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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福兮的婚事很快操办起来,兰阳王府送了三十二抬的纳采礼,看得韩氏和杜采莲、杜采荷眼都直了,心想着这才一礼,等六礼全送完,那吉礼可比得上太子妃等级了,教她们怎么不眼红?
即将成为世子妃,杜福兮所住的琉璃院,院子里的吃穿用度都与过去不同,阿芷却是一天到晚愁眉不展。主子即将嫁入王府,本该是天大的喜事,但想到未来姑爷只剩一口气,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你就别愁了吧我的好阿芷,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再说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也就是说,任何事情都要经过一番勤苦的耕耘,才会有所收获。”
学生时代,这几句孟子可是国文必考题,每个人都背得滚瓜烂熟,她祖母又是个喜欢背诗词的老文青,她跟在祖母身边背了不少诗,都可以出国比赛了。
这一番话听得阿芷眼都直了,桃花则愣了下,绿儿则是眼儿亮晶晶的一脸崇拜,她家姑娘真是好学识,以后她也要多学学,进了王府不给姑娘丢脸。
凤嬷嬷正巧端了点心进来听到,笑道:“大姑娘说这些话真是好听,奴婢听了都舒心,不过不明白什么意思就是。”
“那么大家都来跟我念一遍吧!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杜福兮兴致浓厚的当起教学老师。
“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
阿芷、桃花、绿儿、凤嬷嬷当真跟着念了起来,声音整齐划一,还真有那么几分学堂的味道。
“很好。”杜福兮笑咪咪的,改天找个类似黑板的东西,她打算教大家读书识字,一是打发时间,二是见不得她们大字不识一个,这样可是会吃亏的,如若识点字,就不怕被人欺了去。
“接下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大伙又摇头晃脑的跟着念“接下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杜福兮噗哧一笑。哎哟,她们连“接下来”也念了出来,古时候的人真是太可爱、太纯朴了,她觉得自己渐渐喜欢上这里了。
正念得起劲、学得有趣,屋外有个人在徘徊却又不进来,杜福兮瞧见衣角了,她微扬了头,示意阿芷出去瞧瞧。
阿芷点点头走了出去,见到一个面生小丫鬟在院子里对她笑着,模样倒是灵巧,衣着也挺体面。
她一脸的笑。“这位姐姐,奴婢名唤翠儿,随兰阳王妃来贵府,王妃忘了帕子,奴婢回马车去找,回头却迷了路,不知贵府大厅怎么走?可否请姐姐指指路?”
见是个小自己许多的丫鬟,阿芷不太在意的点点头。“那么你等等,我去问过主子。”
翠儿一脸的笑。“有劳姐姐了。”
阿芷进去请示杜福兮,杜福兮一听是随兰阳王妃来的,便知是王妃跟前活泛的,不然不会随着来,会“迷路”来到琉璃院恐怕也不是凑巧。
“阿芷,你听好,你好生领她回大厅,路上不可怠慢,若她随意问起咱们院子里的事或咱们去庵堂里的事,你也仔细回答了,咱们过去在相府里是什么处境,照实说便是,无须加油添醋,也无须隐瞒。”她低声交代。
这小丫鬟可能是王妃派来打听一二的,她可不想让王妃对她存有幻想,对方都老实告知世子的情况了,她也不想装做是受宠的嫡女出嫁,那可是诈欺跟骗婚。
阿芷微微一愣,虽然心中存疑,但她知道主子今非昔比,心中自有定见,她照做便是。“奴婢听清楚了,若她问了,便照大姑娘的意思说。”
阿芷走后,凤嬷嬷便紧张了起来。“王妃已经到了,指不定会叫大姑娘去呢,大姑娘不如重新梳妆打扮,若真来叫人,也有个体面。”
杜福兮低头看看自己,藕荷色冷纱上衣、淡紫色的绣花短襦、羽白色锦裙,梳着蝴蝶髻,也薄施了脂粉,挺好看的啊。
她朝凤嬷嬷笑了笑。“不必了,这样就很好了,而且王妃也不是专程来看我的,若真唤了我去,被看出刻意打扮就糗大了。”
凤嬷嬷微微一愣。“久久什么?”
“糗大了。”杜福兮嫣然一笑重复一遍,寓教于乐地说明“就是做出令自己感到羞愧跟难为情的事来。”
杜福兮轻摇着手里的小罗扇,一派的自在惬意,不说沐浴苞如厕的种种不便,这古代空气还真是新鲜。
她又教了桃花、绿儿几句诗词,韩氏身边的大丫鬟彩云便亲自过来了,对着杜福兮施礼,一脸的笑。“兰阳王妃来了,夫人让大姑娘过去。”
杜福兮有意折腾彩云,这个韩氏跟前得宠的奴婢可没少狗仗人势的欺负原主,而她再过几日便要嫁入王府了,今后这相府的一切可就跟她没干系了,她也没必要讨好谁。
“你等等,我去换件衣裳。”她点点头,便叫桃花、绿儿随她进去更衣,差凤嬷嬷去备下她回来要用的点心,厅里顿时一个人都没有,就将她一人晾在那儿。
进了房里,桃花掩嘴笑。“大姑娘这下可让彩云恨上了,她是夫人跟前活泛的,府里横着走,谁都要讨好她,在咱们这里受了这等怠慢的气,回头定会向夫人告状。”
杜福兮没想到桃花倒是个心思灵巧的,一下识破她的小心思,她笑道:“让她告吧!我这准世子妃如今是谁都不放在眼里了。”桃花聪明,可当她陪嫁。
“主子说的是。”桃花又是笑。
绿儿还不懂这宅内的弯弯绕绕,好奇地听着,她也没多嘴,就在旁边学梳头的技巧,桃花梳头的功夫可比阿芷好,她也要好好学,以后为大姑娘梳头。
毕竟是王妃在等,杜福兮也没多耽搁,换好衣裳梳好头便出去了。
阿芷还没回来,绿儿又初来乍到什么礼数都不懂,杜福兮便带了桃花前去。
兰阳王妃在府里正厅坐着,杜老夫人和杜自珍、韩氏都陪着。
看到杜采莲、杜采荷也在,妆扮得俏丽动人,一套一套的首饰戴在脖子上,杜福兮很快明白这肯定是韩氏特意叫来让王妃也见见的。
除了那病入膏肓的世子,王府里还有其他适婚年龄的青年才俊呢,韩氏就是想自己的闺女能被王妃看上吧!
她的视线兜回兰阳王妃身上,就见王妃眉目如画、仪态万千,举手投足贵气庄重,有双神采的明眸,眼神温和,温暖可亲,有股柔弱之姿,她见了就喜欢,而且看着也才三十七、八岁的模样,虽然与韩氏年龄相仿,但气质却是韩氏那容不下继女的俗物远远比不上的。
“福娘快过来见过王妃。”杜老夫人笑容满面的唤她乳名。
杜福兮缓步向前,落落大方的对王妃施礼。“福兮见过王妃。”
距离她出嫁只剩几日了,之前兰阳王来过一次,为的是将婚事谈定,今日则是王妃亲自来,虽事先说只是来喝杯茶,但实则是想见见她这准儿媳。
想来那世子肯定病得很重,从议下亲事到如今不过才半个月呢,也不知道他病情是否加重了?上京传言,太医都让兰阳王府将后事备下了,后来他一口气又喘上来,就这么时好时坏的拖着,那世子可不要在她过门那天断气才好。
“长得极好。”王妃绽颜一笑,亲切地问:“琴棋书画都学了吧?最拿手的是什么?”
据国师所言,这孩子八字大吉,定能救玉儿一命,而且她越看杜福兮越是满意,玉儿爱好风雅,若身子真托了这孩子的福痊愈,将来便可夫唱妇随、琴瑟和鸣。
“回王妃的话,都懂一些。”杜福兮不卑不亢的答。
知道原主因为韩氏的打压,连大字也不识半个,但她前世自小家境富裕,什么才艺都学遍了,她又是个只要学了东西便一定要学到底的专注性子,因此不是只懂皮毛而已。
但她这话让韩氏、杜采莲、杜采荷都面露讶异之色,自负才貌双全的杜采莲更是脸露轻蔑之色,她一直认为自己才是相府的嫡长女,凭什么让杜福兮这个前夫人之女占了去,极为看轻她。
杜采莲面上露出冷笑,现在是杜福兮自己要找丑出,可怪不了她。
她嘴角扬起一抹笑。“王妃娘娘,我大姐琴瑟之艺极为出众,这是府里上下都知道的事,不如在此弹奏一曲让大家欣赏。”
杜自珍面色严峻起来,韩氏脸色同样不好看,杜福兮哪里会弹琴了,这不是让王妃知道他们苛待嫡女了吗?
像是没看到他们的紧张,杜福兮从容地笑道:“妹妹才是琴艺过人,不如妹妹先弹一曲,我再献丑如何?”
杜采莲巴不得有表现的机会,更对比拚琴艺跃跃欲试,王妃侄甥辈里有不少高门才俊,若从王妃口中说出她色艺双全,那些才俊定然会踏破相府门槛来求亲,那才有体面呢!
她存心要让杜福兮好看,吩咐丫鬟拿来她的琴,自信满满的弹了最难的“花海颂”这可是她自幼学琴扎下的功夫,自然是弹得十分绝妙,她用了各种高难度的技巧,可以说极尽所能的在炫耀琴艺。
“换大姐了。”杜采莲一脸的得意。
杜福兮神色自若地笑了笑。“我没有琴,妹妹的琴可否借姐姐一用?”
王妃面露惊诧之色,堂堂相府千金居然连把琴都没有?她看了杜自珍与韩氏一眼,他们两人顿时面露尴尬,皆不敢与她对视。
杜采莲也是颇为恨自己嘴快,适才她才亲口说杜福兮的琴艺府里皆知,如今杜福兮却向她借琴,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杜老夫人见他们几人搞出这一出,内心气恼不已,忙笑道:“福娘的琴昨儿个适巧坏了,就用采莲丫头的琴吧!”
王妃耳朵可没坏,她的准儿媳说的明明是“没有琴”但杜老夫人都开口了,她也不能驳了对方的话。
杜采莲的大丫鬟怜心将琴送过去给杜福兮,嘴角跟她主子一样扬着一抹讥诮,谁不知道大姑娘连字都不识得,是能弹出什么啊?
杜福兮神态自若的接下琴,也不理会旁边是担忧还是看戏的眼光,闭上眼,回想前世所弹过的“春江花月夜”曲谱,半晌,她睁开眼,双手微抬,叮叮咚咚地弹奏起来,一串恍如行云流水般的琴声绵长荡漾,轻巧的节律掳获了众人的心。
她专注的低着头,纤白素手在琴弦上抚动,眉目精致的小脸,两排长长的睫毛垂着,厅里众人心里有个一致的感想:大姑娘倒也挺好看的,过去怎么没注意了?
杜采莲只是照本宣科的弹琴,但杜福兮有自己的手法风格,她本来就是一个会举一反三的学生,绝不会照老师教的做,也不会显摆琴艺,只是琴音里自有“感情”流露。
王妃的眼眶隐隐含泪,她已经许久没听到如此动人心弦的琴音了,甚至勾起她少女时的悠远记忆,中秋夜那花树下,一整排的花灯随风轻晃,白衫挺然的那个人
王妃的掌声在杜福兮琴音休止的那一刻响起,适才杜采莲奏完王妃没有鼓掌,因此杜采莲脸上很难看,对于杜福兮那一手弹琴绝技既讶异又妒嫉,不知她是几时学会弹琴的。
“弹得太好了。”王妃看着杜福兮,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杜自珍与杜老夫人也松了口气。
“王妃有所不知,大姐不只琴弹得好,诗也做得极好呢!”杜采荷想让杜福兮难堪来为自己亲姐找回场子,便装做天真烂漫的说道。
这一说,杜自珍刚放下的心又提到胸口,杜老夫人也是气到不行,眼看都揭过去了,怎么又来挑事?
“是吗?”王妃很是惊喜,玉儿吟诗作对也是才情卓绝的,两人实在相配。
杜福兮完全没在怕,她可是有唐诗三百首啊!
杜采莲迫不及待要看她出丑,怜心早已在她耳语吩咐下取来了笔墨纸砚。
杜采莲嘴边扬起恶意的笑,这下看杜福兮那死丫头怎么逃!
纸墨铺开,桃花磨着墨,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她待在琉璃院也不少年,大姑娘未去莲花庵之前,她从来没看过大姑娘写字。
杜福兮心想既然要作诗,当然要请出诗仙李白才够瞧,不信谁会说李白的诗不好。
她假意思索一会,感觉到四周那屏息以待的气氛,她提笔沾墨,从容写下李白“清平调”的三首之一——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那本是写杨贵妃的容貌如花似仙,来形容眼前仙女似的王妃再恰当不过了。
杜采莲压抑不住好奇,不顾礼数的起身去看,一看之下她脸色变了又变,不信杜福兮能在顷刻间作出这等绝妙好诗来。
杜自珍也很紧张,生怕杜福兮写出什么不入眼的东西丢了相府的脸面,连忙对杜采莲道:“拿来为父看看,莫要让王妃见笑了。”
杜采莲不情不愿的拿过去,杜自珍看了自是惊诧万分,但一颗提着的心也落下了,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想来是福兮这两年在庵里学了读书写字和弹琴,这诗做得实在不错,他让旁边伺候的丫鬟呈上去给王妃。“小女献丑了,王妃不要见笑才好。”
杜福兮的字迹秀丽工整,王妃一看已有三分喜欢,再看诗里的意境,竟是把她形容成九天仙女了。
她郑重地将诗卷收起来,此举也代表了她对这准儿媳相当满意。
王妃回去后不久,上京最好的琴铺便送来一把上好的琴,指名是王妃要送给相府大姑娘,让杜自珍很是没脸,对韩氏发了一顿脾气便去书房半天不出来。
韩氏生生受了一肚子气无处可发,把杜采莲、杜采荷叫来训了一顿,如若不是她们两个生事,她又怎么会被丈夫责骂?还让杜福兮那死丫头白白在王妃跟前长了脸面?
彩云在琉璃院受了怠慢的气,一心想讨回来,便对韩氏献计“眼瞅着婚期就要到了,不如请了教习嬷嬷来给大姑娘教规矩,让大姑娘一天抄个二、三十遍的女训、女诫,让她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彩云还没说完,韩氏便没好气的轰回去“闭上你的嘴!没看到王妃对那死丫头很满意,将来她可是正经的世子妃,相府的体面还要靠她呢,捧着她还来不及,你这蹄子还让我给她小鞋穿,你是没长眼还是没长耳了?”
彩云被骂了个灰头土脸,自讨没趣之余,更是恨得牙痒痒。
兰阳王府里,王妃把杜福兮做的诗拿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满意,她心中满满的期待,在不久的将来可以看见儿子媳妇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她便再无所求了。
翠儿把她待在琉璃院外听到的事跟王妃说了一遍,她虽然年纪小,但却是王妃跟前最机灵的,将杜福兮所言一字不漏的记了下来。
王妃听了又惊又喜“都说相府嫡长女是个木的,看来传闻与事实相去甚远啊!”翠儿笑道:“照奴婢看来,一点都不木呢,准世子妃跟她的奴婢们有说有笑,平易近人,奴婢只不过听了一会儿,都有如沐春风之感。”
王妃宽慰不已“好好,这样太好了,玉儿屋里很沉闷,正是需要一个会说说笑笑的人儿。”
她看着杜福兮也很是满意,先前国师点名左相爷嫡长千金时,她着实愣了一下,随即便担心不已。
那嫡长千金是个生母早逝的,这两年还不在京里,到了偏远城镇的庵堂里为生母潜修祈福,说是她自己执意要去的,但明眼人都知道是韩氏不待见,硬是送走她,这样自小受尽委屈遭受冷落,会是个心性如何扭曲孤寒的孩子,她实在很担心啊!
她一直想亲自见一见准儿媳,却是不太合宜,王爷前次到相府议亲时,也只是跟相爷谈,并没有见到杜福兮,今日她实在忍不住了,儿媳过几日便要过门了,她不见一见实在难以安心,就怕是个心性孤傲的会瞧不起她的玉儿,没冲到喜,反倒让玉儿病情加重。
幸好今日一见她的心落了地,暗自期盼婚礼快来,让玉儿起死回生、否极泰来。
出嫁的前两日,韩氏送了两个模样端整的丫鬟到琉璃院要给杜福兮做陪嫁,一个叫梦梅,一个叫似玉,让杜福兮看了就好笑,都说世子只剩半口气了,韩氏还不死心,硬是要塞两个人过来,指望着能被世子收为通房。
无妨,反正她就快要守寡了,多些人陪也热闹些,她们就陪她一起守寡吧!没有了男主人的院子想来也是闹腾不起来,她刚好可以开个学堂教她们读书习字,将来若有离开王府的一天,不一定还能做个小生意呢。
就这么悠悠转转,终于到了出嫁日,前一日,杜福兮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中跑马灯似的翻转着许多前世的事,一夜无眠。
没想到前世未婚的她,竟跑来古代结婚,她连自己要嫁的人是圆是扁、是个什么性子都不知道,唯一知道就是对方快死了,这可是传说中的盲婚哑嫁啊!
前世她曾参加过朋友的婚礼,也当过伴娘,看着婚礼筹备都觉得麻烦,没想到古代的婚礼更麻烦,她只好一直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也决定离开不善待她的相府,便接受自己即将为人妇的事实吧!
一早,她便被凤嬷嬷叫起来沐浴,沐浴饼后,阿芷和桃花伺候她穿大红嫁衣和净脸,随即便端坐在梳妆台前等着开脸上妆。
“全福夫人到!”绿儿兴奋的喊。
琉璃院已经来了许多人,就是二房、三房、四房的叔父们和婶娘们来给杜福兮道喜,他们全都存了要杜福兮日后提拔的心。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很快府外便锣鼓喧天,杜福兮没有兄长,便由她的堂兄、二房长子背她上喜轿。
随着劈里啪啦的炮仗声和恭贺声,杜福兮被塞入喜轿,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再度响起,伴随着敲敲打打的喜乐声,喜轿被稳稳的抬了起来。
杜福兮很怀疑那病重的世子能亲自来迎亲吗?该不会被抬着来踢轿门吧?
想到被担架抬来的世子,病恹恹的抬腿,然后虚弱的踢轿门一脚,她竟然噗哧一笑。老天!她是不是有病啊?穿来这大宣王朝后就不正常了,明明要嫁的人快死了,她还笑得出来,被人看见可是会被休掉的。
她忙收住笑意,乖乖坐好,只是外面的锣鼓唢呐声真是让她快花轰了啦!
热热闹闹的过了几条街,喜轿终于停下落地,但要命的鞭炮声却再度响起,好似要把轿子炸掉似的。
跟她想的不同,这里的迎亲并没有踢轿门的仪式,喜婆大喊一声“新娘下轿”反倒把她吓了一大跳。
兰阳王府这边的全福夫人扶着她下轿,喜婆递上喜绸,她手里握着喜绸,也不知另一头是否握在世子手里,倒是她戴着满头珠翠,感觉头重脚轻,只希望能早点坐下来休息。
旁边有人一直在教导她怎么做,按礼制越过一道道的坎儿,拜天地,她被送入洞房,就这么在喜床上端端正正的坐着。
好累、好饿,也不知道世子几时来掀盖头,能起来在房里走走也好,不过新娘子能这样吗?
见她坐不住,阿芷忙打赏喜婆让她出去。世子妃以前在庵堂里便常坐不住,时时想往外溜达,怎么今儿个大喜之日也是如此,让她看了委实哭笑不得。
她塞了块点心给杜福兮。“世子妃坐好,世子随时可能进来,您像虫子般的扭来扭去可不成。”
杜福兮猛然不管不顾的掀起红盖头看着阿芷。“你瞧见世子了?”
她当然好奇自己相公的相貌,因为如果他没死,而她又想不出法子离开王府,那么她暂时就得跟他过。她承认自己是外貌协会的忠实会员,丑的可不行,只不过他一年到头都卧病在床,因此具体长得怎么样,一直打听不到。
“瞧见了。”阿芷一笑。“虽然脸色很苍白,需要两名侍卫搀扶着,却是个俊雅的翩翩佳公子。”
杜福兮一听就有些失望。她是喜欢帅哥,但不喜欢文弱书生,也不喜欢唇红齿白的斯文男,她的理想丈夫人选,脸要帅得性格,体格要有肌肉。
她认为男人就该有肌肉,才能为心爱的女人挥拳,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不能保护自己女人的男人算什么男人,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总之她对男人的标准就是她的初恋咳咳咳,好吧,是暗恋,就是她暗恋多年的顾姚诚的形象。
“想不到他还能走。”这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难道他还能应酬宾客不成?”想了想又瞪大了眼睛。“现在该不会在外头敬酒吧?”
阿芷失笑道:“世子拜堂后便体力不支,让人扶着去休息了。”
杜福兮顿觉不妙。休息就是躺着,躺着便可能睡着,如果他睡着了,那她怎么办?要这样傻傻的坐着过一夜吗?
才在烦,就有人急急拍门,阿芷忙去开门,门外却是她认得的小丫鬟翠儿,翠儿那日在相府迷路,便是她引路回厅的,两人一路说笑着,也有些熟了。
“世子妃,世子不好了,王妃请您快过去!”翠儿飞快地报讯。
杜福兮瞪直了眼。不会新婚第一天就要守寡了吧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也来得太仓卒了,她还穿着嫁衣呢
阿芷快速的帮她摘了头上的珠翠,让她好走些。
她们根本不熟王府的路,只能紧紧跟着翠儿,翠儿走得很快,绕过小桥流水、花园池塘,抄手游廊弯弯曲曲地延伸到了湖畔,来到一处美轮美奂的楼阁,四周暗香浮动、花团锦簇,阁院中种满了四季花卉。
“这是世子住的暖春阁。”翠儿领着她们入内,守门的侍卫见是她便没加以阻拦。
杜福兮挑眉,原来这才是世子住的地方,那她刚刚待的新房是哪里?新房为何不在世子居处?
她们随翠儿进入花厅,往内是一间典雅的厅室,再往内打起垂帘,空气中满是药味,寝房中的桌椅皆是上好紫檀木,桌上有套汝窑青釉茶具,屏风上绣着龙飞凤舞,竟然有皇室的表记
绣有华丽图案的床榻上躺着一名年轻男子,他的脸色与他身上的月白色蜀锦袍子一样地白,兰阳王和王妃守在床榻前,王妃的泪水恍如断线珍珠不断落下,美丽的面孔惊吓得惨白。
杜福兮没见过王爷,但凭他的穿着和他大手正扶着王妃的玉肩也知道他就是兰阳王,王爷相貌俊挺,和王妃很是相配。
除了服侍的丫鬟和太医,房里还有其他人,大家都面色沉重静静地站着。
“福娘来了。”王妃见她如见救星,亲昵的叫着她的乳名,直接拉着她的手到床榻前,眸里有着心痛。“都怪我不好,让他出去迎娶,才一会儿便受了风寒,适才一口气提不上,那般痛苦的模样,我真以为他要去了”王妃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杜福兮看过去,床上的男子虽然紧闭眼眸、面色苍白,但容貌确如阿芷所说,是个俊美无双的美男。
王妃似乎认定她往前这么一站就能救世子的命,搞得她觉得自己好像要拿出仙女棒来朝世子一点可惜她不是什么神仙妙药,前世也不是学医,光是这样站着是不能救命的,她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他们,让他们快点让太医诊治,不要指望她了?
“是我不好。”王爷满眼悲痛地自责道“你早说了要让斯儿去代娶,是我执意让玉儿亲自迎娶,看他前日像是好转了一些,我便以为他可以出去了,是我大意,思虑不够周全,要怪就怪我,你不要急坏了身子。”
王妃看着王爷,泪眼蒙胧的说:“你也是为了玉儿好,想让他亲自迎娶自己的娘子,我又怎么会怪你?”
杜福兮听这一句一句的情真意切,看来他们都很疼爱这个宝贝儿子啊!既然如此,那么就赶紧让太医诊治吧!扁靠她这么站着是没有疗效的
她轻轻一咳“咳,父王、母妃”
她正要开口说自己并非活菩萨,无法救人,蓦地另一个人早了她一步开口——
“世子醒了!睁眼了!”
是一个极度喜极而泣的声音,杜福兮看过去,那是个柔美端庄的年轻女子,梳着妇人头,穿着粉白色绸裙,衣饰贵重,看打扮便不像一般的丫鬟。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在世子身上,杜福兮也不例外。
孙石玉缓缓睁开眼睛,他的名字是太后亲取的,取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同时也是太后的第一个孙子,而当今皇后所出的皇室嫡长子——谨王孙昶轩,是孙石玉的堂弟,两人相差一岁。
“玉儿!玉儿!”王妃精神为之一振,声声轻唤着。
“世子!”
杜福兮就见那第一个发现世子转醒的女子当她这世子妃是死的一样,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
没有人阻止她扑上去,可见她是可以扑上世子的人,但是什么人呢?杜福兮好奇的看着女子悲切的啜泣,口里不停说着“世子你终于醒了,婢妾快急死了”的话。
她抓住那一连迭声呼唤里的一个重点——婢妾!她是世子的妾侍
心头讶异的杜福兮忽然觉得自己神经有够大条,这里是古代,古代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妻子未过门就拥有小妾跟通房更是再普通不过,她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许是因为传闻世子自小病弱,她才认为他没有那方面的需求吧!这是她的盲点,事实证明再病再弱,男人始终是男人,自然是需要有暖床的女人。
讶异之情一闪而过,她像外人似的看着那个已是她相公的世子和他哭得梨花带雨的妾侍。
“走开!”
却见世子厌烦的挥开那名妾侍的手,那不耐烦的语气令屋里所有人都面露惊愕。
杜福兮觉得自己好像柯南在逐步分析情况,此时她得到另一个结论,她的这位人人疼、人人宠的世子相公,平常是不会如此对待他的妾侍的,因此他这举动令所有人感到惊异。
那妾侍愣了愣,又不死心的再度扑上前去,泪眼婆娑地哭道:“世子你怎么了,是婢妾啊!你不认得善莲了吗?”
杜福兮置身事外的点点头。哦,原来她叫做善莲啊,名字倒挺好听,不像她,什么福兮,一度让她跟前世武术学校养的那只黑狗旺福联想在一起,她实在不怎么喜欢啊。
“都出去!”孙石玉再度挥开莲姨娘,他猛然爆出一声虚弱的咆哮,脸色阴沉,众人皆被他吓得倒抽一口气,连王爷与王妃也不例外。
突地,他俊秀的脸庞闪过一抹极快的微妙变化,一双黑眸直直的定在杜福兮脸上,好像忽然发现房里有她这个人的存在似的,看得她一阵不自在。
这样看她是什么意思?她要自我介绍吗?我是你娘子啊相公不过这气氛好像不太适合来段自我介绍
王妃看他脸色不对,怕他说出难听的话,忙道:“孩子,这是你的媳妇儿福兮。”
孙石玉眉宇一皱,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她,气若游丝的道:“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