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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田说:“我所依赖的是陌生人的善意”我非常同意这一句话。对于我这样居无定所的人来说,没有固定的所谓社交圈,陌生人在旅人那里总是凸显格外的意义。餐桌上忘带纸巾的尴尬中邻桌递过来的那方洁白的手帕,焦灼不安中免费载我一程的的士司机,异地迷失方向时好心地为我带路的老人,疲惫旅途中小店老板的笑脸和端到手上的那杯热茶我已经忘记他们中间大多数人的面容,但那种片刻的温情脉脉地留存在记忆里,温暖着我继续的漂泊。
我几乎是习惯性地相信和感激着陌生人。
许是我太幸运了,所以我根本忘记了这个世界的良莠不齐。
离开s城以后,我比照了许多的城市,最终将x城作为我下一站停靠的地方。我听说,那里有美丽的海岸,我听说,那里有宁静的生活。经历了高节奏重压力的一段生活,我希望能够在舒缓的节奏中放松自己的心灵,于是,我踏上了这片从来没有踏上过的土地。
不能说这里不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天空高旷而晶莹,阳光灿烂,空气中流动微微凉爽的风。网友s在车站接到我,之后我暂时借住到他那里。和他一起住的还有一对情侣,人也都很好。
s也算我的老网友了,虽然之前没有见过面,但一直有联系,他是我在x城唯一认识的人。他很热情,对我也不错,我来了之后,他把床让给我,自己睡客厅的沙发。我心里很过意不去,虽然他总说没关系,我还是赶紧上了foundhouse寻找房子。
找房子、安顿行李、找工作、适应生活,这是我每新到一个城市不变的步骤。s和他的室友都很忙,一般都很晚才回家,我买了张地图,一边看房子一边开始慢慢熟悉这个城市。这样,每天都安排得十分丰富,等晚上回来已经疲惫不堪。
很快就过了一个周末。星期一的晚上,我去看了一处房子,回到家已经十点半了。s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和他打了个招呼就进去了,跑了一天,累得什么也不想讲。洗了澡我就上床睡了,睡前我一般有听歌的习惯。正在闭着眼睛听歌的时候,忽然感觉灯亮了,一睁眼,看到s坐在床边看着我。
多年在外独自生活让我养成高度警惕的习惯,s的眼神闪烁不定,我静静地看着他。他很和蔼地柔声问我是不是不太开心,我笑着说没有啊只是累而已。他说想和我谈一下,我说请说,他低头不语,我也不动声色。
这时正好歌放完了,我伸手关掉随身听,突然s扑到了我身上,我心里一惊。他抓着我的手,在我耳边不断说一些话。我的胃紧缩成一团,恶心得想吐,但我还是忍住了,没有动弹。这时已经时近凌晨,室友随时可能回来,我故意大声说话,他连忙坐起来,显得十分慌乱。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出去了。
黑暗中我大口但无声地喘着气。门锁是坏的,人心的恶防不胜防。疲倦中我慢慢地睡去了,睡中握着自己的拳头。半夜的时候,门轻轻地推开了,我马上惊醒过来,看见s迅速走到床边躺上来,并且拿起我盖的被子盖在他身上。我马上起身,假装抱怨被他吵醒,下床走到客厅去了。客厅的大钟指向凌晨四点半。
我在沙发上一直坐到天明,没有再合过眼。早上人们各自起来上班,我没有再看s一眼。大门在门外关紧,我站在窗口看着他离开。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我整理好全部行李,然后跑到最近的网吧,搜索到了几处房子。
那一天,我到x城刚刚一个星期。艳阳高照,整整一天,我奔波在陌生的街道和小区,但很不顺利。几处房子要么就是还没空出来,要么就是房租太昂贵我负担不起。下午四点的时候我去到最后一处要看的房子,一路上我祈祷上天让我不要流落街头。
我想我真的是幸运的,这里的房子很合适,也已经空出来。我马上定了下来,没有多停留一刻,立即赶到s的住处。这时正值下班时分,s发信息给我说他要回去。我谎称堵车没法及时给他开门请他先在外面逗留。
当我拖着沉重的箱子从六楼一路跌撞下来,当我在计程车里忍受司机不停的抱怨,我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快逃!快逃!那一种怎样仓皇的心情,是我生命里从未有过的恐惧。
那一天,我仿佛平生第一次看见陌生人扭曲的嘴脸。无论是坐视我不堪重负还在一旁幸灾乐祸的保安,还是计程车上一再抱怨我耽误了他时间的司机,还有曾经作为我到这片陌生土地唯一依靠如今却让我落荒而逃的s,全部挤在一天让我碰到。我甚至害怕那最后收留我的租处,是否蕴涵着另一个陷阱?
今天看来,这种担心当然是多余的了。我在这里住得很好,室友也很友好,x城的天空依然湛蓝,风微微地,十分凉爽。
这个世界的事实是,有花园也有垃圾,有清澈的河流也有肮脏的暗沟。陌生人的善意,是可以依赖的,但不是每一个陌生人怀着的都是无私的善意。我所得到的教训,是不要太快轻信一个人,毕竟人的心是世上最复杂的东西。我们唯一能够放心依赖的,是自己的谨慎。危险面前保持冷静,我终究是幸运的,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损失。所受过的惊吓和丑恶,是成长中难以避免的经历,也是我为自己的轻率付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