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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时镇早就站在那里等她，看到尹明珠走过来还轻轻笑了一下。深夜的乌鲁克有微风，带着泥土的清香。
尹明珠好像也笑了，越走越快，感觉像是要张开双臂扑进他怀里。
“啪。”走近了就是清脆的耳光。
摸了摸脸，柳时镇觉得自己疯了，居然大白天站着也能做像刚刚这么莫名奇妙的梦。
柳时镇回过头看着尹明珠，脸上的笑意更浓，红色的指印在白色的面皮上有些刺目：“再来么？”
“啪。”又是一耳光。
尹明珠的手又开始抖了，她用了十足十的力气，我只是用了太大的力气才会抖，她这样在心里解释给自己听，却更像是安慰。
柳时镇盯着尹明珠发抖的手：“再来？”
“啪。”
“多一下？”
“啪。”
柳时镇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脸皮原来并没有城墙那么厚，尹明珠的一个面无表情就能让他的脸火辣辣地痛，像是着了火。可他还是笑着，脸颊肿了起来，通红通红的，咧开嘴角的时候不自觉地咝咝抽气，看着尹明珠强撑的模样他又觉得没什么了，这原本就无关乎自尊那一类，他只是想要哄好尹明珠而已，憋在心里容易生病。
尹明珠反而觉得自己更加狼狈了，说不出的沮丧，好像被人打了耳光是她，形容不堪的人其实是她自己。明明柳时镇已经毫不还手地站在这里，她打了他这么多耳光，他大概这辈子也没这么屈辱过，自尊心这样强的人被一个女人随便打，她并不吃亏，没什么可吃亏的，也不是初吻了，不该这么计较。可是总有那么些东西堵在她的胸膛里，出不来，下不去，不甘心，不愿意。
她想起之前和徐大英接吻的时候，想着想着，那张脸就变成了柳时镇，那天晚上他的嘴唇干裂起皮，唇片摩挲的时候有种粗糙的疼痛，乌鲁克沉静的夜幕就在他的身后，星星迷蒙地闪着，让她有种错觉，两个人就要融进这片无止境的深蓝里。
尹明珠终于哭出来，压着声音，豆大的泪珠却掉得不含糊。
柳时镇很夸张地呼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的样子。他和尹明珠之间还隔了些距离，他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一把就把她抱进怀里。
每到这种时候，柳时镇才会觉得，我们明珠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抱在怀里暖呼呼的一团，脱了那身军装，没了那么多强硬，就是个受了委屈要掉眼泪，生气了就要想办法的发泄耍赖的普通姑娘。
尹明珠并不安分，挣扎着，推他，踹他，用力挠他，最后还试图去揪他的头发，柳时镇也不去管，只是牢牢地抱着她。
“我很疼的，疼死了。”
柳时镇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几乎就要散在风里，尹明珠却不动了，安静下来，窝在他的怀里。
那一瞬间，尹明珠好像懂了些什么，她不甘心的，她不愿意的，她想要的。大概也就是柳时镇那句，我也很疼。
疼的不止是她一个人，那么摇摇晃晃如履薄冰的人也不只是她自己，狼狈不是她自己，难过不是她自己，愧疚不是她自己，柳时镇和她也是一样的，他陪着她，尹明珠想要的也就是这些，也就是能有个人陪着自己。
那么，她在希望些什么呢？她又渴望些什么呢？尹明珠忽然不那么明白了，徐大英最近对她很好，也终于不再推开她，总是站在一个她伸手就可以摸到的距离，她曾经希望的一切似乎都近在咫尺了，可是，她突然发现，那些曾经折磨着她，看起来很重要很迫切的渴望，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渴望，所以喜悦也就没有幻想的那样喜悦了。
她想要些什么？
尹明珠在柳时镇的怀里蹭了蹭，下意识地找到舒服的位置靠上去。真的是无意识的动作，从还在上学那时开始就是这样了，柳时镇真是牙尖嘴利，一张嘴就能把人气个半死，她受了他很多气，连爸爸也都更加喜欢他，嘴上时常挂着一句如果有个这样的儿子就好了。
她抱怨，又羡慕。
可是，每次受委屈了，柳时镇总能找到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的她，有时讲笑话，有时给她一瓶草莓牛奶，有时只是在她身边找个位置坐好听她絮絮叨叨不断重复的抱怨还有那些只是说说永远也不会去实践的报复计划，偶尔会插嘴告诉他没关系，如果还是不解气哥哥现在就带你去揍他。最后会有一个拥抱，宽大的手掌在头顶抚着，还会有一句，我们明珠真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姑娘。
所以，也很依赖，离不开。
尹明珠皱着眉头想要想起之前每次被柳时镇抱在怀里时自己都在想些什么，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大脑根本就是一片空白，唯一的感觉就是温暖，好暖和啊，在柳时镇的怀里，好像一闭眼就可以待一辈子了。
尹明珠你可真是个混蛋，她想。你看，明明你自己也不愿意推开，明明你自己也很喜欢这个怀抱，明明…..明明….那个晚上你也并没有那么想拒绝，你怎么可以只怪他一个人呢？怎么可以打他这么多耳光，柳时镇是那么看重自尊的人。
她悄悄抬起头看月光下柳时镇线条流畅的侧脸，清冷的月光给他镀了一层边，她曾经说他像个小白脸，可现在看来，竟然变成了很坚毅又很可靠的模样。
这样看来，相由心生，佛语也并不那么空旷。
“柳时镇，我其实一直有话没有说。”
“恩，现在说也可以。”柳时镇口中呼出的热气扑在尹明珠的头顶，温热的。
“那天，我掉进海里的时候，有那么一下子，我想，如果柳时镇在就好了，肯定能救我的。”尹明珠说得很快，很迫切，大概怕一张嘴，仅有的那么一点点勇气就溜走了，只能快快地说，悄悄地说。
尹明珠感觉到柳时镇的胳膊僵了僵，随即更收紧了点：“你不问我为什么不是徐大英么？”
“恩….为什么？”柳时镇有点跟不上尹明珠的思路，下意识地跟着开口。
“因为一直是你啊，从上学那个时候开始，到后来，一直都是你在救我啊，每次都是。”
“每次么？”柳时镇有点惊讶，在此之前他完全没在意这些。
“恩，每一次，”尹明珠点了点头，“我爱哭这件事，也只有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