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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新志看傻瓜似地看着他:“我们内页的软文,一页是10万,你猜10页的封面报道是多少钱?”
周冬曦举手:“100万。”
“答错了小姑娘!《乐知》的封面是天价。除了有价值的选题,只有后台够硬才能上。就算是W记上封面,买通了高层,完了还得投大笔广告费。现在你一分钱不用出,还不感谢我?!”
霍子安还没回答,老鲍就道:“有这样的大馅饼!谢了大主编,能上《乐知》封面,不止是大馅饼,还是镀金的大馅饼,24k金。”
邱新志一脸高冷:“这一期做的是米其林进京,我们第一次做这个选题,封面用了你,圈内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马上会有人跟着炒。现在店里生意不错,你是不需要做宣传,但这不只是做给食客看的,更多是给业内人的提示,把你在北京高级餐饮的位置敲定下来。米其林评委除非是瞎的,否则一定会看得见。”
不用邱新志说明,霍子安也知道这是巨大的人情。他吐了一口气,问道:“你不会白白帮我这个大忙吧,要什么做交换?”
邱新志转过头,眼巴巴看着由良辰,轻声道:“我要的你能给吗?”
霍子安立马炸毛:“不给!你别妄想!封面不上了!”
邱新志笑了起来:“开不起玩笑呢吗?诶,我的要求很简单,”他本来想说“只要你把米其林三星挣回来”,但又觉得这话太二,于是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是来还饭钱的,你养我一辈子就行。”
一时间四面八方的餐巾纸齐齐飞向邱新志。“真不要脸!”“蹭饭还想蹭一辈子!”“养条狗还能看门,上封面顶什么用”“吃白饭就算了,还从不刷碗!”
邱新志在枪林弹雨中巍然不动,心里想:“你们不答应,难道我就不能自己进来?你们院门什么时候关过了?”
霍子安把车子骑到了槐树下,靠在粗壮的树干上。晚上还是冷,大半夜的广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他觉得疲累,而又轻松。
那期倒霉的综艺节目最后还是被砍了,播出时间遥遥无期,但在摆摊时收获了不少客人,再加上社交网络的传播,餐馆的口碑在慢慢地上涨。并没有像滚雪球那样,而更像院子里的小葱,笔直地往上生长,一根根儿的,一茬茬儿的,自然地就成了整齐挺拔的一片。
他喜欢这种小小的繁盛,心里觉得踏实、富足。
但他知道这不能长久。
现在的座位预定虽然不少,但客人并不稳定,他们大都是青年人,有好奇心、包容心、有些闲钱和阅历,容易被吸引也容易转移注意力,老鲍提醒过他,要是他把价格提高三分一,这些客人就会流走80%。
而价格终究必须提高的。开业至今四个多月,一切似乎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唯一的问题就是不赚钱。他的餐厅很小,不能靠量来盈利,他又不想降低食物的品质,所以只能靠高价来养他的员工和他喜爱的四合院。开业初期的各种开销自不用说,陈朗心一来又购置了许多设备,他的积蓄已经快花光了。
他身边的人里,大概只有邱新志真正看出了他的窘境。他对他施以的援手,也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他需要圈子内的认同和知名度,来吸引会为食物的精致和酒水买单的人——真正了解高级餐饮,有这种需求,并且愿意付出合理价格的人。
他心里明镜似的,但觉得使不上劲儿。要遇上的是烹调的问题、厨房里的调控,他能想出一百个方法,但对餐厅的经营,他是时常感到迷茫的。他对自己说:霍子安啊,走出了厨房,你真是个没有用的废物呢,什么事都解决不了。
解决不了,瞎想也没用吧。于是他打算把这些烦恼抛诸脑后,在树下歇息一会儿。
他抬头看着“神树”,由良辰没在。霍子安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这树那么高,也没有个踏板,由良辰怎么爬上去的呢。
想到这里,他就按耐不住,绕着树干走了两圈。最后他把脚踩在一个凸起的树结上,双手使劲抱着树干,身体撑了上去。
他的心噗噗乱跳,一离了地,即便只有半米,他就特别的慌张。他咬咬牙,再把左脚踏在另一个凸起,十度左右的气温,他却出了一身冷汗,额头汗津津的。左脚用力踩稳,他深吸一口气,想要继续攀爬,不料后面有人叫了他一声:“霍子安!”
霍子安本来就心惊胆跳,这一叫把他吓得不轻,左脚一松,整个人往后摔了下去。
他掉进了由良辰的怀里。
由良辰稳住脚步,一只手抱着他的肩膀,一手搂着他的腰。霍子安惊魂甫定,一转头,由良辰的脸就在眼前。
“你怎么了?”由良辰问道。
“我……想爬上去。”他的心脏突然跳得比爬树时还快,轻轻一挣,却发现由良辰的手臂紧紧搂着他,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霍子安心里兵荒马乱的,平时搂搂抱抱不打紧,现在由良辰那样,他却忍不住要躲。他手臂推了推由良辰的胸膛,顺势脱离了他的怀抱。
转头看,却见由良辰表情平静,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由良辰走到树底,抬脚一撑,三两下就爬上了一米多。树干上是有踏板的,是由大成在他小时候打上去的小木桩,年深日久,颜色变得跟树干差不多了,而且又小又疏落,要不是像由良辰那样自小就爬习惯,根本注意不到。
由良辰稳住了身子,对霍子安伸手道:“要上去吗,我拉你一把?”
霍子安摔了一次,胆子缩回去了。于是他摇了摇头,望着大树和由良辰,心里叹道:这是他一辈子都克服不了的天险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抒抒情,谈谈心
第48章外面的浪潮
“你恐高讷?”由良辰问。两人在小卖部的门口坐了下来,喝着酸奶。深夜的小卖部里亮着一颗白色的灯泡,光流泻到他们脚下,像淌着一滩子水。
霍子安:“嗯,我站在高的地方,就觉得脚踩着棉花。”
“爬树也怕吗,爬楼梯没见你不舒服。”
“爬楼梯没事,坐飞机也没感觉,刚才爬树时,脑子里一直想你在树上高高的样子,心慌。”
“你想着我,所以爬上去的?”
这句话让霍子安脑子“嗡”了一下,只觉头晕目眩,就像从20层楼往下看。望着由良辰的眼睛,一贯的平静清澈,他实在是看不出端倪。
“我……”霍子安心里乱糟糟的,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就是想看看我的鞋子。”
由良辰笑了出来,“回头我把鞋子拿下来还你吧。”
“不用!”霍子安赶紧道,又想不出什么理由,只好顺着话锋:“你怎么想到把鞋子做成烟灰缸的?”
“不是我,是由大爷做的。我爸说这皮子好,扔了可惜,栽花口又太小,正好做个烟灰缸。”
对于由大成的脑洞,霍子安素来是佩服的,他能把院子里所有毫不相关的杂物,都变成他想要的玩意儿。他亲眼目睹过他把无人认领的袜子做成猫玩具,把酒瓶塞做成鸟笼的软把手,把鸡蛋托做成凳子,由大成还会编蛐蛐儿笼子、用竹条做风筝;霍子安常常想,由大成一定是从一百多年前的北京城里走过来的人,带着那时候的活法儿,悠悠晃晃的,结果越活就越无足轻重,越活就越只能活在这小院子里,在这狭小的空间中发挥他的全部才能。
他喜欢由大成,而且跟喜欢由良辰的理由有点相似,由大成守着他的小院和小日子,由良辰爬上了树,两人都在不自觉地用自己的姿势,抵御着外面的潮涌。他们在外面的人眼里,总是无所作为的、什么都不在乎的,但霍子安能理解他们,不但理解,而且他还知道,他们的空间正变得越来越狭小。
他的目光停留在由良辰光洁的额头上,心想,现在是个好机会啊。他并不确定由良辰的拥抱和话语里,是不是有什么暗示,但他能感觉到环绕着两人的时空变得柔软了,像脚下的那摊光影的水,像嘴里浓稠的酸奶,这是此时此刻,诺大的世界里,只有两个人能共同感觉到的。这时候,霍子安无论说什么话,由良辰都能捕捉到它真正的意思吧?
霍子安心想,他已经怂了两次,这一次难道还要退缩?
他的手指紧紧抓住酸奶瓶,唇上似有千斤重的石头那样,他艰难地张开了嘴。“我……”那声音还没发出来,就被他用吸管堵着了。他大力地吸了两口,吸得脑瓜仁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