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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紫印堂
戴洪华半晌才说:“原来是你。”
陈剑谁瞪住了他:“果然是你。”
雷相明向陈剑谁叱喝:“你也不要动。我知道你武功好。也见识过你像武侠小说‘小李飞刀’般的‘老陈飞笔’,但只要你手指头儿动一动,我就在你额上空上洞——看你笔快还是我子弹快。”
陈剑谁居然说:“当然是子弹快、枪管用,笔快有什么用?我一时可写四千字,但你只要开一枪我就一个字都写不了啦。枪杆子里出政权,笔杆子里只出软骨头,你没听说过吗?
对了,手指不能动,眼呢?能转一转吧?总不能连霎眼都不可以嘛!”
他在这时候居然还能打趣,真连雷柏明都为之叹服。
他再度作出警告:“你不要命,我也大可先把你打成残废——你不要命你的朋友可要命的!”
戴洪华手里仍拿着帽子,嘴里却咕噜咕噜的说了一些话。雷相明疑心病马上飚了起来,用枪嘴近距离指着戴洪华的太阳穴,喝问:
“你说什么!”
“我最讨厌人用枪指着我的头!”
“你的妈的!”雷柏明骂了起来“你以为你现在是拍戏啊?”
骂着时候,他反而退了三四步,这一来,他跟陈剑谁和戴洪华的距离反而拉得更远了。
“真正用枪的人,那会蠢到用枪咀近距离贴着对方的头!那是第九流的狗屎电影才会出现的镜头!真正会用枪的人,才不会犯这种错误!越近,就越危险!尤其是面对你们这种这么有本领人物的时候!”雷柏明先将自己立于安全的位置上,不愧为警界老子“但功夫好有什么用?你有拳头我有枪,你有热血我有子弹,你们凭什么跟我斗?死在这里,也怨不得我!”
戴洪华说:“你官高势大,何必自毁前程!”
雷柏明狞笑:“什么叫做自毁前程?我杀了你们,谁来告发我?这样也便宜了你们。我本来的意见是;让人以为你们来杀了胡成才灭口,你是当官枉法。他是怙恶不俊,设十年也得关八载,加上那连环三起血案。不判死刑也就没天理了!就算判个终生,一进牢里,自然就活不到过年。就是他们沉不住气,要一起狙杀你们,结果死了两个,抓了一个,人死多了,就不好说了,只好全都杀了。省事!”
戴洪华:“没想到。你居然跟毛家的人勾结,做出这等杀人灭口的勾当,你收了毛锋多少钱?”
雷柏明:“这就好笑了!谁没收过毛氏企业的钱?有人敢不收吗?你也有袋袋平安嘛!
别以为我不知!”
戴洪华:“这儿谁不收毛家四父子的钱,谁就先遭殃。我是不能不收啊,但我收是收,可什么事也没帮他做,更不会帮他做非法勾当!”
雷柏明:“那是你比我卑鄙,而不是比我清高!所谓受人钱财,替人消灾,你钱是照拿,狗都不替人赶,鞋也不帮人擦,毛家的人早看你不顺眼,迟早都要做了你,你这次偏又自寻死路,居然担保这几个一身麻烦的外来人出来摆平这件事——你是老几?这样子的大事不间过毛爷,你自已摆得平!?真不自量力!”
戴:“那你也太过分了!你贪点钱还不打紧,可是张老伯夫妇是善良的老人家,顾步是为地方出力、甚得人望的名人,巴闭是老实可爱的青年,你们不择手段,使他们家破人亡,杀人放火,你这算什么维护法纪的警官!?”
雷:“呸!我才没有杀他们!他们跟我无冤无仇,生死关我屁事!这是毛家那三个宝贝儿子惹的祸,他们掘坑,我填坑,坑是要填的,但钱也是要收的——受人钱财,就得替人消灾。我不像你,光拿钱不干事!”
戴:“我拿多少?怎跟你比!你在新加坡、加拿大都买了别墅,我买了棵椰树!巴闭、顾步、张氏夫妇都是大案,顾影和甘玲还下落不明,你还是回头是半,收手吧!设法跟我们一起,救了他们,至少可以将功赎罪,减轻罪行。”
雷:“天哪,我真是服了你。”
这次到戴洪华听了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
“我佩服你简直已佩服得五体‘掷’地。你缺了哪条筋哪!这么老土的话也说得出口的!世界最愚昧的事,莫过于自己已肉在砧上。却劝人收手自首,知情后悔,这是比八股还多好几股——屁股!我一枪就能打死你,还为什么要听你劝!?”
这次戴洪华是向陈剑谁说的话:“看来,还是你对。”
陈剑谁保证笑容:“我对?对什么?亲家?”
“你说过:有龙泉之利,方可以论决断。有南威之容,方可以论淑媛。真是一点儿也不错。一个人,如果想要得到他人的佩服,首先得要自己成功了再说。而且,他那一番话。简单是要劝人改过悔过。也先得要赢得胜利方可——否则,人家为什么要去听一个失败者的话?”
陈剑谁微笑——他这个长相很奇特,一旦皱起眉头深沉严肃的时候,就显得不怒而成,甚至令人有点不寒而栗;一旦展开笑颜的时候。却像个天真烂漫的孩子——甚至像一颗“开心果”:“是没有必要。不过,我们已经失败了吗?”
戴洪华也笑了起来“好像还没有。”
雷柏明听到这里,已经“忍无可忍”用左手拍了拍右手拿着的枪柄“给人用枪指着。已快死了,还说没败,这样自欺欺人法,真令人洒下同情之泪。”
陈剑谁说:“枪是在你们手里,可是子弹还没射在我们身体里。”
“那还不容易!”雷柏明怒笑了起来“我只要手指一扣你们就穿窟窿了。”
“如果真要动手,”陈剑谁要求说:“就请你动手早一点。”
雷柏明咬牙说:“我原本没有意思要杀伤你们,也有诚意跟你们谈谈条件,你们这样嚣张,我只好先杀一个了。”
然后他开枪。
“啪。”
——对着陈剑谁。
他在他脸上开了一枪。
枪声不是这样子的。
也不该是这样的声响。
——是“砰”不是“啪”
——就算装上灭声器,也是“噗”不是“啪”
只见陈剑谁的额前突然——不是裂开一个血洞——而是紫了一紫。
陈剑谁没有倒下。
没有死。
甚至也没有流血。
——因为他根本没有中枪。
因为雷柏明的枪里也根本没有子弹。
子弹不在枪膛里,会在哪里!
2、橙色脐棱
在陈剑谁手里。
子弹在灯下、手心里闪闪发亮。
“真是漂亮的东酉,”陈剑谁凝视手上的子弹,仿佛有很深的感触“杀人的武器往往都很漂亮,铸造的特别用心。相比之下,人命越不值钱了。”
雷柏明怔了半响,忽然开声问:“我的子弹怎会跑到你手里?”
陈剑谁像老师接受学生的问题般的作答:“我和你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又摸黑进入‘红毛拿督’,就算你的身份证号码我也会背了。”
雷柏明又愣了下,说:“你们一早就怀疑我了?”
戴洪华深手人裤袋内。
雷柏明也没有办法——就算对主拔枪,他也阻止不了。
戴洪华摸出的是一架微型录音机。
一下子,什么都不必说了。
——该说的(或不该说的),全都记录了下来了。
雷柏明的身体在发着抖,涩声说:“你们真是神机妙算。比起你们来,我只算得上只狗。”
陈剑谁笑:“而且是只咬主人的狗。”
“不。”戴洪华也说:“你也是蚱蜢。刚才在黑漆的房里故意发出细微的暗号,示意杀手我们的所在。不过,我和陈老大也一样在交谈,商量怎样使你现出狐狸的尾巴来——当然,我们用的是你听不懂的语言。”
“是是是。”雷柏明冷汗涔涔淌落“我是狗,我是猪,我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只不过,刚才我只是想吓吓两位,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而已你们可否把录音带给我?”
“你说的果然是真的。”
戴洪华望着陈剑谁,由衷的说:
“只要你先取得胜利,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了——就算你说他是一头吃大便的狗。”
“可不是吗?”陈剑谁无奈的笑笑“人是最令人难过的一种动物。”
雷柏明强笑:“华仔,念在过去的交情上,你大可放我一马,我协助你们破案就是了。”
“你的话都录在里面,”戴洪华很不客气的说“现在就算你不要协助警方,由得你吗?”
雷柏明:“活不要说那么洛其实,我也是被迫的。警察单位里谁不跟毛氏父子那一千人合作的。谁就给打下去,华仔,你年青有劲,有的是本钱勇气,我可没有,也有不起。我也有老婆孩子老母房子的,我可不想他们流离失所、生错了儿子嫁错了汉子!”
戴洪华:“别跟我说这个!我也一样有妻子儿子,为了不受这个,不知受到多少、多大的压力!你们也太猖狂了,才致上级要彻查贪污的事,要狠狠的彻底消灭这种坏风气,整顿警岗士气!我接到命令之后,也假装收些贿款,并且早已监视你们多时!你假意说是打电话会向上头批不批准我们去对付这装哑的家伙,其实是去通风报讯,使毛家先派了这些人杀了胡成才,然后一齐把我们干掉,是不是?”
柏明:“我我只是负责报告,不知道他们他们竟下毒手了”
洪华:“放屁!刚才他们杀不了我们,反而给我们两个抓起来了,你就按捺不住,露出真面目,亲自动手,要把我们一并杀了。”
雷:“我没有办法啊。你们抓了‘表弟’,他见我没行动,一定会供出我的身份,要是我杀了他,毛念行会放过我吗?我只好只好”戴:“只好杀我们了。”
雷:“我也只不过想吓唬一下而已。”
戴:“但你已开了枪。”
雷:“是你们咄咄相逼,我才”
陈剑谁忽然插口说:“你怎么一直看着时间?”
墙上挂着一面钟。
这口钟正指着九点十七分。
陈剑谁已对过手上的表,大概快了三分钟,大概是因为这口钟太古旧之故。顾步显然不算太富有,但他一定十分念旧“红毛拿督”里的事物都透露了这种特性。
他留意到自从局势急变之后,从他和“大红花”已揭发雷柏明控制大局以来、铸在椅上的橙色济棱的“表弟”已看了十一次钟。
他当然不能看表。
——他的双腕已给锁在椅靠之后。
“表弟”没有回答,只是显得有些意外。
可是他仍很强硬。
也很倨傲。
——居然一句话也不说。
提起钟,使雷柏明想起了时间,想起时间,他便忽然有了信心来“讨价还价”:
“你们放了我,有你们的好处。”
陈剑谁冷哂:“我现在最需要的好处就是:“证实我和到现在仍关在“马打寮’里的弟兄都是清白的。”
雷柏明说:“但我至少可以使你的两位手足不会马上丧命。”
陈剑谁顿时为之动容:“什么!”
“你知道我意思的,”雷柏明觉得自己又开始作回风了“你们把录音带给我。我即刻为你打个电话,也许,骆小姐和温先生就不必白白牺牲性命了。
那“表弟”脸上突现狠色:“你敢出卖组织?”
雷柏明向他吐了一口唾液:“你也不是一样给抓住了,回警署还不是一样!他们能让你不说吗!你凶什么凶,狠什么狠!”
“表弟”脸上的狠色更甚。
他又看看壁上的钟。
——这一次,他抬目的时候。脸上甚至还挂了一丝狠狠的笑意。
陈剑谁为此呆了一呆,忽然向戴洪华大叫了一声:
“pow一ling!”
雷柏明听不懂这句话。
因为这句话是暗号。
只有“不平社”、‘’六人帮”、乃至“希望社’的人才听得懂。
这发音的意思是:
“小心!”
或是——
用古雅一点的说法是:
有敌来犯!?
3、打开门杀狗
惊心动魄的机枪声,就在此际、猝然响起,动魄惊心。
不过,有一点要补述的事:
机枪响起之前(也许是前一秒,或三分之一秒,甚至是五分之一秒,但:一,一定是在之前;二,一定是极短的时间——以上两点都极为重要)“蓬”的一声,门给骤然踢开。
这一个情形,又有一个“要害”是要补充的,那就是;戴洪华和陈剑谁把“表弟”押进了‘红毛拿督”胡志才住的木板屋里,把他双手反锁在椅子后,关起了门,正要审讯,然而雷柏明就发动“倒戈”了,之后局势还是完全给“大红花”和“大肥鸭”控制下来。
——可是,门是开着的。
窗却没有。
那儿有一扇窗,为防蚊虫,还钉了张纱网。
用机枪扫射的人,显然先在外面(透过窗户)监视房里的情形,然后,才决定动手的。
不过他却不能自窗口开枪。
因为窗户有死角。
——可能第一轮子弹,只能杀了在房子里的左角的陈剑谁,却未必杀得了正在房子右角的戴洪华。
另者,在这漆黑的荒郊处。有一间房子亮了灯火,当然很显著,自然也很容易就可以监视里面的活动;同理,若杀手想贴近窗户开枪,只怕才靠近便会因灯光映照下无所遁形。
所以,来袭的人才要先踢门。然后冲进来。开火。
此外,杀手也有恃无恐。
因为他有枪在手。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枪。
而是机枪。
——一下子能把一个好端端的人打成一只马蜂窝的机关枪!
开枪的人很年轻。
他的喉核那儿长了一颗大灰痣。
——那是他的特征。
他有个代号:
“阿表”
他当然也是“八卦”的一员,排行第七。
他是负责接应的。
车,是他开来的,他将它停在隐蔽的地方。
所谓“接应”一定有预先约好的时间:这就是“表弟”不住看钟之故。
——既然没有依约前来会合,定必“出了事”接应的人又跟“出事”的人有亲密关系,定会过来瞧瞧。
“表弟”也必知道:“阿表”手上拥有的武器,是四人中火力最猛的。
所以他很“定。”
——笃定。
他一向是个很镇定的人。
本来。笃定是一种优良的美德。只要你够定、别人就不易摸透你的想法。你也比较不致“忙(乱)中有错。”
可是,定是要看实力的。一个没有实力的人,一味冷静、镇定,结果,只是“懵”或是“钝”而不是“定”
“八卦”中的老大“孙三叔”曾经告诫过他:
“你不要老是只会一,不会别的。不错,‘定’能使你讳莫如深,但并不能因‘定’而成功取胜。古语有说:静若处子,动着脱兔。如果一天到晚都只是定,那么,跟颗石头有什么分别?有实力的人,以定制乱,不为所动,自然高明;没有实力的人,一味强充老定,虚张声势,结果只是纸老虎,还不如尽力所为、手忙脚乱的好。说实在的,就算有人想帮你,看到你还显老定,还真想看看你火烧眉毛时的窘态呢!大过镇定,只是反应迟钝,惹人反感,年纪轻轻的就一味装者成,就算不是你仇人的,也想惹你忙得一团乱呢!别以为定就是好。世是最定的就是植物人,因为他动不了。你这么定,不如坐化算了。”
可惜,这些话“表弟”没真正的听进去。
他总是觉得“三叔”太过说教。
——说教有什么好听的!他只喜欢听夸赞他的话。
没想到,他这一次,就吃亏在太定这一环节上。也使救他的人,为了他太定而占不了便宜。
门给踢开,一排机枪扫了进来。
如果这是一部电影、或是电视,发生时不过是一两秒的时间,就算用慢镜、重放、定格等方式。也不过是将这惊心动魄生死之际的两三秒钟延长、重演。
但在文字上,我们却可以把这为时极短的枪战分几个层次、几个不同的角度和几个不一样的观点来处理:
阿表——狙袭者的想法
约好最迟在九点十五分,老表、表哥、表弟就会出来跟他会合。
可是没有。他一直守在车上等。苦等。
等到九点十七分,他就潜入“红毛拿督”在木屋外面发现了“老表”和“表哥”的尸首。
——果然出事了。
然后他掩近有灯火的地方。
他看见“表弟”给反铐在椅子上。
——而那两个应该已是“死人”的人,却在审问着毛老板在警方部署的一大心腹:雷柏明。
他马上决定:
行动!
在决定行动之前,他是有想过悄悄退却的:反正神不知、鬼不觉,只要他现在偷偷的溜走,谁也不知道他就在外面,在毛表面前他也大可说什么:“对方人多,他力战无功而退,为求第一时间向毛老板报告危境诸如此类,总之理由充份。
不守,他还是决定要战。理由是:
一、他虽然只一个人,但他有的是一架轻机枪。
二、他在暗,敌在明。
三、他采取主动,枪一发,敌人已是个死人,杀两个人只要两发子弹,又不是舍身肉搏,没道理这还收拾不了的。
四、这是大功一件,扭转乾坤,何不独占?
五、他要替死去的“表哥”和“老表”报仇。
六、他要救“表弟”
七、他要雷警官欠他一个情——雷柏明在警方很有势力,这种人情多结几个总有好处。
这些好处,也许不是都那么清晰、明确。但都在决定进攻退守的刹间在“阿表”的脑海里一抹而过。
从而让他作了这个决定:
突袭!
——人生里,总有些时候,要你在电光石人间作出生死成败的决定。你所作的决定不一定对,也未必错,但影响你作这决定的,可能只是一些平时不经意的、潜在的因素,到紧急时才突显出来。
“阿表”现在就是这样子。
他想在窗口放枪。
可是那儿有死角,不一定能杀尽敌人:而屋内还有两个是自己人。
要是他贴紧窗户,则极有可能给屋内的人先行警觉,而先下手为强。
所以他掩扑向房门。
他一脚把踢开。
他要在敌人惊疑的一刹间,开枪扫射,诛杀殆尽,是谓:
打开门杀狗!
——当敌人狗一样的打杀殆尽!
一旦有人闯进来,谁都难免一惊、一怔、一骇,阿表深信。只要他攫取得这个主动,他的敌人就必死无疑!
4、灰喉咙
陈剑谁——被狙击者的预感
陈剑谁外号“大肥鸭”(他个子不高,又真有一点发福),是“六人帮”里的“老大”可是他到底是一个什么人呢?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直到现在为止,他似乎比不上牛丽生的粗豪、骆铃的任性、温文的好玩、史流芳的好色来得有性格,而且一直到现今为止,我们也没有好好的写一写陈剑谁这个人。
不过,有一点特性。早已在前文叙述过了,那就是陈剑谁这个人,有一种本领,那就是他天生有一种“预感”能力:
他那种“预感”当然不是什么宗教里的大教主或大主教,有着预测多少年后或几月儿日几时便是世界末日、世纪大灾难的那种,而是他跟某些野兽的本能(譬如能预知地震、海啸、豪雨、火灾的来临——狗、鸡来、蛇就连蚂蝗都有这种本领,就人一至少大多数的人类——没有),他能在危机发生的前一刹间感知得到。
当然,陈剑谁所拥有的,也不止是这么一点相当浮泛的“预感”本领。
他同时还能作理性而精确的分析。
这能力来自他细微独到的观察力。
他们在捉住“表弟”的时候,他的表现似乎并不是十分害怕。
这跟一般人的反应并不一样。
——这人太“定”
果然,房里还有他的同党:
——雷柏明!
这就难怪他那么“定”了。
不过,雷柏明占得优势也不多久,局势又给扳过来了:
雷柏明又为他和“大红花”所制。
初始“表弟”确然表现得有些惊慌的样子,随即,他又恢复了镇定,而且开始不住的看钟。
钟在墙上。
陈剑谁注意到“表弟”在钟指九点十三四分时,特别焦急,一俟十五分之际,又特别奋悦,到了十六七分,又明显的忐忑不安了起来,竟忍不住侧首去偷看自己手上的腕表。
这种情形,证实了几件事:
一、“表弟”关心时间,竟多于关心他自身的安危。
二、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除非是这时间可以使他自己在险境中获得安全。
三、从此可见,这时间对“表弟”而言,是有所等待,也有所恃的。
四、——等待什么?自不言而喻。
所以除剑谁除了“预感”之外,还从“推理”中得到结论二:
——要小心!
于是他马上向戴洪华发出了暗号:“pow-ling”当然不是“保龄”而是“小心!”
——小心什么!?
就这这时,门给踢开,一轮机枪如同狂风骤雨般扫了进来。
雷柏明——在突袭里从被救到被杀的一刹雷柏明在这事情上可以说是十分无辜也非常冤枉,他完全不知道外边还有个“阿表”会突然冲起来开枪扫射的。
在门给踢开的一刹,他的职业本能使他立即枪口向着要闯进的人——
但那人不是要闯进来。
他只是用他的子弹闯入。
而雷柏明的枪里并没有子弹。
他一时只能作出本能的反应,而忘了这要命的事实;至于“阿表”一踢开门,乍见雷相明用枪指他,这举措是随时足以要了他的命的,所以他立刻开枪,第一轮扫射全都打在雷柏明身上。
他本来是要救这个人的。
只不过,雷柏明却做了一个错误的反应:
他不该把枪嘴指向“阿表”
人有许多反应通常都是一种习惯,或是自然而然的:
正如你要摔倒之际,自然会设法用四肢取得平衡,如果真要摔跌,也会试图用身体去支撑跌势。
除非对陌生特别的情形,才会考虑过怎么“反应”、什么姿势”不然,就算拿起一支笔、按电话的指头,也会以平时的习惯性去运作,而很少去分析一下,这样握笔的姿势究竟对不对,为何不训练一下其他平常少用的手指?
雷柏明就是这样子。
平时,他养尊处优惯了,这些年来,已很少亲自与歹徒驳火、拼命了,一切行动,多半交给下属执行。
这次,他亲自出动,其实是想在毛锋面前讨一个功。
大功。
他这个错误的“反应”使“阿表”本来要救他的行动,完全起了彻底的变化。
现在却成了第一个杀掉的人。“阿表”既然已杀了人,下手就决不容情。
惊心动魄的机关枪声排山倒海有响起——雷柏明全身痉挛着倒了下去。
他的“习惯性反应”害了他的命。
人,很少机会去好好反省或检讨一下他目前的习惯会不会对自己有不良的影响,乃至害了自己命;例如抽烟、喝酒、打老婆
——你呢?
戴洪华——被袭击者的反应
他的手里有枪。
陈剑谁手里有子弹。
他在审问雷柏明,然后他突然听到陈剑谁的警示:
“pow—ling!”
他立即警觉。
——人警觉乃至反应,要多少时间?
这时,门猝然给踢开。
枪声像一个巨人抑制不住的咳嗽般迸发了起来。
——从门给踢开时他已警觉——自警觉到反应又需要多少时间?
时间,决定人的生命。在冒险家生死格斗中,时间更是主宰一切的机枢。
问题只在“你怎么去掌握利用操纵时间,成为有利于你的条件。
重要的是:”六人帮”里的人物,并不像一些情报员、女黑侠、侠盗、飞贼、神探、超人故事系列中,以尖端的机械科技和秘密的先进武器去解决敌手,也不十分注重于破案的推理的与逻辑,而是旨在考验现代人可不可以用古代失传或接近失传的绝艺(包括武功、气功、异能、幻术、术数乃至种种难学奇术),加上他们自己的智慧、潜力、反应和运用意志和感情的力量,辅之于今日的知识、工具和特殊情境,来观察是否可以解决现今的问题,以及体现依者的情操与精神。这无疑是一个崭新的试炼。
他们的“反应”就是这些一场又一场殊死志生的搏斗中的要害。
戴洪华是“不平社”在当地两大要将之一。
他能受“大肥鸭”陈剑谁赏识,自然是有过人之能。
他一听门给踢开,他的人就同时窜了出去。
他手里的帽子也扔了出去。
他同时在半空中开枪。
果然,他听到他原先站立之处一阵碎裂和给击中的急响,他的帽子也给射成了一窝蜂。
他同时看见陈剑谁也弹了起来:
剽悍像一只黑豹。
同时间只见陈剑谁手上白光一闪。
——这四个“同时”都发生得很快。
“嗖”的一声,那“白光”没入来人扣枪板子的虎口上。
但在这之前,那人的额顶,已开了一个洞:
血洞。
这人除了第一排子弹都射在雷柏明身上之外,其他的子弹,先给掷出的帽扰乱了视线,接着又给笔刺着、着了枪。已全失去了准绳,变得毫无目标的乱射,到最后变成向天猛射。
——那是因为持枪的人已在骤然间失去了生命之故。
这样的“结果”来自“派络”:
戴洪华和陈剑谁的“敏捷而正确”的“反应”不但救了他们自己的命,也要了狙袭者的性命!
他们其实只有一个机会。
但他们抓住了这个机会。
“阿表”本来已获得了主动和先机:
可是他没有掌握住这个机会。
雷柏明也有一个脱身的机会。
但他完全误了机。
所以,雷柏明和“阿表”死,陈剑谁与戴洪华活。
当然不是“反应快”便可以解决这一切问题的。
有些人的反应只快得手忙脚乱。
有些人的反应快一如“唱国歌”只快在嘴皮子在开合,身体四肢,则是纹风不动。
反应不但要快。而且还要正确。
——像陈剑谁扔出的笔和戴洪华一枪都射着了“阿表”的额和喉上,然而,他们也可能只有一击的机会。如果失误了,你想:死的会是谁?
要经过多久的训练,才能在这腾身疾闪之际,依然能以笑杀敌、一枪要了敌人的命!?
倒下的狙击手喉头有一大块灰色的痣,戴洪华一眼就能认出他是“八卦”组织中的“阿表”排行第七。
能及时杀掉来袭的杀手,就是久经大场的陈剑谁与戴洪华,也觉惊魂未定。
——生死只一发。
——海天存一线。
几乎仅在六分之一秒的反应,使他们从死到生,能够活命。
陈剑谁目中闪过嘉奖的神色:“大红花,结婚生子,设有使你动作迟缓。你比以前反应更快了。”
戴供华脸上洋溢了振奋之色:“老大,八年了。我终于又能跟你并肩作战。怎么你一直都不会老?”
两人相视而笑,伸出了手,紧握。
也同时发现:
房内少了一人。
——“表弟”
那橙色脐棱的汉子,倒是把握住了机会,趁机战之际,他既没动手对付敌人,也没有出手帮自己人,而是越窗逃走了。
“哎,”戴洪华检讨地说“都是我自己大意,怎么用从他身上搜得的手铐住他!?”
另一个发现是:
雷柏明死了!
这人死不足惜!
不过,这人死了,要证明陈剑谁等人的清白,就只有一卷录音带——那当然是很不足够的。
此外,陈剑谁的担心是:
“金铃子和温文去保护张小愁,只怕,他们自己也很不安全”
戴洪华明白这点:
——骆铃和温文毕竟不是“大肥鸭”万一也遇上这样圈套与伏袭,能不能化险为夷,那就实在教人不敢乐观了