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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微风,无星无月。
在京城城郊一处距离村落与城郭都有些距离的山坡之上,小李带着那些人,悄悄的来到了山坡顶端的屋舍面前。
这是一个鳞次栉比,在黑暗中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庄子。
高高大大的围墙像是沉默的守卫,坚定而毅然的挡在众人面前;围墙之后,灯火虽未见亮如白昼,但一盏光团与一盏光团之间的黑暗也极其有限,似乎光亮部分都为人所值守,正警惕地环顾四野。
包括小李在内,到场的人一共也不过九个。
余下八人见此情状,都将目光投递到小李身上,为首的人直接问:“库房在哪里,我们怎么进去?”
“我知道小门,跟我来。”小李压低了声音说,“不过那小门离库房比较远,从小门进去,就要远远的绕上一圈才能到库房前面。而且那条路中间,很有几个值守戒备的路段……”
小李的这一席话并未叫为首之人心生疑窦,反而在听完之后,他暗暗点头:看这庄子颇大,建的十分有章法,小门既然好进出,那距离库房远、中间路段多人看守警惕也是应有之理。怕就是怕今天这一遭不会很顺利……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刻多想也是无益。
众人只随着小李一路摸黑往前,也不知转过了多少草丛树木,等众人终于来到那在黑暗中隐隐绰绰的小门之时,小李深吸一口气,先上前悄悄推了推门。
门板发出了吱呀的响声,显然是从里头拴住了。
小李在旁边等了一会,不见有人过来查看,他长出了一口气,朝那草丛中招招手,顿时就有一个人跑上来,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匕首,插入门缝之中,轻轻动着挑开了门后边的木栓。
接着,小门被推开恰够一个人进出的缝隙,由小李打头,那为首之人殿后,一行人鱼贯而入。
雾里看花与山中望月之间的差异实难以用二三句子描述清楚。
那一伙人在外头看这庄子,也不过觉得占地很大外墙很高,但等他们真正入了其中,那大面积的占地似乎倏忽就又大上了无数倍,在屋舍与植株的掩映下幽幽看不见尽头;而原本就很高的院墙也似乎真正拔高数丈,化为囚笼,将刚刚进入其中的人牢牢看管起来。
周围太安静了。
安静得都听不见虫鸣鸟叫声,哪怕远处还有火光,这火光也像是僵在了原地那样叫人只觉生冷。
为首之人突然心烦意乱。
他的脑海中甚至蹿起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并不那么光彩,或者说如果真正说开了去,只怕连他自己的人都要骂他一声胆小鬼——
但他并没有忧烦太久,因为在他还犹豫的时候,那带着他们过来的小李已经嗫嚅的开口了:“这、这、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带你们出去……”
“闭嘴!”压低了的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线银光,那是月光照见匕首,反射入众人眼睛里的色彩。
说话的人拿着匕首直接按在了小李的腰侧,他恶狠狠说:“快带我们过去!都到了这个时候你搁挑子说不干?这是在消遣你爷爷我?”
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叫为首之人顿时从混沌未明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他情不自禁地想:是啊,都到了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再走回头路?小李带了他们来,他们就不可能放过小李;而如果他们这事做差了失败了甚至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因为胆怯而回去,难道自家公子会放过他们?
他这样心生警惕之后,周围那些古古怪怪的气氛就顿时烟消云散了。
为首之人也不再耽搁,只冷冷吩咐:“继续向前,别耍花样。若真把我们带入了陷阱里头,就算我们要死,你也只会比我们先死。你自己掂量点到底是自己的命重要,还是别人的命重要。”
小李果然不敢再说话,众人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只借着那花草树木与房舍的掩护朝既定目的地跑去。
为首之人这时候反而感谢起这些在黑暗之中显得阴森诡谲的东西了。
要知道他们过来本来就是干没本的买卖的。若是没有这些参差树木,若是各个小院与道路都敞敞亮亮一目了然,那么巡逻的家丁只怕不多时就要将他们发现,由此看来,这庄子的格局反而大大帮了他们的忙。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的流淌过去。
也不知到底在这庄子里走了多久,到底转过了几个弯跑过多少院落。
等到在前头带路的小李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众人终于看见了那存储货物的大型仓库。
一行人的呼吸不由都急促了些。
但是直到此刻,面前还横梗着一个再绕不过去的障碍:那仓库之中有明显的火光,显然正有人兢兢业业的值守于此地。
今夜事情自此为止都算顺利,为首之人看见前方的灯火,虽然烦恼,却也暗中松了一口气:要是真一点事情不发生,他还疑心这个伙计是不是真把他们往陷阱中带……
不过目前的话。
为首之人沉思一会,对小李说:“你上去,和里头的人套套话。”
微弱的光线下,小李明显吓了一大跳,他的神色有些扭曲,站在原地憋了半晌,突然说:“你们不就是……要烧库房吗?在外头直接烧不就好了?”
齐刷刷的目光都聚集在小李的脸上。
小李这时候反而豁出去笑道:“你们要我带你们来库房还能干什么?除了偷不就是烧?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呢!”
短暂的静默之后,为首之人阴测测地笑起来,他正要说话,小李却再一次打断他的话!
“你们是不是想看看里头是不是真的堆放布料的库房?我带你们绕到后面看看,只要是真的,你们就直接在外头放火吧。”
说完之后,小李又带着那群人兜了一大圈,真绕到了一扇窗户底下。
他趴在地上慢慢,抬起一只胳膊,用指头悄悄的将那窗户拨开了一点儿,接着他示意后边的人上前去看。
为首之人目光闪了闪,招来身后的一个人,向前指指。
那人正是之前用匕首指过小李的一个。他来到小李身旁,飞快地探了一下头又因为谨慎立刻缩回来——但周围还是静悄悄的,除了身旁伙伴的呼吸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响动了。
那人安静地爬了一会之后,胆子慢慢大起来,又抬起上半身,小心地自那缝隙之中向内窥视。
这一回,他整整看了十数息的功夫,将那库房中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之后,他才再慢慢趴下来,对身后的人打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为首之人相互以目光交流着:
[现在差不多了吧?]
[里头的那一个或者两个看守的人,待会直接敲晕。如果我们没有被人看见,就将他们拖出来放在树丛中;如果他们看见了我们,那就杀!]
[这带路的臭小子呢?]
[他从头到尾都知道事情,不能留!]
目光交流正到此时,旁边的小李突然出声催促:“你们快一点啊,如果到时候还要去别的地方……”
“什么叫到时候还要去别的地方?”为首之人立刻抓住小李口中的疑点,质问道。
小李大概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他滞了好一会,才说:“我的意思是,这是其中一个库房,怎么,你们不知道吗……”
众人面面相觑。
为首之人喝道:“那其他库房呢?”
小李朝旁边指了一下:“不远,也就是那个……”
众人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见其大体轮廓与面前的仓库相近,距离也不过数十步而已。
是一个仓库存放不完,所以在就近的位置另放了一个仓库吧。
为首之人飞快就得到了答案。
但他旋即又皱起眉来:如果说只有一个仓库,他们眼下的人手刚刚好,不管是放火还是找退路甚至是灭口,都显得游刃有余;而如果还有一个仓库,他们就必然要分兵,到时候人手就显得有点捉襟见肘……
可今天晚上退出去,过两天再来?
风险也是一样的大!
为首之人很快就有了决断。
他当即把自己带来的人分作两批,先行问了小李并勘察好退出去的道路之后,就让被分出来的一半的人带着小李往第二个仓库走去。
在他们离开之前,为首之人给另一队的负责人使了个眼色:[到地头之后,杀!]
那人心领神会的回以眼色:[我明白,火起之后,城内见!]
众人向前穿行,黑暗如帘拢般层层挑起,又在他们走过之后,再层层放下。
为首之人带着剩余的人轻悄悄地自窗户处跳进去。
他们像猫一样无声无息地落到地面,蹑着手脚往那灯光漏出的地方走去。
啊哈,屋子里只有一个人看守。
脚步最轻行动最快的人上前,并没有花多少工夫,就成功的在对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将人敲晕。
他们暂时没有去动这晕倒的人。
而是飞快的将携带来的桐油倒在布匹和墙柱上。
跟着,他们再拖着那晕倒的人跳出窗户来。
为首的人子怀中取出信号弹,朝天空发射而去,只见细细的一缕金星挟着红烟直上夜空,在飞到最高处的时候炸亮一下,如同明星在天空中猛一闪烁。
一切至此都完备了。
为首之人对身旁人说:“点火吧。”
话音才落下,一支燃起的火把就被丢进仓库,几乎只一眨眼的时间,遇见桐油的火星便如火蛇般在仓库之内蜿蜒游动,继而燃起熊熊大火!
几十步之外的人自天空看到了亮箭。
他也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完成了和为首之人同样的布置。
是时候了。他在心里默默说道,跟着转头冲小李诡异一笑:“差不多了。”
“确实差不多了。”小李居然说了和那人同样的话。
还不止如此。
月亮恰在此时荡开乌云,银色的月辉普照下来,照亮小李脸上同样诡异的笑容。
说话的人心里一个咯噔,他几乎没有思考,全凭本能地扬起手臂,迅疾直刺小李胸膛!
这一下哪怕在这个人的学武的生涯以来,都是可圈可点的一记直刺。
它够快,足够快,因为摒弃了所有花哨而得的极致的速度。
这是十拿九稳的一刺,在刺出之后,动手的人甚至在心里为自己暗赞了一声。
但叫人绝没有想到的是,看上去窝窝囊囊的小李居然以微小而不可思议的动作轻而易举地让开了这一刺。
跟着,他还有心思清清自己的喉咙,吊吊嗓子试个音色,然后才放声大叫:“要命啊,杀人啊,放火啦!快来人啊!天杀的有人放火烧库房啦——”
什、什么?
那直刺之人一击落空,有听见这样的叫喊,脑袋都懵了,也就是走神这走神的一刹,他手中的匕首突地被小李劈手夺过,再五指一并,干脆利落地就照着直刺之人的脖子击去。
重重的撞击让直刺之人眼前的视线都开始摇摆与晃动。
他的意志变得模糊,脑海中盘旋有的最后一个念头,也是毫无意义的:
不……不可能……?
同样的情景在不同的地方出现。
为首之人点燃了火中,大火正肆虐着仓库与仓库中布匹,他就要功成身退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哪里出来了一批人,那批人个个身手好得离谱,为首之人只和对方照了一面,还没来得及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他之外的所有人就都倒在了地上被制服了。
至于他自己,也并没有坚持太久。
他很快跟着自己的同伴一起倒下,只是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他正面朝上,目光透过人群与树丛,透过屋舍与天空,恍恍惚惚之间,似乎见着了一个穿裙子的身形从遥远的天边渐次走来……
在与京城相隔甚远的大慈寺之中。
何氏正跪坐在佛前转着佛珠。
这里的天空相较于京城的天空有极大的不同。
它并不是暗沉沉的灰色,而是神秘深邃的深蓝;它并没有被太多的乌云遮住星星与月亮,它上面的月亮虽似弯钩一样小,但闪烁的星星却如碎钻一般明亮,缀在似有丝绒质感的天空上,有着能叫人见之忘俗的魅力。
寺庙中橘色的灯火柔柔的亮着。
何氏手中的小叶紫檀佛珠被主人摩挲久了,包了一层亮色的浆。
何氏垂着头,微微张合着口,有细细的声音传出来,凑近了仔细一听,那并不是什么佛经上的字句,而是:
“母亲,善姐儿临时下山不是对你的不尊重,正是因为她祖父来了信让她下去去做别的事情的。”
“母亲,您在天之灵要保佑善姐儿。要我说,认认真真在山上念经有多好啊,还自在悠闲得多……科室她祖父都来信了,我也不能硬拦着人,这也是不孝……好吧,其实也还是善姐儿觉得正阳很正常……”
“唉,我就是不明白,这孩子是从什么时候被人带歪了想法呢?”
何氏简直愁眉苦脸。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掰回来,您说这都要嫁人的姑娘家……”
“总之,媳妇已经将公爹的信供在您跟前了。”
“实在不是媳妇不诚心,也不是善姐儿不诚心……”
“您要怪,就……”
她支支吾吾的,脸上还有些尴尬的薄红,似接下去的话让她自己很不自在:
“就还是怪公爹去吧……”
月色倏忽明暗,又到了那京郊的庄子上。
入庄纵火的人此刻已经全部被抓到了。
徐善然走到事发的地方,目光微一垂落,自地上的那些人身上一扫而过,跟着就注视前方燃起的熊熊烈火。
火势起得很快,只这一会的功夫,就映红了半边天空。
空中除了传递来烈火烧起的热浪之外,还似乎渐渐掺入了嘈杂的声音,那多半是离这个庄子近的村庄农户看见之后发出的喧闹。
这样的火势,全京城的人都能看见。
徐善然被人簇拥着站在中间,神色一直平静着,直到许久之后,方才轻轻一挑唇角。
旁边忽地传来一阵骚/动。
众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本在规划大局,却不知何时不知所踪的何守提着一个瘸了腿的人过来。
何守来到徐善然面前,说:“差点跑掉了一个小虫子,亏得他腿脚不够利索。”
“幸苦了。”徐善然点点头,看了那被何守提着的人一眼。
这一眼也正是那人对上徐善然面孔与目光的第一眼!
这个腿脚不利索的虫子正是之前与邵劲见过了面的王一棍。
虽然此刻是深夜,虽然两人之间还有许许多多别的护卫,但只需要一眼的功夫,王一棍脑海中就接连升起了两个念头。
第一个念头是:这小姑娘真正美得惊人。
第二个念头是:要了老命了!根本没什么像他一样的老头,这一局绝对就是这小姑娘一手操办出来的!
太狠了!
太聪明了!
王一棍根本不花时间在徐善然身上,他的目光在周围人身上转过一圈,飞快的定格在其中一个人身上,他当即就朝那人大喊大叫:“小哥,小哥,是个误会啊,小哥!救救穷酸,救救老夫——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去帮已经把我扫地出门的前东家啊——”
“就像你说的那些混蛋连程仪都要克扣啊——啊——小哥——”
邵劲:“……”
他莫名觉得丢人极了,但就算丢人极了,他还是咳了咳,别扭地瞅了徐善然一眼。
徐善然侧脸看邵劲:“怎么?”
邵劲:“觉得……他确实没在帮杨府吧,就是有一颗流浪猫的好奇心……”
王一棍:“……”
徐善然:“要我放了他?”
邵劲咳了两声:“当然,如果他敢骗我——”
徐善然笑了一下:“好啊。”
邵劲刚才的半截话还没说完呢:“哎?”
徐善然轻轻笑起来,看着邵劲,重复一遍:“我说好啊,就放了他吧。”
她说得这样轻描淡写,不染火气。她说话的过程中,目光一直停留在邵劲身上,唇角始终带着些笑意。
这些笑意与刚才徐善然看着火光的笑意绝不相同。
这些对着邵劲的笑意,又随意又自然,再加上那似乎想都没有想的同意,似乎只有一句诗能够形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1。
邵劲:“……”
#就,就这样简单?#
#想,想说点什么!#
#可是说什么呢?捉急!#
#总之……虽然有点奇怪?……但还是飞快的就拜倒在了妹子的石榴裙之下!#
#每天都要被自家妹子美到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