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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尽量。”明锋笑,忽然对能令冯贺讨厌到这种程度的“伴儿”感到很好奇。
冯贺打开门,冲着明锋睒睒眼,叫道:“江照,我回来了。”
屋子里飘荡着一种食物混合的复杂的香气,一个男子从厨房那边走出来,说道:“这么早就下班了吗?”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看上去也就二十三四岁,像个大学刚刚毕业的学生。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家居服,围着一件橙黄方格子的围裙,干净、清爽,还透着一股子温润劲儿。
那人看见明锋,微微愣了一下。冯贺翘起大拇指一比划:“那个啥,我朋友。”
“哦。”江照笑了笑,带着几分腼腆。赶上前,从门后的鞋柜里拿出两双家居拖鞋,放在冯贺和明锋的脚边,还细心地把鞋面朝外。
“谢谢。”明锋说。冯贺给他一个“你看吧”的眼神,大大咧咧换鞋进屋,一屁GU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哎呀,可累死我了。”
“那就先休息一下,洗个手,饭菜很快就好了。”江照看了看明锋,“来客人我再多炒两个。”
“不用这么麻烦。”
“没事的,很快就好。”江照微笑,他有一双清澈的眼睛,无论看向谁都带着一丝歉意和柔软,好像随时准备为自己麻烦到别人而道歉似的。
“呃,不用了不用了。”冯贺很想速战速决,他招手让江照走近点,“我跟你说个事。”
“哦。”江照的目光在冯明两人身上转了转,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坐到沙发的一边,“什么事?”
“是这样。”冯贺清清嗓子,有点不自在地说,“明锋吧其实是我以前的爱人,大学时候的,那个一毕业就分手了,现在他又回来了……”
趁冯贺说话的时候,明锋不动声色打量这个小小的居室。这以前是冯贺的老家,后来老两口搬到女儿那里去了,只剩冯贺一个。老式的深色的地板擦得光可鉴人,东西摆放得有条有理。窗前是乳白色的窗纱和深红色绣金线的厚重窗帘,窗台上有一缸红金鱼,活泼地游来游去;还有几盆花,蟹爪兰开得正盛,衬着窗棂处的积雪,显得格外娇艳。
依明锋对冯贺的了解,那小子从小又脏又乱,根本不可能弄得这么整洁温馨。那就只有……
明锋不由自主看向江照。那人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他就那么坐着,听冯贺信口开河,像个正被审讯的犯人,却一句也不为自己辩解。
明锋的心忽然软了软,插言道:“大贺,我看我还是先走吧。”
冯贺顿住了,一个劲地对明锋使眼色:“你……”
“还是我走吧。”沉默许久的江照终于开口了,他抬起头,也不知是不是冯贺的错觉,竟在他眼中看到几分嘲弄和释然。他说:“打扰这么久,真不好意思。”然后他就站起来,径自走到卧室里去。
冯贺还以为江照会痛哭流涕撕心裂肺地质问自己呢,结果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有点手足无措,求助地看向明锋。明锋微微蹙起眉心,缓缓摇摇头。
江照没有在里面逗留多久,不过五六分钟就出来了,换上自己的衣物,手里只拿着一个黑色皮包。这个皮包款式极旧,是那种八十年代才会有的东西,边角都磨破了,露出白色的衬布。
冯贺和明锋不约而同站了起来,觉得换了一身衣服的江照,像突然变了一个人,带着几分冷清和漠然,连唇边那抹淡淡的笑都是疏离而陌生的。冯贺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好半天才磕磕绊绊地开口:“那个,我还送过你很多东西,你都……都带走吧……”
“不必了。”江照客套地说,“那些其实我都用不着。不过,还是多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我走了。”
他说的是“您”。最后这句更是暗藏讽刺,冯贺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照到门前换好鞋,有条不紊地把脱下的拖鞋依旧放到门后的鞋柜里,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冯贺,他和明锋面面相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X。
3、过去...
田一禾跳下车,拎一袋子香蕉走进彩票站。门上福彩体彩两个标志极为醒目,墙上贴着红彤彤的喜报:XXOO号彩站喜中大乐透526万一等奖!
和别的彩票站一样,这里房间狭小阴暗,走进去满眼黑洞洞,两边墙上挂着脏兮兮的走势图和号码盘。一大堆人或坐或站,眼睛紧紧盯着墙,活像江湖人士看武林秘籍,嘴里跟诵经一样念念有词,时不时伸手划拉两下。屋子里烟雾缭绕,满地废纸烟头。人们看见田一禾,纷纷打招呼:“小老板回来啦。”
“小老板,又到哪儿疯去了?好久不见。”
“你再不回来,彩票站可要换人了啊。“
“别废话,看盘看盘,这一期买啥?”
田一禾叼着烟,漫不经心地跟他们摆手,跟领导人检阅仪仗队似的。冷不丁发现个生面孔,问道:“张哥,你朋友啊。”
“对对,被我拉过来的,在哪打票不是打嘛。”
“多谢多谢啊,来十注吧,我请。”
“好咧好咧,小老板就是会做人。”
那朋友一碰张哥,低声问:“这就是彩票站老板啊?”
“对,是他。”
“挺年轻啊。”
“别看年轻,嘴毒着呢,不好惹。你先买十注,人家请你还不买。”
那朋友挺犹豫:“返奖率没有黑彩高啊,买着不合算。”
“你可别在这里提黑彩,小老板最恨鼓捣黑彩的了。”
“提了怎么着?”那朋友瞄一眼田一禾单薄的小身板和白白净净的脸。
“上次有人在这里说黑彩好,被小老板拎着棒子追出二里地。”
那朋友:“……”
田一禾把香蕉放到柜台上:“王姐,吃点水果。”
“好好好。”王姐忙着打票,头都抬不起来,好不容易等这拨人打完了,长长地呼出口气,冲着田一禾乐:“今天怎么过来了?”
“没钱花了呗。”田一禾拉开收钱的抽屉,从里面抓出一把百元大票,数都不数塞到自己钱包里。王姐拉过田一禾:“小田,跟你说个事。我儿媳妇怀孕啦,还有三个月就生了,我得去伺候月子带孩子。这不,我把侄子拉过来了,他叫王迪。我培训他一个月,就能上岗打票,你看行不?”
田一禾眯着那双勾魂眼,把旁边站着的小伙子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先看脸蛋再看腰,又看胸脯又看腿,半天没吭声。小伙子被看毛了,手都不知道往哪放,转头求助地望着王姐。
“行,长得不错。”田一禾说,“那就这么着吧。”
“还有个事。”王姐又拉一把田一禾,悄悄地说,“这两天总有人鬼鬼祟祟往门里偷瞧,肯定不是来买彩票的,我觉着不是好人。小田,咱们得小心点,报纸上说前几天就有个彩票站被人抢了,老板挨了好几刀呢。”
“没事。”田一禾把烟掐灭,无所谓地说,“我给你买把大砍刀,来人你就摆桌上,看谁厉害!”这种事他不是没见过,不就是拼命吗?五年前他就不怕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