会改变什么,但我没有,像是害怕美梦结束而不敢深究,最终还是让一切疑问都归于平静。
直到下车前,他才放开我的手,放开之后,便头也不回。
返校路上,我隔着人群目送着他渐行渐远,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他的背影上,只写了三个字:
不必追。
(八)
那天之后,我便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疏离,他完全避免了我们所有的接触,即便是工作上的事宜,也是通过其他人来传达,随后又有他与陆明颜热恋的绯闻尘嚣日上,而我与他那些暗潮汹涌一触及发的片段,就好像一声叹息,发自肺腹,呼出口腔,不在唇齿间停留,一口气就这么自顾自的去了,没了下文。
广播站里要好的同事替我焦急,私底下偷偷找到了我,连珠带炮似地盘问,我只能苦笑着摇头,告诉她其实我也不知道。
“那你不会问他吗?”
我黯然垂首,苦笑不答,一个人只能在彼时彼地作出对他最好的选择,或对或错,无须对任何人剖白解释。
同事急得跺脚,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傻呀!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女孩子,人家可比你积极多了,现在天天腻在一起,你难道甘心不战而退,就这样把他拱手相让?”
当然不甘心,可他避而不见,如此态度,再明白不过,我又能什么战?
我不知道我们算是有缘还是没缘,饭堂、教学楼、图书馆,甚至连男生宿舍楼下的公用ip电话机处,我从都没有遇过他。校外的世界那么大,我们遇到了,校内那么小,我们却没有遇到过。有时候要遇到一个人,可能要花掉你毕生的运气,而要躲避一个人,则很简单,只要你下得了狠心。
更纠结的是,没想到好不容易遇上了,居然是目睹他和其他的女孩子形状亲密。
那天下了晚自修,我从小路晃到女生宿舍,道上行人稀松可数,在路灯的明暗之间,听到前边的路口有女孩子娇俏甜腻的声音,才楞了一下,就见到他们迎面走来。
他微低着头,双手插在裤带里,面色平稳无波,他旁边的那个女生,赫然就是上次在广播站托我送礼袋的陆明颜,两个人由远及近,似在谈笑。
那一刻,周遭所有的声音都在脑中被硬生生的切断,所有的耳听都不及目染来地震撼,远方重归一团柔和的模糊,忽然间什么都不能思考。
他看到石化的我,也怔了一下,印象中当时没有戴眼镜,却很清晰地记得他的表情:先是惊,然后嘴唇动了一下,然后非常非常快的,变回冷漠,暗黄的灯光投射在他的脸庞上,像一樽冰冷的雕像。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傻,总是沉醉在这样或者那样的一个梦里,却常常忘了自己只是梦中那些美好事物的过客而已,就像一个自顾自演自说自话的小丑在戏场上卖力演出,连中途被人换角下场了还浑然不知。
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他没有回头,我也没有。
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我拿着退社书去找广播站站长,说怕耽误学业。站长盛情挽留,劝我好好考虑一下,他说有些事情,并非当前所看到的那样,你觉得是a,但它其实是-a。
他说得颇有深意,我却听得神情恍惚,眼前都是他和那个女孩子谈笑晏晏的画面,我并没有对此可以若无其事的自信,就算我注定只是个不起眼的配角,也请让我体面地退场。
站长见我神态坚决,知道无济于事,便不再力劝,还提出要组织个欢送会,我犹豫半响,还是拒绝了,我说:“还是等到我们这届的同事都退的时候,我再来参加大的欢送会吧。”
当然,那场大型的欢送会我还是没去,就这样切断了我们所有的接触点。现在再回想起来,仍感觉鲜血淋淋,不知道那时候懦弱被动的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做出这样的决定,也许在感情里,任何性情的女人都容易爱恨极端,要么就全部得到,要么就掉头走掉。
我不知道他和陆明颜有没有在一起,但这已经不再重要,其实我并没有研究过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或者潜意识里已经知道,这段感情必定无疾而终——我们都只是平凡人,最渴望的,也不过是爱与被爱。防备心再厚重,对别人的示好再有戒心,也无法抑制对关系的亲密与靠近的渴望,于是便希望那个人能再坚定一些,再勇敢一点,突破我们的戒心,不要因为一点拒绝的反应就后退。
而我太过怯懦,总是因为别人一点无心之举而风声鹤唳,这样被动的个性,怎么渲染爱情?或许对于自私的人来说,安全感远比被爱的感觉更重要
以前以为只要足够相爱,就能克服一切阻力和障碍,后来才发现,大多数的障碍,并不是像电视剧里说的那样,来自命运的捉弄,或是一个坏心的奸角,而是来自于我们自己,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处事原则往往才是导致两个人分离的最终原因。
所以人生的悲哀就在这里:有些事,我们明知道是错的,也要去坚持,因为不甘心;有些人,我们明知道是爱的,也要去放弃,因为没结局。
(九)
临近毕业的时候,大部分的同学都流行写同学录。空白崭新的本子传送出去,等到回到手上,空白的只有零星的几页。
我没有把同学录给顾成蹊签写,可是等拿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了他的留言。星座、生日等都没有填,只有一个签名和一句赠言:
简宁,要记得时时刻刻抬头往前,这样才能随时发现美好。
心头有暖流涌过,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男孩子,即便没有同他相爱一场,也无法否认他的温柔和美好,就算是白发苍苍,也舍不得遗忘。
后来,他的同学录传到我手上时,我也只写了一句话。
我说:顾成蹊,你就是我发现的美好之一。
他离校的日期,是我特意打听来的。他的家乡在千里之外的d城,是最早一批离开学校的应届生。
饯行那天,我在班级四楼看着他和本届的同学一一告别,周围有不少女生都红着眼眶簇拥着他,临别在即,感情濒临界点,已经不在乎掩饰,我羡慕她们能够这般肆无忌惮,因为我只能停驻在这里举首眺望。他临走前,往我的方面看了几秒,我不知道他看没看到我,也不知道他看的是不是我,或者只是无意识的视线飘过。
但我在那一刻,眼泪忽然毫无预兆的落下来,然后又很平静的停止。仿佛这些年华都是一场梦,和顾成蹊的一切,都是没有开始的结束。
突然想起中学的几何课上,白发苍苍的数学老师讲到圆时,曾有这样一句感叹,他说:不要以为转了一个圆之后,还能回到原点,你们要记住,那已经是另外一个起点,人生也是这样的,不要以为什么事情都会站在原地等你,当你决定转身,那那些错过的东西,就不会再回来。
如同相爱的时刻,你一旦没有及时把握,等到时间流逝,就算心底还残留着温情,但已不复当年的肆意轻狂。成熟的好处是,你对于世界,越来越懂得如何与它游刃有余地相处,而代价则是,我们永远失去了可以不顾一切的勇气和本钱。
我与他,就是这样,用了一生的时间,来上演一出擦肩而过,所有的幸福,仿佛都在那段时光里被预支,此后繁华如梦,关山如歌,我犹是我,他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